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早熟的小孩最是难管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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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倒退十几年，这两个人的对话大约不会如此剑拔弩张，字里行间甚至能看见迸出的火星——某些坚信“孩子是最纯洁的”的教育者，不无惋惜地感慨。
但是，这显然不是实情。这两个孩子都属于标准早稻——早熟的稻谷，从小就带着一身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精明气势。
让我们再把时间倒推十九年，回到我们伟大的吉田松阳先生还活着的时代。
如果把教师比作园丁，则吉田松阳先生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农科专家。
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花圃中，除了那些一般园丁也能培养出的寻常花木，还有农科奇观里才会出现的奇花异草，通称——奇葩。
随便扫一眼那些陈年班级照片就能看到一大批：死鱼眼糖分控，脑内养黑洞外星人士，严重中二病患者，毒舌少女……
能够在教育上获得如此大的成就，得益于吉田松阳先生在教育上的巨大投入，以及对学生由身体到心灵的全面关怀——很多年前，某人在设计松下村塾宣传手册的时候这样写道。
比如——虽然吉田松阳并不是非常有钱，但是，松下村塾是有课间餐的。
早上上课时间比较早可能会妨碍到某些住得远的同学吃早餐——吉田松阳这样认为。
当然，限于吉田松阳筹集教育经费的实力与他在教学设施、材料方面的投入程度的巨大矛盾，这份课间餐非常简陋。其中，唯一一样可以人手一份的食物是——养乐多。
班上一共25个人。5瓶一排，一提5排的家庭超值特惠装，每天拆开一提刚刚好。
——但是，松阳显然忘记了，这是妹妹到班上之前的情况！
“山县同学，帮我到后面冰箱里拿5排养乐多。”
“好的老师。”
彼时的文没有注意大课间的这一幕。她正对着面前的古文课本，周身散发着无穷的黑气。
果然汉字什么的，是相当棘手的东西啊……
作为一个真·实用主义者，她完全无法理解古文的意义与价值——现代人为什么偏偏还要使用古代文字交流，真是个谜。不过，哥哥的要求总是不会错的。
于是学霸（伪）吉田文同学为了博得哥哥的喜爱……不，是巩固知识基础，微笑打发了几个昨天没有听完她东编西扯京都故事的同学，非常认真地对着书补充了一下笔记内容，然后看着周围同学人手一瓶翘着锡纸盖的养乐多四处转悠、聊天、玩闹或是惹事，才慢吞吞站起来向教室后方走去。
手指扣上孤零零剩在那里的唯一一瓶养乐多的瓶身，突然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不好意思，吉田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
文循声转过头，彼时还没来得及被高杉掰弯，是个标准萌系包子脸娃娃的山县无朋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表情无辜。
“怎么了？”
“每个人每天只有一瓶的配额而已，你是不是拿多了？”
“我没有——倒是你……”
文抬起一只爪子点了点山县的左手。那只手正紧握着一瓶喝到一半的养乐多，上面的锡纸盖子欢快地摇晃着。
“是的——可是，我并不是要拿自己的那份。”山县理直气壮，“我是背负着替人取课间餐的重大任务而来的。”
顺着他的手指，文直接看到了某位学神，正被一群带着盲目崇拜表情的孩子围在中间，此时似乎注意到这一角的异状，墨绿的眼眸向这边微微一斜。
……那个家伙啊。文眉毛微微一挑。
选项出现：A，交出养乐多，承认自己糊涂拿错；B，交出养乐多，委婉表达疑问；C，义正言辞，拒不交出养乐多，为心爱的饮料死守到底！不出意外的话，三个选项分别加高杉好感、智慧和叛逆。
至于山县，那就是个NPC，有好感度这种东西吗？
早熟少女文悲哀地摇了摇头。果然是少女向游戏，这种反应实在太不成熟了。
首先搞清楚事由：饮料的确少了。原因大概是刚转来的自己没被算上。
然后就简单了，这件事自己和高杉哪个都没有错。剩下的只是是不是要得罪高杉换取养乐多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文毫不犹豫选择养乐多。自小寄人篱下，从很小时被欺负到能够狠狠把欺负母女二人的不良少年打趴在地，文深深懂得刚刚认识一群人时及时立威的必要性。
只是不能非常冲动地表示养乐多所属，不然高杉只消分析出饮料缺少的原因，这个论点不攻自破。一定要尽力表现得像是无辜受害方。
于是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说出的时候还眨巴了两下不太水灵的大眼睛：“我不知道呀，我真的没有拿过，是不是高杉同学太忙记错了？”
一句话说明自己无辜，问题可能在于高杉。要的就是这个。
她睁大眼睛看着高杉，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闪过幽暗的光，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非常不给面子地开口了。
“吉田同学说错了。答疑解惑确实需要精力，但不至如此。方才讲话讲得有些口干，才叫山县帮忙。会不会是老师还没来得及把你算到名单里呢？”
委婉撇清自己，直接捅破原因，影影绰绰和文扯上关系，顺便不着痕迹强调一下自己对众人的帮助，争取一下群众支持，区区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夹在中间的山县，心里其实也是苦不堪言。
只不过是下课之前去取了那五排养乐多费了点时间，回来想要找高杉问古文题就发现他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只不过抱着“学神我们做朋友吧”这个被父母教导出来的天真想法，挤在了人群的外围锲而不舍地张望，结果当被众人——尤其是目光闪闪的私塾众女孩子围绕的小王子抬头随意瞟来，一双翡翠色眼睛停了停，然后随意挥了挥手来了句“山县，帮我拿一下养乐多”，自己就晕乎乎乐呵呵接了一句“好”——然后晕陶陶跑到讲台前就看见新来的女孩子踮着脚尖在够最后一瓶养乐多。
平心而论，他实在不想得罪老师的妹妹。毕竟是家属，随便一记小报告估计就能让他半身不遂。
但是麻烦在于，另外一边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主！
联想起上次高杉发水痘时嘲笑他的某君的下场，隐约感觉到身后带着些许不善的目光，山县默默打了个哆嗦。
于是山县决定先尝试一下和稀泥。
“啊，是这样吗？……嘛，都是同学大家好商量嘛，你们先考虑一下这瓶给谁，我再去问问老师看能不能再要一瓶不就好了……”
“嗯，就这样吧。”出乎山县意料，此言一出，高杉晋助几乎立刻敛起了杀气，投了赞成票。
“也好。”这回发声的是文，她已经换回了温良有礼的笑容。
如此轻易化解了私塾大战的山县，几乎要喜极而泣。
“那么山县辛苦了，这瓶养乐多，我就先……”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戛然而止。高杉和文露出看似惊讶的神情对视了一眼。
山县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感觉就像是你查资料读paper写程序调试程序连着刷了大半个月的夜，好不容易在截止日前一天用各种出错的LaTeX打出一篇凑合着可以交差的大作业论文，然后你的导师突然在课堂上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告诉你“我们现在布置下一次大作业难度不大和之前的差不多截止日期是一周后别忘了”差不多。
不过与这个例子不同的是，他虽然已经无力拯救世界，但拯救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啊……好，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讨论！”
丢下了这样的退出声明，他踮着脚尖想要开溜，却被身后传来的异口同声的喊声定住。
“先别走！”
我的神上帝还有圣母玛利亚不动明王还有米粒里的八十八位大神哟……就算避免不了争端起码让我逃走还不行吗！山县快要哭了。
请让我们先放下NPC山县同学的安危，来分析一下我们的男女主角的心路历程。
在分析这件事时，这两位达成了少有的共识——以目前山县以外的人所知的情况，无法判断这瓶养乐多是不是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瓶。
这样一来，高杉自然不可能放走山县。一是需要确认山县确实可能拿到新的养乐多；第二，万一那真的恰好就是最后一瓶……他必须先将现在在文手中的养乐多争到手。
现在的局势，明显对他不利！
而手持养乐多的文，同样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高杉座位和这里有点距离，她当然可以选择直接喝掉养乐多。可是，她还是点击了“叫住山县”这个看似错误的选项。
不是为了养乐多，而是为了人气！
学神高杉常年为同（song）学（yang）着想，积极答疑解惑，有大把人求着他，想来人缘还不错。而自己初来乍到，和同学毫无感情基础。如果自己真的做出直接喝掉养乐多这么明显的事情，显然会对自己今后在班上的活动不利。
因此，她决定，先确定养乐多所属，让新同学心服口服，再作打算！
至于方式……
“不好意思啊高杉同学，今天早起给哥哥做饭消耗有点大，现在着实有点饿。当然，你如果实在想要……可是，方便的话这瓶我可以先喝了吗？”
首先给出合理事由；然后表现出讲理的样子，说明实在想要可以给你；最后表明立场。注意不能表现出注意到了手上的可能是最后一瓶。实在太简单！
“这……”高杉露（zhuang）出有点为难的神色。“确实，吉田同学初来乍到，确实不好破坏你对这里的初步印象。只是今天实在……”
说到这，绿色眼珠微微一转，带着玩味的笑意环视身边同学们。
“啊……！”平日最善见风使舵的伊藤博武恍然大悟一拍手，“是了，高杉同学给我们讲题想来已经口干舌燥，不给他……不太好吧？”
“就是。虽然对文殿很抱歉，不过……”
纷纷而起的议论声中，高杉漫不经心斜睨着文，暗自冷笑。
你知道的手段，我都会。
而我还有，你没有的筹码！
首先强调文刚来没有任何实际贡献，与松阳的庇护与被庇护关系也没有得到确证，加上松阳公允的心性，偏袒十有八九不存在；然后表明自己已经充分考虑到文的情况，不是欺负新同学；最后借悠悠众口申明自己获得养乐多的合理性。
本来，以高杉的心性，是绝无耐心与兴趣，来争取区区一瓶养乐多的。当然，在原来的班级里，也没有人敢于与他争执。
只是今天，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这个新来的占了上风！
文回瞪高杉。目光看似为难柔弱，实际上却暗藏着深深的威胁。
平心而论，她不是非常在乎养乐多。不过，这么多年居于陋巷，与町人杂处，她早已总结出一套身为大少爷的高杉不会总结出的生存守则。
其中一条就是，初步接触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能认输！
这时候，他们听见了“啪”的一声。
三个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三双眼睛一起向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刚才他们争议焦点的养乐多君正在地面上欢快地滚动着，大概是掉落的时候塑料瓶被摔裂了，颜色温暖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往外冒。
愣了片刻，两个男孩的目光开始转冷，阴沉沉斜睨向女孩。而肇事者愣了片刻，才换上一脸无辜的表情：“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啊啊！”山县已经无法淡定下去，捂着脸尖叫起来，“文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啊啊！”
这样我们两个都会被干掉的你知道不知道啊！你自己不要命为什么偏要连累我啊！！
高杉则是斜着一双幽绿的眼睛看向文，眼里的阴寒气息越发强烈，几乎要冻住了那瓶在地上欢快流淌的养乐多。
在这件事上，文自问不是故意。
世界上真的是有“手滑”这种事故原因的好吧！
不过她也迅速意识到，自己就算以这个为中心辩解，以她刚才的行为，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不如就借着他们的误会，顺水推舟立威！
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中，文干笑两声，带着在场每个人都能够嗅出的威胁意味。
“呵呵，不好意思啊。”
她穿过人群，走到高杉身边，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俯视他。
“高杉同学，对不起，这次真的是事故，确实是早上刷碗手指被水泡久了有点抖啊……你想想，你我无怨无仇，我怎么可能故意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就算默认自己确实故意摔掉瓶子，也要暗示是高杉威胁自身利益在先，声明不会对不招惹自己的人动手。事已至此，一定要把事情对自己形象的损害降到最低！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聚焦下，高杉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带着第一眼看是和善第二眼看是阴暗的微笑——他非常清楚在场的人一定会看第二眼。
“知道了。”
当然，只有这一句，就不是高杉了。
“你不必如此费心说明，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又不是不讲理之人，怎么能不相信你的肺腑之言？”
一番话听来在情在理，暗暗讽刺文企图用拙略谎言忽悠众人，极力为自己辩白，只不过心虚而已，生动形象地表明了松阳老师的语文教学水平和贵族子弟学校明伦馆对学生舌战之术的培养水平。
所以说，准·学渣吉田文同学，想要玩过真·学神高杉，还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已经快要被遗忘的NPC·山县同学，默默在心中点赞。
高！实在是高！
场中的文和高杉，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内心独白的——又不是〇士比亚的戏剧著作。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两人正带着友好的微笑互相瞪视着，眼神中都是“我才是正义我一定要灭了你”的火药气息。随之让众人感到压迫的，还有正在不断降低的气压。
啊啊啊谁帮忙快点收起高杉身边一切带柄的尖锐物品啊！山县在内心咆哮。
有着类似冲动的不只是他。
新来的女孩子，武力值不清楚。但是高杉，松下村塾的第一学神高杉，他能够完爆包括桂小太郎在内的学生的，不只是一般科目，还有……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啪嗒”一声，教室的纸门被拉开了。
“同学们好，现在回到座位，我们开始上数学课……诶？”
处于台风眼中心的文和高杉，瞪大眼睛看向进门的人。
而山县一边在内心无数次感谢上苍，一边抬头几乎感激涕零泪眼朦胧地望去，像是看着新世界的神。
“老，老师……”
“来，拿着。”
两瓶养乐多不轻不重分别落在两个还在别扭着但是努力维持着乖巧表情的孩子掌心。
在听了山县语无伦次后半段几乎在抽噎的叙述（松阳开始还误以为他受了欺负），听取了当事人（文，高杉）的证词及众旁观者（主要是找高杉问题目的刻苦学习好少年），的客观证言之后，松阳非常淡定地安抚了山县受伤的小心灵，叫理论上次日负责打扫教室的伊藤去拿拖把拖干净地面，然后将妹妹和高杉带到了储藏室，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排养乐多。
“还有，文。”看着两人迫不及待却故作冷静地撕开养乐多锡纸盖，松阳忍不住补充一句，“明天伊藤的值日你来替一次，然后你的值日时间我会另外排。”
“……为什么？”
文表示很冤枉，自己不是故意作案，却落得被惩罚加值日的结局。尤其不能忍的是，对面那个该死的绿眼睛小鬼貌似还笑了一下！
“这是责任。”松阳终于享受到了管住妹妹的乐趣，他轻轻摸着妹妹的头发，语重心长：“文，人不是只有权利而没有责任的。比如你手上的养乐多，就属于权利，我们不会剥夺；而打扫教室这样的事情，就属于责任了。承认了这个集体，就应该将责任连同义务一起揽下来，明白吗？”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种事情——文默默腹诽。但是她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能错过加哥哥好感的机会。
“我明白了，请哥哥安排。”
“嗯，明白就好。”看着妹妹如此乖巧，松阳心里颇为欣慰。同时，也彻底放心了。
什么嘛，无非也是普通的小鬼啊。争着普通的鸡毛蒜皮的小东西，和同学产生普通的摩擦……完全没有被糟糕的环境伤害嘛。
还有晋助。还以为他是多么早熟的家伙，这么看……也不过就是个会为养乐多奋身而战的包子脸萌系娃娃而已啊！
当然，他不知道，在他没有听到的地方，两个孩子的真正心声。
我，才是正确的那个！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厉害的，看样子轻敌了。不过，这次不过暂时休战。等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地，将你修理一番！
就这样，松下村塾第一次大战·高杉晋助VS吉田文，就在表面的和平下拉开了序幕。
这场战斗旷日持久，牵涉众多。
而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他们翘首以待的，第二次较量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早熟的小孩最是难管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