《梅花盛世之宝物玲珑》初渠

43、闻政堂寿王明心意

　　自金藏阁被盗后，皇宫大内看管更严，亲卫随处可见，梅乐舞再没机会到金藏阁一探究竟。
　　这日有个老宦官匆匆赶来，说是奉寿王教，请梅家闺女到闻政堂一叙。
　　梅乐舞心知定是为了那日在灵犀小筑之事，李瑁要开罪于她，却也不怕，只管跟来。闻政堂不大，里面早有人坐定，正是花无恙。梅乐舞与他目光相接，继而转开，行至其身侧坐下，一并等李瑁到来。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梅乐舞的腿坐麻的时候，寿王伴着宦官一声公鸡嗓的报到，出现在闻政堂门口，看脸色，应该是谈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一路走来，经过梅乐舞、花无恙，最后在闻政堂主座坐下，瞥了一眼梅乐舞，与花无恙说道：“大婚日定在来年六月初五，到时候还要你在操持左右。”
　　花无恙忙行一礼，道：“是臣的荣幸。”
　　李瑁这才转头凝视梅乐舞，若不是梅乐舞脸上那三颗黑痣在他心中耿耿作祟，连日来的相处，这人间绝色的女子，必定是他心头肉、眼中花了。
　　故作镇定，李瑁冷冷开口，道：“你可知罪吗？”
　　梅乐舞听了花无恙的话，心中对李瑁已无半分好感，当即漠然回道：“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李瑁没想到梅乐舞几日下来依旧这般无礼，又是在花无恙跟前，气不打一处来，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愤然道：“好！既然你不知道罪在何处，那我就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好好冷静想一想。”说罢，对着门外叫道，“来人！”
　　他才一叫人，门口就闪进一名彪形大汉，梅乐舞定睛一瞧，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盛西蝉身边的护卫安禄山。暗暗吃惊他怎么在这里，难道不在盛西蝉身边当差了？梅乐舞脸不变色、心不突跳，只待李瑁有什么下文可唱。
　　可不待李瑁接着唱，花无恙就起身来到李瑁正前方跪下，行大礼，而后正言道：“寿王殿下，臣有一事，相瞒甚久，今日不得已而告，望寿王殿下见谅。”
　　李瑁原本发号施令，见花无恙突然起身，又有此一举，不明何意，且止住听听，便问何事。
　　花无恙道：“请寿王念在舍妹灵犀及臣多年相伴，无功亦有劳的份上，先行饶恕臣及当事人无罪。”
　　李瑁不知事为何情，原本不该同意，可花无恙将灵犀和他自己搬出来，有些逼迫之势，虽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花无恙这才说道：“其实，臣心中一直有一女子，望寿王殿下成全。”
　　从来见花无恙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日突然听他说心中有人，李瑁也好奇起来，追问是何人。
　　花无恙沉默不语，良久，才将视线由李瑁身上转开，投向梅乐舞。
　　梅乐舞原本听花无恙说有心上人也是好奇，待要听下文，却见他将视线移向自己，不免汗颜，想躲没地方躲，想逃没地方逃。
　　就听花无恙继续说道：“这位女子，便是寿王眼前之人。臣自之前奉教令到洛阳走访，无意中见到梅姑娘，便在心中留下爱慕，期许日后或能再次相逢。想是老天有眼，不久之后，便让梅姑娘来到长安城，臣便与梅姑娘交往起来，这其中虽有欺瞒之处，可我们已经是两情相悦，难以自拔！那日在灵犀小筑之中，其实也是臣早前约了梅姑娘在那里相见，不想碰到了寿王殿下，若说罪责，实在应在臣身上。”
　　直到听到这里，梅乐舞才明白花无恙话外之音，是要帮自己脱罪，可什么“两情相悦”、“实难自拔”，说得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如此这样，怎么让她有脸去面对大师兄！
　　李瑁又何尝不知是这般情状，否则花无恙也不会在一开始就讨了块免罪金牌，可看着梅乐舞的傲慢态度，总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便质问道：“可是据我所知，爱卿洁身自好，从未有过花柳新闻，你与这位梅姑娘要好，怎么也不见有风声传出？”
　　花无恙听了，声音微颤，显是有些紧张，说道：“是臣，顾及到花、梅两家的名声，因此才偷偷相见，暗度陈仓。说来也是该着暴露，就在寿王赐茶御庭当日，臣担心梅姑娘雀屏中选，忍不住到御庭外偷会，结果被众多宫女撞见……本想之后就向寿王呈明此事，谁想另外那件事突然有了状况，才将此事一拖再拖，至于此地。”
　　花无恙说到这里，梅乐舞回想那日情景，虽然确实会面，但细节相去甚远，可脸上也泛上红晕来。
　　李瑁瞧了瞧梅乐舞的反应，又想了想那日梅乐舞确实缺席了好一阵子，如此说来，倒真合上了。其实，近几日间，也多多少少有些风声传到他的耳里，说瞧见花无恙与一女子似有瓜葛，李瑁起先还不信，如今看来，这女子讲的必是梅乐舞无疑。
　　他在梅乐舞脸上瞧瞧，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花无恙，心中有怒有气，但一个是天姿国色的佳人，杀了实在可惜，一个是辅佐自己的重臣，定罪如断了左膀右臂，更何况刚才他已讨了宽恕，自己再因被欺而痛下杀心，不免落了别人口实。再难也要忍！
　　李瑁抬起头，直视站在门口的安禄山，对他摆摆手，安禄山便退出门外。
　　他站起身，来到花无恙跟前，将他轻轻搀扶而起，面容带笑道：“爱卿真是，何必行此大礼，你与我自幼便在一起，你有心上人，于我也是好事，我怎会怪罪。虽然梅姑娘是待选的闺女，可妃选已过，她纵有欺君，也是事出有因，我已答应你，不再追究便是了。”
　　梅乐舞听到此话，还稍感这个窝囊寿王略略带些骨气。
　　只不过她哪里想到，李瑁之所以如此说法，一是嫌梅乐舞脸上那三颗黑痣带煞，放在花无恙身边时时看着也好，二则是还有下文要讲。
　　就看花无恙刚要行大谢之礼，就被李瑁一把拦住，说道：“来年是我的大婚，你与我名为君臣，实似手足，有喜莫若同双，我看你也早日把梅姑娘娶进门，也了却你们双方的心愿。我明日便去父皇母后那里请命，他们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梅乐舞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个人也太阴狠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样嫁给花无恙，我明明是要嫁给大师兄的！’
　　才要起身和花无恙一起辩驳，却听到花无恙满口应道：“多谢寿王恩典！臣感激不尽！”
　　梅乐舞一下子愣在当场，不知东西南北。

　　等到梅乐舞回归意识，已经是坐在一驾马车中，嘚嘚驶出宫来。
　　忙挑起车帘，车前坐着赶车的车夫，一匹漆黑骏马跟在车旁，梅乐舞一眼便认出那是花无恙的坐骑，而花大公子本人，正坐在马背人向前而行。
　　梅乐舞生气花无恙时才的表现，从身边顺手抄起一根小木屑，朝花无恙发力丢去。木棍不歪不斜，刚好打中花无恙的肩头，他身子一抖，回过头来，脸色凝重，说道：“你刚刚一直不说话，我还当你哑了。”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竟是这种话，让梅乐舞恨自己时才怜心生起，发力小了。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她怒意相问。
　　花无恙转回头朝前看，淡淡应道：“回家。”
　　“回……回家？”梅乐舞忙往车后探去，见马车后跟着十来名武侯，各个手持长矛刀戟，铁面如铸，武侯之后，是一辆与她所乘相同的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恙牵着马缰，身子优雅，继续淡淡应道：“寿王说，你既然已许了人家，便不能继续留在宫中，特命我送你出宫。后面的武侯，是我的随侍，你不必害怕。最后那一辆马车，是寿王赐给你的绢帛绸缎，让你做几身漂亮衣裳的。”语气虽淡泊，却略略带了一丝似有还无的窃喜。
　　梅乐舞听罢，想起大有为曾警告她，要小心花无恙于她不利，她当时还当不会如此，现在看来，竟是小瞧了花无恙。
　　“我才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梅乐舞说着，招呼车夫停车，车夫不听，她一时情急，便要从车上跳下去，却被花无恙侧身一把拉住，反提到他的马背上。梅乐舞窝在花无恙的怀里，既觉得对不起大师兄，又讨厌身后的伪君子，大声叫道：“你放开我，让我下去，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花无恙哪里肯听，反而夹住的力道更多了几分。
　　梅乐舞开始挣扎，也不怕身后武侯们笑话，鉴于花无恙无理，正待使出内力，花无恙忽然低声附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让梅乐舞一下子愣住了。
　　就听花无恙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想救你，你不知道李瑁的禀性，他最恨别人不顾及他的尊贵地位而相向，也最恨别人踏进他与灵犀的禁地，如今你两样并犯，他恼你已极，再加上你私自在脸上点了三颗黑痣，你可知道宫中曾流行一个传说，‘飞柳雪松得天下，三痣心间惑中国’，你那三颗黑痣，在李瑁的眼中，就是带煞，他虽表面以一罪相罚，看似不重，实则必要了你性命。我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却救不得，唯有此法，才能先保全住你，不想，却将你拖进另一个火坑。”花无恙说得字字得理，梅乐舞并不甚知晓李瑁为人，听花无恙这样一讲，才知道自己时才是在悬崖边走了一遭儿，心中虽然不情愿，但对身后之人，生出几分感激与敬意。
　　‘飞柳雪松得天下吗？难怪宫里到处种着柳树。’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花无恙，梅乐舞还是不能接受，便问道：“听你这样说，倒是我刚才失礼了。只是，只是，我们两个……如何能够……”
　　花无恙知道梅乐舞有些羞于出口，便解释道：“且容我再去探探寿王口风，倘若他只当一般玩笑，说过便罢，咱们就相安无事，倘若他真的去讨圣旨……咱们再从长计议，他总不会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听到花无恙这样讲，梅乐舞倒更觉得自己不近人情，脸上有些发烫。
　　她犹犹豫豫，想了又想，最后说道：“刚刚是我不好，不容你讲清事情，现下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我真的不能嫁给你，我心中……”她想说心中挂念着大师兄，又不好意思直说，最后只好说“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花无恙知道梅乐舞这般不同意，定有其他缘故，不然以他这般条件，没有人会舍得拒绝，倒也不太放在心上，只是约略有些不太舒服，也没太当回事。
　　事情讲得明白，梅乐舞本想坐回车里，可怎么也开不了口，刚才明明是她非要下车的，所以只好忍着，和花无恙同乘一骑。身后传来花无恙温暖的体温和衣服淡淡的熏香，让梅乐舞感受到了除大师兄外异样的感觉。
　　车马停靠在世府门口，守门人见梅乐舞回来了，慌不择路的跑进去报告，没多大功夫，他身后就跟着心急如焚的世未央和泪眼朦胧的环翠，三人相见分外亲切。别看梅乐舞入宫不过一个来月，在世未央和环翠看来，犹如过了十几年那般久。几人细细叙叙多时，才想起要将花无恙让进府去。花无恙摇头谢过，翻身上马，道了句告辞，要梅乐舞等人保重，便一骑扬尘，消失在街道尽头。
　　梅乐舞凝视他消失的方向，心中默祷一切都能随人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