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艾铄

29、（二十九）

　　Karry中枪住院已经半个月，倪子鱼也在两天前回了美国。天气越发恶劣，B城整个城市都被白雾笼罩。

　　马思远今天新店装修完工，因为这是在Karry出事前就定下的，所以他也必须抽空去处理一下。Karry今天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除了发呆就是睡觉，马思远小心叮嘱了护士，又打了电话给宇文让他来看着，才放心出了门。

　　然而他刚跟工头把余款结清，就接到了宇文的电话。

　　宇文喘着气，声音里满是焦急“马，马思远，Karry醒了，突然疯跑出去了，我一路跟着他，现在到人大附中校门口了。唉，他停下了，你赶紧来。”

　　马思远挂断电话，跟工头解释两句就飞奔出去打车。人大附中离这并不近，等到马思远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马思远一下车就赶紧往学校大门跑。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整个学校显得空旷又安宁。Karry就蹲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教学楼，宇文握着手机焦急的站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马思远放慢步伐走近，宇文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话，马思远却做了个嘘的手势，他朝宇文点点头，示意自己理解现在的这种状况不是他能控制的，然后继续向Karry走去。

　　Karry看着眼前跟记忆中相仿的建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马思远的靠近浑然不觉。马思远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毫无生气，失去了神采的双眼，轻声道“Karry，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然而Karry对他毫不理睬。

　　马思远看着眼前跟自己初中相似的教学楼，想到一个可能，问道“你是不是来找马思远？”

　　Karry听到马思远三个字，猛然回神，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机械的重复道“马思远，马思远，找马思远，找马思远...”

　　马思远强忍心中的酸意道“他不在这里的。”

　　Karry瞪大眼睛看着他，显然不信。

　　“真的，他在重庆呢，我带你去找他。”马思远道。

　　“重...庆，重...”Karry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又立刻陷入混乱之中。

　　马思远抓住他的手，声音坚定不容置疑“嗯，重庆，他在那里，我带你去。”

　　Karry看着马思远，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的被牵了起来。

　　马思远让宇文帮忙把Karry送回了医院，连哄带骗先让Karry在医院安定了下来。

　　宇文在等马思远的时候也给千玺打了电话，这会儿千玺已经赶到了医院。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带他回重庆？”千玺听马思远说完自己的想法，沉声问道。

　　宇文还有些回不过神，刚才马思远居然说，要带着这种状态的Karry回十万八千里远的重庆。

　　马思远道“嗯，我觉得，回到那里，也许能对他的病情有帮助。”也许，只有在最初相遇的那个地方，才能解开他们俩的心结。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不过你一个人还是太勉强了，我和宇文送你去吧。”

　　马思远想了想，答应了。

　　四个人很快收拾好出发，因为马思远对Karry说他们是回重庆接马思远，所以一路上Karry都很安静。

　　飞机没有延误，准点到达重庆。

　　马思远的家早在十年前就卖掉了，马爸马妈也没想过再回这个伤心地，所以这次回来，他们一起去了宇文家。

　　宇文的父母现在还在B城，房子里三个房间正好分配。

　　Karry从到达重庆起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马思远好说歹说，才没让他半夜跑出去扰民。

　　马思远想过了，Karry的心结源于十年前自己的不告而别，所以记忆也停留在十年前。他要带Karry重回母校，去面对心里最深的那层伤疤。

　　Karry醒的很早，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茫然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

　　马思远本来在做梦，感觉到脸上的触感立刻惊醒了。

　　Karry看着他木然道“天亮了，带我去找马思远。”

　　马思远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还有些灰蒙蒙的天色，软声道“再睡一会儿吧，这么早学校还没开门呢。”

　　说完又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Karry看着又躺下的马思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变的很柔和，脑海里躁动不安的情绪跟念头也沉静下来。他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在最初看到的时候，只有满心的嫌恶，然而又不自觉的依赖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乱之中。他只知道，自己想见马思远，一定要见马思远。

　　早上七点半，正是学生们上学的时候。不过今天是周末，所以学校空无一人。马思远带着Karry在学校附近吃了早餐，然后给门卫大爷递了包烟说来怀缅母校就混了进去。

　　马思远牵着Karry到了自习室，这个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自习室变了挺多，墙壁粉刷成了两种颜色，铺了木地板，桌子也变成了大理石的，书架上的小说漫画也换成了时下流行的。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张挂在墙壁上，尤为醒目的校规第十条。

　　马思远找到他最喜欢的那个位子坐下，Karry也自觉的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从进自习室起，Karry心里某种情绪就不停的翻涌着，他记得，这里是他，第一次遇见马思远的地方。

　　马思远看着四处张望的Karry，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坐着。Karry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想不清楚，他转过头盯着马思远问道“马思远呢？”

　　马思远也看着他的眼睛道“他就在这里，你能看见吗？”

　　Karry看着马思远渐渐泛红的眼睛，突然站起来，朝门外跑去。心里烧的厉害，脑子快要炸裂般的疼痛，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逃。

　　他往教学楼跑，往记忆里马思远的教室跑，然而没有，那里没有马思远，跟十年前一样没有。他又往教务处跑，那里也没有。他转头往校门跑，就在快到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抱住。

　　“Karry。”

　　有个人在叫他，但是他不想理。他要去找马思远，马思远在外面的车里，他要去拦住他。

　　Karry用尽全力将身后的人甩开，那个人重重的跌在地上，是早上带他来的那个人。

　　马思远看着转头要走的Karry，起身拦住他叫道“Karry，我是马思远，马思远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

　　Karry根本不信，只想挣脱他。

　　马思远不顾一切的抱紧他，声音已是哽咽“马思远就在这里，他不会走，我就是马思远。你好好看看我，我就在这里。”

　　Karry仍然在挣扎。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露营，你说你喜欢我的，你亲了我，你记不记得。”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打游戏，你做面给我吃，你记不记得。”

　　“我们一起去动物园，你买冰淇淋给我，你说会永远照顾我的，你记不记得。”

　　马思远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抱紧Karry一遍一遍的说着从前。Karry终于不再动，任由马思远抱着。

　　马思远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停下来抹了抹眼睛，看着Karry。

　　Karry看着校门，又看了看马思远，表情茫然。思绪混乱，记忆交错，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无。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不知道。

　　但是脑子里有些模糊的东西也在慢慢变清晰，他看见一个男人在床上躺着，而他在慢慢靠近。那个男人一直没醒，他就在旁边坐着，过了很久，他听见记忆里的自己说“马思远，我终于找到你了。”

　　Karry仿佛被惊醒般，看着眼前抱住自己的人，犹疑的喊道“马...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