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艾铄

28、（二十八）

　　Karry既然决定先下手，就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不过两天，卫煜就已经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只等着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马思远觉得今天有些反常。Karry好像很高兴，从早上起来他就感觉到了。其实Karry也没做什么不寻常的事，但是他就是觉得，Karry平淡的面容下，隐隐的有些兴奋。

　　Karry看马思远吃完了自己做的早餐，就说送他去店里。马思远表面上与往常无异，心里却是十二分警惕。

　　车开到自己店前的路口时，Karry的手机亮了一下。马思远瞟了一眼，又是那个叫卫煜的人。

　　Karry并没有理会，马思远开口道“好像是条短信。”

　　Karry眼睛直视前方，笑道“公司的事，不重要。”

　　马思远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信。等他到了店里，Karry就立刻开车走了。

　　马思远在店里待了一会儿，心神不宁，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千玺的电话。

　　千玺很快赶到了思远小馆接他。

　　马思远坐上千玺的车，问道“Karry去哪了？”

　　千玺道“我这几天找了几个人跟他，他好像是让一个叫卫煜的人去找一帮外国人。我昨天得到的消息，就是城西那边有一群外国人在废弃了的纺织厂后面住着。而且今天早上，那群人好像全都往苏河路那边去了。”

　　马思远焦急道“那帮人是什么人？Karry会不会有危险？”

　　千玺沉吟道“马思远，Karry他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接到马思远的电话后，他就考虑是不是应该把Karry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他不希望马思远受到伤害，Karry的仇家不知有多少，即便这次能解决，下次呢？他怎么能把马思远交到这样危险的人手里。“他以前在美国，就是三大□□组织之一的M组织核心人物。这次来的那帮老外，可能是他以前的仇家。”

　　马思远看着千玺，惶然又懵懂。但只是一瞬，他的脸色就变的坚定而决绝。

　　Karry收到卫煜的短信，就知道动手的时候到了。他早就在外面放了风声，今天在苏河路跟美国那边的人谈一宗生意，因为生意的特殊性，所以找的地方很偏僻。他想，那些中东残留的人不可能放弃这次好机会。
　　卫煜按计划带着人跟他赶往苏河路，那里果然已经有人埋伏着。Karry和卫煜仿若对外面的异动毫无所觉，一如往常的跟美国那边的人谈着生意。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双方就大体的问题都有了共识，美国代表站起来握手致意，会谈室外面终于出现了枪响。

　　看起来Karry和带来的人被突然的枪声弄得措手不及，保镖们显得有些混乱，然而等对方全都暴露在视野之后，局面却立刻被改变。

　　原本看起来无害的美国代表，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身上的杀气立现，而他身后看似寻常的秘书和保镖也跟着掏出了武器。

　　中东那伙人里面有几个中国本地的混混看着情况不对，就想撤，然而那些真正的中东匪徒，却是选择不要命的进攻。

　　Karry站在最后，脸上是一贯的淡漠。早在几天前，他就联系Joshua让他派些好手来帮他演这出戏。老实说，这几个杂碎，随便找几个人都能摆平，但是他想着一劳永逸，让别人知道他即使退到幕后也不是好惹的，就不得不多花些心思了。

　　虽然他们这边在人数和武器方面占了优势，但是中东那帮人不怕死的打法还是让他们撑了许久。

　　直到一个面目狰狞的光头恨声骂了一句叛徒，最后倒在离他不远的地上，这场火拼终是落幕。

　　Karry看着满地的尸体，朝众人挥了挥手，大家都收起武器，往外走去。Karry走在最后，看到一个还没死透的人，弯下腰补了一枪。

　　“Karry。”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马思远站在门外，脸上的惶急一瞬间变成惊愕。

　　Karry只觉得一股凉意渗透四肢百骸，他还来不及开口，后背就被子弹洞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哆嗦着爬起来，给了他一枪。他几乎是本能的，反手杀了他。

　　Karry捂着伤口，血液不停地溢出手指，他却顾不得，只是径自往前，想走到马思远身边，想要开口解释，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不到五米的距离，竟花光他所有力气。他看着马思远尖叫着往外跑，他拼命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抓不到。

　　“马思远，马思远...”他倒在地上，无意识的反复叫着他的名字，直到陷入无边的黑暗。

　　不要走。

　　不要再离开我。

　　你不能，不要我。

　　马思远在看到Karry开枪的那一刻，说不惊讶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在Karry中枪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来源于他的心。他尖叫着出去叫人，看着大家把Karry抬进车里，送进抢救室。他觉得在那段时间里，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

　　马思远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不仅仅是害怕，是即将失去一个人的巨大恐慌，哪怕是在十年前的噩梦里，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他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一直在发抖，千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也根本听不清，他满脑子，都是Karry胸口染着血倒下的样子。

　　他向上帝请求，向佛祖祷告，他责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现，Karry怎么会惊慌失措，以致于没有发现危险。

　　幸而，抢救及时，Karry仍旧活着。马思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不可自抑的流泪。他想，即便今后发生任何事，他都会好好的同Karry在一起。

　　可是老天爷却不想再给他挽回的机会。

　　马思远看着打了镇静剂睡去的Karry，问着自己曾经的主任医生“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声音不可抑制的发抖，如同他七零八碎的心。

　　“他可能受到巨大打击，导致记忆部分紊乱和缺失。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情绪很不稳定，似乎是遭受的打击使他某一面的性格极端放大，所以看起来，就有些癫狂。”

　　马思远想到Karry一醒来，就光着脚往外疯跑的样子。想到他就算被制服，被拖回病房，还大声叫着自己名字，仿佛疯魔的样子。想到他直到睡着，都一直心心念念要找自己的样子。想到自己在他面前，他却认不出的样子。

　　医生看着马思远惨白的面色，终究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Karry住院的第四天，马思远从饭店买了粥和点心带到医院。Karry还是一个人坐在阳台发呆，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话。

　　马思远走到他身边，替他擦了手，努力摆出一个笑脸“要吃饭了，今天也是粥哦。”

　　Karry并不理他，眼睛直盯着院子里的槐树，仿佛那里有他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不吃的话，就见不到马思远了哦。”马思远把勺子递到Karry面前，努力维持笑容道。

　　Karry在听到马思远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听到后面的话后，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随即有些恶狠狠的瞪了马思远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勺子。

　　马思远看着Karry喝完了粥，忍不住轻声问道“今天有想起来什么吗？比如，我是谁？”

　　Karry连眼神都吝啬给他，冷声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你最好早点放了我和马思远。”

　　马思远看着Karry冷漠的侧脸，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苦楚，低声道“嗯，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就会见到他。”

　　倪子鱼听说Karry疯了的时候，惊的连正端着的茶杯都掉了，热水洒在大腿皮肤上，他都忘了痛。他想就算是别人告诉他Karry死了，他都不会这么失态。他可是Karry Wang，心机深沉，阴狠冷酷的M组织颠覆者。他是能在中东当卧底的人，是能一边泄密谋划围杀你一边和你称兄道弟掏心掏肺的人，他向来善于掌控人心，管理情绪，这样一个理智到冷血的人，怎么会疯。

　　他可以死，但怎么可以疯。

　　倪子鱼找到了马思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能让Karry死，又能让Karry疯的男人。他看起来那么苍白，无力，过于柔软和良善。实在与他们，千差万别，难以相容。

　　千玺今天到医院来看望Karry和马思远，就看到了倪子鱼在Karry病房里。这个男人并非善类，这是他的第一直觉。而之后倪子鱼言语中的冷厉和周身散发的戾气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倪子鱼等Karry睡着后，就和马思远以及千玺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茶楼。

　　倪子鱼不屑与他们废话，直接道“我打算带Karry回美国的医院医治，公司我会先让卫煜他们看着。”

　　马思远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有些吃惊，这个消息，来的实在有些突然，但却不难理解。

　　马思远略作考虑，就答道“美国那边医学确实发达一些，那我回去准备一下，需要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倪子鱼手里握着个玩意，懒散到“不用，我只是带他走而已。”

　　“什么意思？”马思远脸色微变，隐隐有些不安。

　　“呵，你觉得你害他害的还不够？”

　　千玺原本一直静默听着，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谁害谁，你是不是弄混了。”

　　倪子鱼蔑笑道“你们都觉得Karry错了，那你们知不知道，他为马思远做了哪些事。”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又补上一句“你们不知道。”

　　“哦，哪些事，你倒是说说看？”千玺以同样不屑的语气反击道。

　　倪子鱼看着面容无辜懵懂的马思远，摇头道“我真是替他不值。为了回国跟你在一起，甘心放弃打拼多年的事业假死，结果心伤累累一个人回了美国。你知道他再回去意味着什么吗？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了重新获得组织的信任，在中东当了多久的卧底。你也不知道，他挨过多少刑罚才能从那里活着出来。你更不会知道，他为了找你，为了能得到保护你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力量，用了多久时间，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你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吗，你几乎成了他活着的唯一执念。”

　　“当然了，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他怕你不能接受真实的他，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瞒着你。而你呢，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并且觉得全都是他的过错。”

　　“他为你疯了，你觉得解恨了么。他这个样子，久了你恐怕也会嫌烦吧。还不如让我带走，眼不见为净。”

　　千玺听着Karry的经历也有些惊讶，但眼看倪子鱼越说越过分，正打算开口反驳，却听到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马思远开了口。

　　“我...的确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我很感谢你，能够把这些事告诉我。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Karry做错了。”马思远十指紧紧的交叉，骨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我知道，我很没用。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保护我，照顾我。但是，我不会离开Karry，即便他以后都是这样，甚至更坏，我都会在他身边照顾他，陪着他。他对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请你相信我。”

　　千玺看着说话的马思远，他的眼里有无法遮掩的泪光，但是他的声音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在这一刻，千玺觉得自己错了，马思远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他看似脆弱的双肩，却是真的能支撑。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来的勇敢坚强得多。他十五岁的时候，就为了Karry连命都不顾，他们又怎么该去怀疑，他对爱情的信念有多坚定。

　　倪子鱼看着马思远，终是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