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盛世之宝物玲珑》初渠

2、赐名只盼未出家

　　时间天色近午，梅府里吃用穿戴一切准备停妥。
　　柳承元领着道人一路从侧门穿堂过院，来到梅府内一片大湖前，隔湖而望的是一座三进套院，行过湖上架起的廊子，进了套院，两人来到最后一进院的正房门前。虽然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正房门前仍站着四个人，其中三人容情紧张，最为年轻的一个还时不时搓下两手，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位披了金色袈裟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端端正正，稳稳站在三人之外，合目而立。
　　待及道人进了小院，那和尚才张开眼睛，眯笑着成了一条缝儿。
　　“谷道长，无尘有礼了。”说罢，合十一揖。
　　那道人立时还礼：“无尘法师，你我一别就是三十年，不想在这里遇到。”
　　无尘法师“呵呵”一笑，道：“你我都是为有缘人而来，又何必说这偶然之辞。我让老管家到门口迎你，想是这热水泼身，你有些不饶我了。”
　　两人“哈哈”笑罢，才转身来瞧院中站着的另外四人。
　　柳管家已然见过，自不必说，另外三人中为首的一个长者，想是梅府老人，虽是女流，仍精神卓硕，丝毫不让身边的年轻人。她身穿赭石色暗花半袖，领口、袖口分别砸了一圈儿雪白雪白的羊毛绣边，煞是精细，里面一条淡紫色高领厚棉裙，长度没过脚面，腰间系了条暗棕绣银线的缠带，一块巴掌大的五福青玉镂空雕坠垂在紫裙外面，极是好看。再看面色，虽然在这寒冬之中，仍旧红润有光，双目凝神，右眉正中一颗朱砂痣，很是抢眼。头上银发细盘，玉簪玲珑，十分讲究。
　　“梅老夫人，贫道有礼了。”谷道长一揖，极是郑重。
　　梅老夫人急忙合十回礼，道：“常听无尘法师谈及道长，如今得见真容，当真三生有幸。”
　　这谷道长尚在俗家时，原不姓谷，入了道，因缘际会给自己起了个谷中人的名字，慢慢知道他的人便都尊称他一声谷道长。
　　无尘法师和谷道人在三十年前曾同游终南山，有过一段手谈观星之缘，此后无尘法师便来到洛阳，常居于无相寺中，谷道人却云游名山、遍历大川、居无定所，倘若不是为了梅府新生儿而来，此间还不知又游历到了哪里去了。
　　转过头，第二位是个年不过三十的壮年。说是壮年，不过表壮盛之年，观其身形神态，却是颇为斯文，大有儒士之风。他一袭圆领蓝衫长立，腰间扎一条暗红色绦带，大雪纷飞之下，显得翩翩俊逸。
　　未等谷道人开口，早已合十揖下，口中念道：“道长有礼了。在下梅正凝，此间正临内子妊娠，倘若礼数不周，还望道长见谅。”他想是无尘法师那句“热水泼身”定是说家人慢待了谷道人，因此趁机表示诚挚之意。
　　谷道人早知道此人便是梅府的主人，柳管家口中的老爷，因此还礼道：“梅老爷诚邀我这邋遢道人入府，已是十足不易，莫谈礼数罢。我看已快到午时，不过三刻，梅老爷便要喜得千金了。”
　　梅正凝一听过不多时妻子就要诞下一女，笑容立时展开。他原本眉清目秀，一笑更是容光焕发，映着雪景，甚是好看。
　　在他一旁的年轻人，倒是并不怎瞧得起谷道人，只碍着无尘法师、梅老夫人和梅老爷的面子，才简单一揖，口中快道：“谷道长有礼了。”言罢便不再看谷道人。
　　谷道人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看了看天空，想着这鹅毛大雪也该停了，便对梅老夫人、梅老爷道：“诸位不如移步前堂，站在这鹅毛雪中，想来也无益梅夫人生产，且时辰久了，梅老夫人的腿疾又要再发。”他此番造访梅府，乃是第一次见到梅老夫人，便知她常年患有腿疾，梅老夫人登时明白此人入道非浅，想必已经成仙，不过依旧游戏人间，偶尔除恶为民。
　　谷道人说罢，也不等人，转身便往前院厅堂走去。其他众人见了，也都跟了过去。
　　待在一间小厅内坐定，梅老爷忙吩咐下人端上些茶水点心，供道长法师食用。无尘法师只饮茶，谷道长则一物不取，只喝了两口酒葫芦里的酒，拿出蒲扇来，随意闲扇。众人见他似乎并不知道冷，心下都奇，无尘法师却笑呵呵的不言语。
　　果然，没多时，窗外的大雪便停了。再过两刻，后面便有家丁前来报喜，称是喜得千金。
　　谷道长长身而起，朝窗外望了一眼，虽然大雪刚停，天空尚未放晴，但一柱阳光偏就直直的打了下来，将梅府前后三进院落笼在里面。
　　“恭喜梅府喜得千金！”无尘法师一揖，“梅府将来会在此女手中甚兴。”
　　梅正凝恨不得一时冲到妻子身边看望，只不过无尘法师和谷道人均在府中做客，且为新添之女而来，不能不盛情款待，因此只得留步厅堂，听到无尘法师这般说了，忽然想到既然高人在此，何不请之赐名，便回了一揖，道：“既然法师和道长皆在府上做客，又值小女新生，也算她三生有幸，可否请两位高人赐名？”
　　无尘法师笑口一开：“谷道长，你看如何呢？”
　　谷道人“哈哈”一笑，道：“我此番前来，便是因这女娃娃与我有缘，赐名之说，原是要父母长辈方可，此女与我之缘分匪浅，取来便取来。”说吧，转身面向无尘法师，又道，“还请无尘法师先行赐下。”
　　无尘法师点点头，想了想：“既然此女有兴家之命，我便取个‘乐’字。”
　　谷道人听罢，跟着点点头，又想了想：“如是说来，我便取个‘武’字吧。”
　　“多谢道长！”梅正凝携着梅老夫人和那年轻人一同拜下，之后又让管家取来笔墨纸砚，请两位高人将所赐之字写下，珍藏于宅中，而后才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堂去见妻子与新生女。
　　一时间，梅府上下各个嬉笑欢颜，张灯结彩自不必说，门前礼炮喧天，把原本死寂的举贤街弄得登时热闹起来。邻舍见到，知是梅府添喜，也都纷纷前来祝贺，直到晚饭间，才陆陆续续少了。
　　梅老爷因新添爱女，要大摆宴席三日，留无尘法师和谷道人一同庆贺，奈何两人均无意于此。临行前，谷道人将梅正凝带至一处，低声嘱咐：“此女应有天命，七岁之前不可出府，倘若出府，便即刻送到灵虚山寻一名叫镜灵真人的人，方可保余生平安。我这里有一串龙骨珀，你与乐武带上，日后自有用处。”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串白白圆圆的小串珠递与梅正凝，分量极轻，又说道，“此女与我尚有一段缘分，他日我自会来寻她，只盼到时梅老爷莫要难舍骨肉。”
　　言毕一扬手中蒲扇，朝前院拐角走去。梅正凝待要再问些什么，却见谷道人步行极快，已至转角处，匆忙追上前去，过了转角，却只见亭台楼阁，不见有人踪迹，更深知谷道人道行高深。想着爱女虽有兴家之命，却终要舍他而去，不免心伤。遂将此事说与老人妻子知道，梅老夫人年迈高德，知道谷道人此举定有用意，并不多言，梅正凝的妻子却不依不饶，想来自己怀胎十月才诞下一女，竟被个道士说带走便带走，说什么也不情愿，一怒之下，竟以性命要挟，逼梅正凝不得从命。梅正凝与妻子相爱笃深，怎肯因他人之言而失了爱妻，况且谷道人只是叮嘱于他，他尚未应答，因此就算将来不做数，也无可厚非。他将无尘法师和谷道人为新女所赐之名说了出来，梅妻因不满谷道人在先，对他提的“武”字自然也不满意，但又弗敢逆了高人的意，便取了谐音，用了“舞”字，一来料想女孩儿家的名字听来贴切，二来也怕中了道家高人的名蛊，将来由不得自己不同意，任凭那道人写一道画有人名字的符，女儿便无端端跟着他走了。梅老夫人虽不愿儿子擅改谷道人所赐名讳，奈何贤媳寻死觅活，想到自己年暮，万不可因一字之争惹得家破人亡，便不再阻拦。
　　梅府上下一连忙活了整月，直至孩子出了满月，宴请过满月酒宴，才稍稍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