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游戏》易桐水

5、第四章 物美与价廉往往不可兼得

　　祭典一如他所期待的华丽，以及……混乱。
　　果然，前一天发现的是了不起的獠牙啊。
　　稍微有些可惜的是，大鱼溜掉了——他抬头望向高台，那里已然没有那位大人物的身影。
　　不过……能够欣赏到这么华丽的演出，倒也难得。
　　转身走开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远处真选组局长近藤几乎喜极而泣的呼喊：“那是……祭典之神！是会对破坏祭典之人降下惩罚的神明啊！！！”
　　那边似乎有什么强大到诡异的力量加入了战局，局势一下变得对平贺大为不利。空中四散飞舞的机械臂开始多起来，地上开始遍地横倒被劈开的钢铁躯体。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略不在意地向前走去，忽然听到身后风声大盛。紫衣男子双瞳危险地一缩，右手按住方才被折断的刀，压低身形，看也不看，凭直觉就向呼啸而来的机械臂挥刀斩去。
　　却只听“叮”的一声，白光一闪，有什么与机械臂在空中相撞，将偌大机械臂生生撞离轨道，下一刻就被自己的断刀斩为两截，丁当两声落在地上。定睛看时，却是一杆□□。
　　瞥见断枪紫色的枪缨，高杉的瞳孔瞬间缩紧。

　　一周后。歌舞伎町。
　　“看来你的计划是失败了呢。”
　　高杉闻声从看板上移开了目光。果然，是和尚打扮的桂。
　　“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干扰呢。”没有转身，他垂首冷笑，“还以为那个家伙的獠牙已经在这温水般的街道上被侵蚀殆尽，看样子是大大失算了。”
　　而且，竟然还横生枝节……
　　“人类为了保护什么的时候都是会利刃相向的。”身后桂长长地出了口气，“而你，根本没有想要守护之物的你……只是纯粹的野兽而已啊，高杉。”
　　能不能停下来，去找一方自己愿意守护的土地。不要勉强自己在不归之路上渐行渐远。
　　高杉顿了一下。
　　“……呵，谁在乎。做野兽不是很好么，反正我确实没有什么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没有守护什么的必要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转身之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桂眼里的痛心。淡漠地笑了笑，他又加了一句。
　　“反正，我要做的只是不断毁灭……直到野兽的叫嚣停止的那天。”
　　“那……要到什么程度呢？”他听得见桂的追问；他没有回头。
　　今天的目的，毕竟在别处。
　　看似没有目的的漫步，总归是会有一个目的地的。
　　经过拐角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不辨雌雄的声音。
　　“喂，老爷子，看在我才开张就来捧场的份上，给我算300元一个吧？这机器人本身材料就很一般，而且颜色搭配品味也很差，而我可是买了这~么多啊。”
　　“哪里多了！不过才买了4个而已！再说了原价可是600元啊！你是有多想见面砍一半啊！！”
　　“不要这么小气嘛。开张初期，通过适当降低价格培养回头客，可是非常重要的战术哦。”
　　“这已经不是适当降价了吧！已经是抢劫了吧喂！”
　　“而且这样4个刚好1000元吧，刚好可以让你不用满手脏兮兮的零钱吧。”
　　“是1200啊！！你的数学是谁教的？抢劫犯吗？”
　　“不要那么认真啦，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1000了？长期纠结这样的小事可是会早衰的哦。”
　　“那是什么四舍五入？你是战场原〇仪吗？！”
　　高杉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拍上了拿着电动青蛙讨价还价的那人肩膀。
　　“喂。”
　　“啊，是你啊。”那人转过身，面色微微一沉，旋即又恢复成明朗的样子，俯身将玩具放回摊位，亲热地牵起高杉的手，“晋助君~~早上好~”
　　“你们……认识？！”身后的平贺老爹的语气充满不可思议。
　　一起离开的两人都没有回答。

　　到了平贺看不见的地方，那人立刻甩开高杉的手，站到一边。
　　高杉有些了然又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人。
　　短发被染成火红色，额前的刘海几乎遮住褐色的双眼。上排牙齿有些突出，面容勉强称得上清秀。高领白衬衣遮掩了没有喉结的事实。170的身高加上黑色西装，让她看起来几乎是个真正的男人。
　　“老实交待吧，高杉。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呵，不必如此紧张吧？”高杉轻笑，“只是来送还某人失落的东西而已。这个，是你的没错吧……吉田文。”
　　说着自袖中取出两截断枪交予对方，看对方表情未见缓和，心中暗笑：“因为想着是重要的东西，所以没有给你换掉木杆。不过……”又自怀中取出一张名片，“你可以去这家地下兵器行，报上‘谷梅之助’的名字，然后随便挑选兵器，就当是毁坏你珍爱之物的赔礼吧。”
　　“晋助的意思是，我可以带着我的全体手下去吗？”文眼睛微微一亮，表情真诚地发问。
　　“……你会吗？请随意。”
　　眼前这个人，大概还没有蠢到会无端暴露自己组织的人数。
　　“不过，晋助，这回你还真是制造出了了不得的动静啊。”将刀匠的名片收入囊中，文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
　　“哦？我倒是觉得，能够看明白烟幕之后的实质，并采取行动之人，更为了不起呢。”
　　“晋助过誉了。行动谈不上有多少，这次能顺利化解此事，也是多亏银时在场。至于‘看穿’之语，更是谈不上，只是基本的逻辑分析而已。”
　　比如鬼兵队大部队进入江户的传闻。粗看之下可信，身为大将的高杉亲临，已经可以由偶遇他的桂证实。只是……
　　“那么多人进入江户，必然会使得江户的人员流入量激增，在很多地方会产生细小的变化。我收集到的数据，似乎没有看出这种迹象呢。”
　　所以，鬼兵队的大部队其实纹丝未动。所谓大举进犯，只不过是有目的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于是鬼兵队要直接刺杀将军，或者和幕府杠上的传闻，不过是无稽之谈。先行放出消息让敌人有所准备，完全不是擅长奇袭，喜攻人不备的高杉的风格。
　　“至于我发现你的行动，那是纯粹的偶然。我为采访到了源外那里，发现了一堆好几天没有洗过的衣服。屋外的晾衣绳上没有灰，所以可以排除那是他的固有生活习惯。于是我开始怀疑，这两天发生了什么，让他认为他从此不用再去穿那些衣服——比如，死亡。”
　　“就这样？”
　　“当然不是。”文明白高杉所指——光凭着这点证据，无法排除源外想要自杀的可能。“但是……我听登势说，他为了修复弄坏的机器人，找登势借了钱。”
　　平贺源外是为幕府准备机器人的。如果缺钱，完全可以找幕府请求经费。不愿申请，只能说明他在做的事情不能让幕府完全知情。
　　“他之前准备了大量材料，而且日夜赶工——《江户晚报》做过‘祭典准备噪音扰民’的专题报道。显然，他虽然对幕府心存不满，还是乐意麻醉自己，苟且存世。可是，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说明出现了重大变故，而且只能是在之前两天之内。而能在区区两天内，煽起心灰意冷之人心中的恶意，只能是最清楚其伤心事的人。”
　　比如，身为平贺三郎生前领导的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
　　“哼……还以为你安居多年，獠牙也全磨损了。没想到头脑身手倒是还都灵活如初啊。”
　　“谢谢，我可没觉得你在夸我。”文摆出一张苦瓜脸。
　　说女人有“獠牙”这种东西真的合适么……高杉君。
　　“哦对了，”文漫不经心转着手中明显是江户移动充值送的廉价钥匙圈，“平贺老爷子那边，我擅自帮你做了一下收尾工作，你不介意吧？”
　　“收尾工作……呵。”高杉低沉地笑了，黑得发紫的额发微微摇晃，“这种事后诸葛亮的事情，真不像你的风格。”
　　“我不觉得这是事后诸葛亮哦。”文笑眯眯打了个响指，“比如，我给了破牙那家伙一点提示，把搜查方向往你那里引了引，现在幕府警察认定平贺老爹只是胁从犯，就算抓到，也最多判三缓五。顺便一提，我派人和老爹接触过了，达成了一点共识……就算他真的被抓，我也会迅速找人捞他出来。”
　　高杉脸色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文看在眼里，怡然微笑。
　　费那么大事去扰乱祭典，其实压根不可能伤及将军半根毫毛，更不用说去撼动天道众了。
　　天道众根基何等深厚。纵如高杉、桂与文这般大型组织，尚需步步为营苦心周旋，更何况一介布衣单枪匹马的平贺。
　　加上若是将军要出席盛典，祭典上的警备必定异常森严。平贺这样的外行人，就算动手，也只是蚍蜉撼树。
　　如高杉之聪明，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他仍是去煽动了平贺，不惜亲自出面，只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换言之，他要的并非一举解决幕府，而是——平贺源外。
　　利用幕府将平贺逼入绝境，再在关键时刻以收编为前提加以庇护，确实是有高杉风格的聪明做法。
　　“江户首屈一指的机械师。是个好棋子。想来如林流山那等，硬将冷冰冰铁皮人做成温香软玉之人，多半入不了晋助的眼呢。”
　　说起来，前几天去采访林流山，还真是被满仓库身着萝莉风花边女仆装的机器人吓到了啊……
　　“可惜了……这个人，我不希望晋助利用哦。”
　　那是为你而死的，忠诚部下的父亲啊。
　　“……是么？”高杉抬头微笑，目光中忽地盈满杀气，“可是啊，我的一贯作风是，好棋子，要么得之，要么杀之。”
　　“是么？”文还是一脸轻松的笑容，手却慢慢滑向腰间小太刀的刀柄。“真是教人寒心呐。除了对付幕府，还准备为区区一枚彻底被弃置的棋子，和攘夷的同仁结梁子？我以为，总督大人会更识大体一点呢。”
　　“……也罢。”听得“彻底弃置”四字，高杉眸光一闪，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随即恢复了常态，慢慢敛去了杀意，又露出了慵懒如同阳光下猫咪的笑容。“只是我倒是有点不解，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同仁？”
　　“谁知道。”文也收起战意，目光穿过发帘直视高杉。褐与绿的眼眸相对，看似都是漫不经心眼带玩味，却隐约有电光在交汇处噼啪爆响。
　　“来，说说好了，你要优秀机械师的目的。”为潜入搜查方便保养良好的右手自来熟地搭上高杉肩头，“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一点补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