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弘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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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致明吩咐妹妹先去梳洗梳洗，扣下两个弟弟。余放明急切地想哭诉自己的冤屈，余袭明觑着余放明脸上的一块淤青惴惴不安，缩头缩脑，形容猥琐地呆在一边。余致明没有兴趣看猫狗打架，当然也就没有兴趣了解弟弟被哪些人欺负。但弟弟终究不是猫狗，因为长兄为父，自己绝对不是狗爹狗娘。他与妹妹心有灵犀，当即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悲痛起来。
他浑身颤抖道：“父亲若看见你们这副不长进的样子，怕是要打死你们！再打死我！他老人家还尸骨未寒！”
两人寒蝉若噤，余放明吓得不敢呜咽。余致明气得都委屈，他在为全家人殚精竭虑，这几个小崽子居然在不争气地打架！岂有此理！
阿文无声无息地站在屏风的阴影里，大爷处理家事是不避讳他的。
二爷四爷真是没有能耐，他想。
余放明唯诺而糊涂地认错，余袭明怯生生地跟着哼唧。三小姐余如琪换了件家常旗袍走了进来，旗袍上有一大朵蜿蜒的黑丝玫瑰，这是个英国裁缝做的。裁缝说rose乃是他们的国花，余如琪向大哥求证，大哥只模糊记得英国史里提过玫瑰战争，应该不错。
余如琪昂着头，不管凝滞的气氛，大胆地问：“大哥，你急着叫我们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哥的性子焦躁，余如琪觉得这会儿家里还没有打包行李就决计出不了事。
大哥冷笑道：“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也指望不上你们！”
余如琪道：“大哥，陆先生来过了，是不是他有什么事？”
大哥继续冷笑：“有天大的事也被你二哥四弟搅合了。余放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我的眼皮子下你都敢撒泼撒痴，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现在不太平，我分家，跟杀了你也没有区别。不管你的死活，我对不住父亲。等安顿下来了，我伺候不起你这个多事少爷！”
余放明被哥哥的狠话吓得哭不出来，走岔了气开始打嗝。余袭明心一沉，茫然起来。
然而余如琪依然敢昂首挺胸地和兄长说话，她道：“大哥，你不要气。”
余致明已经干脆地忘了自己把这几个崽子叫回来的目的，因为立即跑路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是惹人心烦的。谅这几个崽子也给不出跑路的高明见解。既然两人如此讨人厌，索性紧一紧他们的皮罢。他发现两个弟弟的英文似乎统统没有及格，算术也差得可以，于是痛痛快快地把他们骂了一顿。
余致明走的计划还没有具体的眉目，甚至工厂都被他抛到脑后不管，但舞会不能不参加。他在那天换了件时新的黑礼服，携了弟弟妹妹，一家子漂漂亮亮地登场。
陆源之十分激动，亲自跑来欢迎他们，拉着余致明嘘寒问暖，恨不能把他请到暖阁去坐。余致明知道他有些人来疯，并不在意。只笑着道：“陆先生，今天的宾客好多，你得替我引见引见。”
陆源之哈哈一笑：“子琛，你说的话我哪里有不应的。——花房的那条路暖和，不如从那里走吧，子琛，你花粉过不过敏？”
余如琪自有几位小姐太太照应。余放明远远看见何弘毅，心里泛起隐秘的酸楚，抛下余袭明前去问好，于是余袭明孤苦地落单了。陆家的舞会很有特色，他们要放养一阵宾客，让他们自己先在闲聊里积累足够的友情或仇恨，给之后的舞会增光添彩。余袭明在大厅里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于是拿了杯酒走到花园里。花园里搭了个棚子，但更重野趣，并不能遮风，依然冷得很。花园里也没有什么人，如果想看花，应该去花房里暖烘烘地看。不过那里的小姐夫人也多，他没有必要去凑热闹。
余袭明喝了口酒，想，天真冷。
然而天再冷，总还有些吹风的人的。有人道：“余先生？”
余袭明并非完全地上不得台面，他定睛一瞧，模糊地认出来那是程青裕。程青裕是程锡秉的长子，并非不受人待见。然而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合时宜的。因为陆家以及陆家军明显地亲英，而做银行行长的程锡秉不知好歹地亲日，双方一见面，总要龇牙咧嘴地相互挠几爪，陆源之绝不可能邀请他，天知道程青裕怎么千方百计地跑来找气受。
不过幸亏余致明性子向来审慎，余家上下和任一家人都和平相处。余袭明谨慎地道：“程先生好。”
程青裕抱歉地道：“你有没有看见何先生去哪里了？”
余袭明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替他向大厅看了看，指着余放明与何弘毅的头说：“那里。”
程青裕立即匆匆赶过去，余袭明瞧他的表情，简直是去抓奸。何弘毅确不是个好东西，如琪说得不错。他本自怜自艾，被程青裕等人错综复杂的情绪一对比，居然还有了同情的余力，于是窃喜，慢慢踱到一堆枯枝败叶后看热闹。
何弘毅自觉是个大人，上次与余家的小兄弟一般见识，心里正颇为不安。然而余放明终究还像个孩子似的不计前嫌地找他来玩，让他顿悟在孩子面前略略拿捏身份也不是不可以。两人干了几杯带着泡沫的徒有其表的香槟洋酒——这东西也只有陆源之爱拿出来招待宾客，便都决定不计前嫌，矜持地和好。并且简直可以一起搂着去跳一支舞。
何弘毅道：“余贤弟，过了冬天我就要去一趟香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带的东西？”
余放明一时想不出要什么，不免踌躇起来：“何世兄，我不知道呀。要么你看着办吧。”
何弘毅不愿意花心思想，道：“也罢，哪天你想起来了着人跟我说一声也是。”
余放明为两人恢复的友情松了口气，开始翻老账：“何世兄，齐小姐有没有说我什么？”
何弘毅回想济什么慈的诗集，浮出温暖的笑道：“齐小姐说你是个好玩儿的孩——余贤弟，她问我你是不是在上中学呢？”
余放明羞愤地道：“我是在上中学！”
何弘毅越看余贤弟越像小孩子，几乎看出了看儿子的亲切，十分愉悦。因此在程青裕把手拍到他的肩上时，他犹自保持着微微的笑意。
程青裕到底不是泼妇抓奸，他忍气吞声地道：“何先生，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何弘毅微微愣怔，与余放明一起好奇。
程青裕只肯满足他一个人的好奇心，把他拖向严寒的花园。余放明有些想看热闹的心思，被程青裕狠狠一瞪，退了两步。此时陆家的管弦乐队终于开始懒洋洋地奏起一支华尔兹，余放明被另一位狐朋狗友捉住，一眨眼就没入了人堆。他徒劳地望两眼门外，就开始注意舞伴甜美的笑容。
何弘毅只是认识程青裕的脸而已。两人没有深交，更没有神交的意愿。何老先生看儿子不顺眼，常常口头表示，愿意认任何人乃至一条哈巴狗来替代儿子，但他也从来不打算拿儿子换个程青裕。
因为程青裕简直不是个人。儿子反老子不是个大问题，安分守己的儿子本就稀少，但蠢到程青裕的程度，反到程青裕的程度的，也十分罕见。程锡秉甚至应该羡慕何老先生。何弘毅很少能看不起别人，于是便可着劲地看不起程青裕。
程青裕与他走到花园里，捉起他的领子道：“何先生，你最近和齐小姐走得很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何弘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