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笙歌一片》叶不语

3、 三．几处繁华笙歌落，浮光掠影，又见长安！

　　世民与长孙无思成亲的当日，我离开了秦王府。

　　建成的声音简直成了我的噩梦，每当我在院中漫步的时候，他总会不着痕迹地欺身到我身后，嘴角挂着他那万年不变的坏笑，说出一个又一个令我心碎的句子。

　　离忧，你可知，世民与无思自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离忧，你可知，父皇今日下旨，让世民与无思下月初一完婚，你想好送什么礼物给世民了吗？

　　离忧，不如我去向父皇请旨，让我们与世民一起成亲，可好？

　　李建成，你给我闭嘴——

　　我回过头冲着他咆哮，积压许久的愤怒，似乎都在一瞬间迸发，强忍着眼中灼灼的热泪，我恨恨地看着他，冲着他嘶吼，李建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每一次你的出现，都会让我遍体鳞伤，你说的话如斯残忍，我不想听，可那是我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你让我连逃避的空间都没有，你让我正视了血淋淋的伤口，你好残忍，你好——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双有力的手腕忽然紧紧地捏住了我的双肩，此时，建成正强迫我与他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眼里的你是多么的狼狈不堪，你不敢面对的是我，抑或是我的言辞，还是你自己的自作多情，看清楚了吗？

　　建成的话语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刨开了我仅存的自尊，我欲哭无泪地望着他，忽然就觉得整个天空都塌陷了。

　　我狼狈地逃窜，漫步目的地在秦王府奔跑，方才的话语，如无形的风，我跑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忽然将我揽住，我抬起头，恰对上世民哀伤的眸，一瞬间，所有的矜持与高傲，都土崩瓦解，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如蜻蜓点水的吻，却让我异常沉迷。

　　你都知道了。

　　世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有方才彼此的失落，没有那个吻与哀伤，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看着不远处的花丛，而不是我。

　　你说过，我的琴声，太冷，太无情，你说过，要带我寻找我缺少的东西，既然你打开了我的心门，又为何没勇气走进来，只是一直徘徊不前？还是你打算蓦然回首，去寻觅新的旅程？

　　对不起，身为皇族，有些人，有些事，我注定了无能为力。

　　那一瞬，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无助与迷茫，也正是那一刹那的错愕，我更加坚定了信念，我要和眼前的人在一起，并肩携手，生生世世。

　　我的命运，我无法主宰，除非——

　　世民忽然顿住了，而我，眼前却灵光一现，除非，你执掌了天下，便可以操纵任何人的命运，包括自己？

　　世民点点头，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淡淡的叹息声从他口中传出，那声音宛如利刃，割的我心痛万分。

　　世民，我不喜欢蹙着眉叹气的样子，我希望你能快乐，若你没有勇气，我可以帮你下定决心，即使成为罪人，我亦无憾。

　　那日，世民大婚，我于午夜离开了秦王府，只身一人来到建成的府邸，建成虽然很诧异我的到来，但他脸上的雀跃与欢愉，却是难以掩盖。

　　我浅笑淡淡地望着他，太子，你可是真心喜欢我？

　　他点点头，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我止不住心内的冷笑，如我这般平凡的女子，既无倾国之色，又无惊天之才，仅仅数面之缘，怎么可能让一向玩世不恭的太子对我心动，想他，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我走过去，执起他的手，既如此，我们改日邀请秦王小聚，好歹他也算是我们的媒人。

　　建成点点头，眼里的隐忍一闪而逝。

　　是夜，月光皎皎，星辉盈盈，灯火通明的花园中，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世民接过建成递过来的杯盏，仰起头一饮而尽，大哥，希望你与离忧，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建成难得地收敛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一脸得意地将我揽入怀中，像是在宣誓着物品的所有权。

　　我状若无力地依偎在他怀中，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与世民触碰，心，竟是一痛。

　　一口鲜血自世民口中喷出，洒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宛若妖冶的荼蘼花。

　　众人皆是一惊，难掩心中的疑惑。

　　世民脸上忽然挂满了冷笑与不屑，他看向建成的眼光，亦是充满嘲讽。

　　大哥，你我是手足至亲，所以从小到大，我都不会与你争，皇位也好，心爱的女子也罢，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从来不会染指，为何你还是容不得我？

　　世民，我——

　　建成似是想开口解释，忽然侧身瞥了眼一直默然不语的我，他用力地握紧拳头，我可以清晰地听到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第二天，太子欲谋害秦王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长安城几乎人尽皆知，世人皆言太子心胸狭窄，连自家兄弟都容不下，高祖皇帝更是气得卧床不起，将太子狠狠地骂了一通。

　　离忧，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建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布满了哀伤。

　　我冷哼一声，将我与世民之间的赌约脱口而出。

　　建成听了，只是冷笑，离忧，你是赢了，而我，却是输的最惨的一个，我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
　　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步调轻盈地走出太子府，扬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离忧——

　　身后，依稀可以听见建成的声嘶力竭的呼喊，但这些我都不在乎，世民，我在心里不断地呼喊着这个名字，这个值得我倾尽一生去呵护的人。

　　我已为你铺平了道路，剩下的，你自己去努力吧，我会等你，等你陪我，践行我们的约定。

　　王府的守卫告诉我世民正在与长孙无思散步，不知为何，此刻听到长孙无思的名字，我竟也觉得不那么讨厌。

　　我循着熟悉的路径，遥遥望见世民熟悉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狂乱的内心。
　　世民哥哥，那个离忧，你打算怎么办？

　　我刚要呼唤世民，忽然听到长孙无思有此一问，连忙慌乱地躲在一旁的花丛中，竖起耳朵倾听。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又何须你我费神？

　　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秦王府，面对一条条岔路，我竟是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一柄泛着青光的剑忽然横在我的脖颈之上，清凉的感觉瞬息传遍周身，可是我竟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是不是一剑下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是我自己画地为牢，用自己的一厢情愿，筑起了爱的藩篱，却不知我满腔的爱恋，只有我，没有他，全部是我一个人编织的牢笼，终究作茧自缚，生生将自己困死。

　　贱人，枉费大哥对你如此呵护，你竟然联合别人去算计他。

　　想不到齐王还是如此冲动，不过这样也好，我死在他的手里，对于建成，还是世民，都应该是最好的交代。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建成，你的好，我此刻终于想起，一点一滴，只恨从前太过天真，不知珍惜，如今，已是迟了。

　　齐王殿下，动手吧。

　　默默地闭上眼睛，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一个温暖的怀抱，忽然拥住了我冰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