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湾港》张随己

2、失窃

　　去找赵向湾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毕言言和梁心那次吃饭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赵向湾。
　　研三了，毕业论文是重头戏，不考博的同学还得为自己的生计奔波，总不能研究生毕业了连自己的本科同学都不如吧。一大堆事情忙起来，毕言言连时间怎么一下子过去了都说不清道不明。
　　在图书馆查资料时，毕言言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图书馆内特别安静，毕言言小声地“喂”了几声，对方似乎没有听到，不耐烦地喊道：“是毕言言小姐吗？”
　　毕言言脸上写满疑惑，紧握着手机跑到了馆外的走廊：“喂，您好，我是毕言言，请问有什么事吗？”
　　“喂，毕小姐啊，你好，我们是中心区派出所的，目前正在调查一起失窃案，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毕言言长这么大一直是个良好公民，没有偷过也没有盗窃过，看到别人闯红灯、乱扔垃圾心里都在愤愤地责备对方，怎么会和失窃案扯上了关系呢？
　　“毕小姐，你在听吗？”对方似乎很急切。
　　“哦，我在听，是什么失窃案呢？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我最近一直在学校里。”不会是让她汇钱吧，这种诈骗电话又不是第一次接到。毕言言没有直接把电话挂断，倒是好奇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
　　对方毫不含糊，直接说道：“你方便过来吗？过来了我们再和你细说。”
　　“过来？去哪里？”毕言言诧异地问道。
　　“中心区派出所啊，只是备个案，了解一下情况。目前当事人蛮着急的，我们也要按程序办事，所以麻烦你抽个时间尽快过来，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这回毕言言真的完全愣住了，第一次接到了真正的派出所电话，不会怀疑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吧？配合调查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吧，反正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那我下午就过去。”毕言言最后回复道。

　　下午去到派出所，毕言言才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当成了所谓的“嫌疑人”，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糊里糊涂。
　　“中心花园小区A座2502的居民给我们所里打电话报案，说是家里的保险箱被打开过，里面的一些东西也不见了，所以我们请您来配合一下调查。”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看着备案，一本正经地问，“毕小姐，请问你是不是一个星期前去了中心花园小区A座？”
　　毕言言点了点头。这种在家放保险箱的事情果然是有钱人才会做……莫名其妙摊上这种事情的概率极低，怎么偏偏就让她给碰上了呢？
　　对方厉声质问：“你去干什么？”
　　“我……我去找2501的赵向湾先生。”毕言言认为，这个时候必须实话实说。
　　这时，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位短发美女。美女干净利落地把手上的文件往后翻了几页，咄咄逼人地问道：“我们翻查了这段时间的监控视频，发现你在一个星期前去敲了赵先生家的门，但时间有点尴尬。能告诉我，你找他具体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吗？”
　　能找他做什么？想做的事情对方可没给机会……
　　毕言言看着短发美女的眼睛，痛快地说了出来：“没做什么，很久没见特地去看看他而已，但他好像不方便见我。”
　　“我看看……6点38分，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方便见你啊……”短发美女拿出笔在文件上写写划划，“那找他没有别的事情了？这时候找他，你应该是有紧急事情吧。”
　　毕言言搓了搓手掌心，叹了一口气，说：“有是有，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对他来说，不是要紧事。”
　　“哦？”
　　“反正我没偷没抢没拿任何人的东西，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毕言言拿起身后的包，欲起身离开。
　　时间不偏不倚，赵向湾正好从正门走进来。
　　他换了一套装束，简单的细点T恤加上一条深黄色的休闲裤，个子显得不高不矮，但适合他清颀匀称的身材。他是浓眉大眼，双眼皮比很多女孩子好看，眼睛里的灵气也是很多男孩子没有的，皱起眉时严肃中透着可爱。但这三年过去，他确实变了不少。
　　他手里握着手机，眼睛凝视地面，起初没有注意到毕言言，只轻声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说了一句：“嗯，我到派出所了，晚点回去再和你说吧。”
　　短发美女细心地劝说毕言言配合工作：“毕小姐，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再次希望你静下心来配合我们。”
　　毕言言没有听清短发美女的这句话，呆呆地看着赵向湾向她们的方向走来。等赵向湾在她身边站住，她才缓过神，反应道：“你应该问的人来了，我觉得这里没我什么事，我还要急事，真的要离开了。”
　　有些人有些事既然无法挽回，那看不到总比看到要舒服得多。
　　赵向湾拉住她的手，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急什么，大半夜跑到我家做推销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毕言言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气愤地说道：“什么大半夜？明明是大清早好不好！什么做推销？我做什么推销了？我就这么不让你待见吗！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赵向湾没有生气，反而翘起了嘴角隐约透着笑容。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脾气还是没改。”
　　毕言言没有吭声，也不抬头看他。

　　她的脾气对外人从来不显露，只有面对特别熟悉的人才会暴露无遗。所以，遇到了赵向湾，自大学起她的脾气就一直没好过。但不管说什么，多过分的话语，强词夺理也好，有理无理也好，赵向湾都会照单全收。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毕言言在噼里啪啦说和不停，刚开始赵向湾会时不时回应一个“嗯”，后来习惯了就慢慢地听着，声都懒得出了。久了，毕言言就火了：“为什么你总不出声，为什么你总不给我一点回应？”
　　“你需要我的回应吗？”赵向湾问。
　　“当然需要啊，为什么不需要呢？”毕言言总有无数个“为什么呀”、“为什么啊”。
　　赵向湾笑了，索性给了她之前经常使用的回应：“嗯。”
　　毕言言还是觉得不舒服：“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听见了。”
　　“那你重复一下。”毕言言不相信他。
　　可赵向湾真的把话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你说，我小时候吃饭肯定特没家教，哪有人像我这样吃饭的。吃饭的时候，筷子不要拿得太前，放下筷子的时候不能指着人也不能插在饭菜里，更不能直接放在这么脏的桌子上，还有吃饭不能头太低，看起来就像用鼻孔吃饭了……”
　　那时候他们俩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赵向湾想多体贴一下毕言言，尽量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合她的心意。当然，重复完了之后他还是没弄懂到底怎么放下筷子，平时和毕言言吃饭的次数不多，也没怎么注意到她怎么放。所以，那餐饭他一直等毕言言吃完，看到她放下筷子，他才照着样子放下自己的筷子。原来是横放在碗上，好吧，总算符合要求了。
　　过往终成回忆，放脑海里，放心里，点点都生得令人发疼。

　　“是啊，我什么都没改变。”周遭安静了一会，毕言言最后还是出了声。什么都没有改变，包括心里有你。
　　也不知道赵向湾有没有领会，只见他转过头，对短发美女轻声说道：“等会当事人过来销案，她爱人出差中途有次回来取了保险箱的东西，走得太急，有一份文件还掉在了走廊，我女朋友捡到昨天才想起归还。”
　　他伸手划过毕言言的肩膀，示意她跟着走，在短发美女面前停留了一会，满是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短发美女笑着摇摇头：“没事，也麻烦你们走了一趟。”
　　女朋发，女朋友……毕言言一直在心里回味这个词，走出派出所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悲愤了，没控制住大脑就“机关枪”扫射起来。
　　“赵向湾，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偷东西，而且你都知道是隔壁搞错了，为什么不早点和派出所里的人说，就喜欢让我这样白走一趟吗，然后再看看我的笑话……还有你是不是和你女朋友串通了，故意不归还别人，直到别人报了案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向湾看着不可理喻的毕言言：“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过分，你怎么还是喜欢不停地编排，我怎么可能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毕言言，你真的偷过东西，而且偷得非常成功。那是我的心，你知道吗？那天你上门找我，所谓的重新开始难道是空口白话，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吗？”赵向湾一口气说完这些，顿时觉得不像这些年的自己，似乎又回到他大四时候的样子，实在恨不得她能立刻明白他到底怎么想。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窃的事情，要多久才能和她再见上一次面？
　　这番话如同小锤子敲击着毕言言的内心，但一闭上眼睛就是赵向湾和那个女生紧紧牵着的手，内心又“扑通扑通”地挣扎着：“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拿什么和你重新开始，我根本没有资本和你重新开始，你心底里也没留有这个位置让我重新开始。”
　　赵向湾注视着毕言言的眼睛，没有闪躲，很直接地回答了她想问的：“当初分手是你提的，你很果断地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还让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不许我联系你。你要我怎么样？都三年多了，你总不能让我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吧。”
　　清心寡欲？……
　　“我不在的这三年，你们都做了什么？”毕言言直勾勾地看着他，神情凝重，带着无法理解的神色。
　　“你说什么啊？”赵向湾有些无奈地皱着眉头，“你怎么总想些有的没的，大脑里总是装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赵向湾，三年前，你是我的人。”毕言言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说完后却没了气势，不等赵向湾开口，她立马接话，“算了，现在也没机会了是吧。”
　　抛出这句话，其实是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你自己看着办吧。”赵向湾叹了口气，说完就转身离去。
　　毕言言站在原地发呆，半刻钟后才慢慢缓过神，嘴里碎碎念着：“走这么急……也不知道送人家一程，问个联系方式也好啊……”
　　她抬头环顾，望不见赵向湾的半个身影，终于确定等待也是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