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墨色》冰可乐苏

3、第三章

　　二吴王夫差如意夫人
　　吴王宫殿内，夫差刚刚结束一场战事，虽是胜仗，却也折损了不少兵力，他并不开心。看到台下跪着的女子，和她脖间露出的疤痕，只觉得惊讶，勾践何等小心之人，竟会送个身体有缺陷的女子给自己，实在有些难以琢磨。
　　乾歌久跪殿前，迟迟未被夫差扶起，一旁同坐的士大夫开始交头接耳，若是平日里，有人进献美人，夫差都会亲自将她扶起，如今的女子跪在夫差面前，像是不存在一般。众人偷偷猜测，此女虽然长相美丽，却有疤痕裹在身上，可惜了。再则，此女是勾践送来的礼物，夫差怎会喜欢。
　　过了两个时辰，夫差有些乏了，领着一众离去，乾歌依然跪在那里。
　　消息传入越国，勾践端起的酒杯摔在地上，一旁门人狠狠道：“他夫差太不知好歹，大王送去如此宝贝，竟会冷落至此。”
　　夫差眼中怒火浮现，良久，他惊觉，自己气氛的不是夫差驳了自己的面子，而是乾歌到那里受了委屈。他惊讶起身，留下一众人，独自走到乾歌以前的住所，仿佛推门而入时就能撞上她的眸子。可是，这一刻再也不会来了，夫差站在门外不肯进入，他宁可相信乾歌就在屋中。
　　多年以后，夫差回忆起自己最后悔之事，就是将一个早就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女子送给了他人。
　　乾歌跪得已经无法站立，身旁新得的丫鬟素锦前来搀扶，“夫人，大王既然没有吩咐，定是默许了夫人起身。”说着就要扶她起来。
　　乾歌将她轻轻推开，继续倔强跪着。
　　又是一夜过去，地面的寒气开始侵入膝盖，乾歌忍不住咳嗽两声，这才发现，日头又爬了上来。夫差的贴身随从灵泉亲自跑来，“夫人，大王请夫人一同用早膳。”
　　乾歌慢慢起身，不让众人搀扶，“告诉你家大王，我不想吃。”说完转身离去，一旁素锦慌忙追上，面色担忧，看了看身后有些诧异的灵泉，跟紧了乾歌。
　　夫差气愤地推开乾歌房门，她穿得单薄，短衣短裤贴在身上，素锦正在为她按压膝盖，见夫差闯入，慌忙为她披了衣服。
　　夫差看到她身上划过的疤痕，怒气顿时全无，只剩好奇，勾践到底为何送她过来。若是让她引诱自己，那她这股性子和身子实在不能成事，若是没有目的，就更奇怪了。
　　乾歌踉跄起身，披着的外套从肩头滑落，她并不在意，直直望着眼前的夫差，面色清冷。
　　“下去。”夫差吩咐一声，素锦躬身拜退。
　　“身上的疤痕哪儿来的？”夫差走近乾歌，在她一旁坐下，又将她拉着坐在自己一侧，从盆子中拿起泡热的方巾替她搭在膝盖上。
　　温暖侵入身体，乾歌的防备少了许多，“是勾践的夫人打的。”她诚实道。
　　夫差淡淡看她，“你不是她的细作吗？他怎么肯让你受伤。”
　　“他不肯，她的夫人并不知。”乾歌看向夫差，“更何况，我不是细作，而是杀手。”
　　膝盖上的方巾一瞬的滑落，夫差帮她重新捡起泡在温水中，“是吗？”他并不看乾歌，心头却是一触，这个女子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今晚孤留在你房内，给你杀孤的机会。”夫差用手试了试方巾的温度。
　　“乾歌不舒服，你改日来吧。”
　　“你？”夫差有意思地看着她，“你方才唤孤什么？”
　　乾歌并未回答，夫差正要追问，灵泉在门外禀报，“大王，前方有军务报。”
　　夫差起身，正要出门时犹豫站住，“今晚，孤会来。”
　　越国，勾践正在台案上批阅公文，密探跪在正前回报越国要事，最后说起了乾歌，“吴王封了大王赏赐的乾歌姑娘为‘如意夫人’，钦赐了府邸宅院‘如意馆’，每晚留宿馆内。”
　　勾践手中的刻笔顿住，“日后，‘如意馆’的事情就不用再报了。”他淡淡吩咐，手中握着的刻刀潜入肉里，血滴落在面前的竹简上。
　　如意馆，夫差躺在狐毛软榻上浅睡，乾歌靠在床边无法睡去。多少个夜晚都是如此，一人睡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一人睡在冰冷床面上，两人并不讲话，只是为了让外人看到另一番样子。夫差身边谋士劝言，若是因为乾歌之事惹怒了勾践，对现在的吴国不利，自此，夫差开始留宿乾歌屋内。
　　他有时会带一个宠姬一同住下，全当乾歌不存在，可以整晚的同宠姬缠绵。乾歌想要出门透风，夫差赤身拦下，将她一把抱回床上躺好，自己则回软榻上。
　　夫差膝下一女乳名唤作‘阿烛’，突然得了天花，在那时就是不治之症，人人避之。阿烛由于自幼丧母，夫差很是疼她，如今遇到这种病状，他也只剩着急、无奈，派去的军医、大夫都没有办法。乾歌本不爱走出庭院，却因为阿烛之事第一次去找了夫差。
　　她立于大殿前，并不下跪，“乾歌有能力救回阿烛。”她的目光坚定，夫差看得有些入迷。
　　乾歌被送入阿烛的房内，屋子里死气沉沉，像极了即将离世之人的住所。
　　一束花被插在了花瓶中，又摆在了阿烛的床前，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花后，难得的笑了起来。
　　“漂亮吗？”乾歌拉着她的手。
　　阿烛点头，无力讲话。
　　“那，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采花好不好。”
　　阿烛微微点头，眼中有了些光亮。
　　扁鹊曾同乾歌讲过类似于疫症之事，她也在成为医生前学习研究过，对付阿烛这种刚刚发病的情况，慢慢应付了下来。大约一个半月的时间，阿烛的精神开始恢复，情况也越来越好，直到两个月过去，阿烛立在床前活蹦乱跳，病恙全无。
　　夫差将她一把抱起，哄逗时看着面前为阿烛换花的乾歌，眼中神色复杂。
　　得了乾歌的照料，阿烛十分喜欢她，求了夫差让她同乾歌住在同一个院子，夫差每每去看望阿烛，都能看到乾歌陪她打秋千。见到夫差前来，乾歌总会提前退下，不躬身不招呼。夫差碍着阿烛在此，并没有多言。
　　乾歌为阿烛治病之事传入越国，此时越国的民间也有疫症发生，扁鹊虽然已经着手治疗，奈何懂得此事的医者太少，他一人应付不过来，亲自跑到吴国见了乾歌。
　　乾歌求了夫差让她同扁鹊一起去为乡民医治，夫差不作同意。乾歌苦求无果，将照料阿烛的方法告知扁鹊，又派了素锦前去帮忙。勾践时时打听此事，知道扁鹊未将乾歌带回，以为乾歌自己不愿回来，怒气涌上心头，手中短刀直直刺入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年半后，阿烛已经长成了十二岁的大孩子，依然围在乾歌一旁听她讲些稀罕的童话故事，其中，她最喜爱《海的女儿》，也无数次的讲给了夫差听。乾歌在院内研磨药粉，夫差将阿烛放在腿上，听她胡乱讲着，眼睛却始终放在乾歌身上。
　　大雁的哀鸣突然在头顶响起，这时，一支箭直穿大雁身体，大雁挣扎一番从空中坠落，夫差将阿烛从身上抱下，又朝着毫不知情的乾歌扑去，已经来不及将她拉走，夫差的身子重重压在乾歌身上，大雁同箭头落在他的腰间，由于重力，箭头刺入了他的身体内，他咬牙皱眉。
　　乾歌正要将他推起，看到眼前的情形，明白是他救了自己，慌忙为他遮住开始流血的伤口。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跑入院内，看到自己闯的祸，惊慌地跪在夫差面前，“父王恕罪。”
　　夫差被灵泉和乾歌扶起，“荒唐，这里是射箭的地方吗？若是伤了如意夫人，看孤怎么罚你。”
　　他的声色严厉，惹得小王子猛地磕头，“孩儿知错了。”
　　“算了，这么精准的射艺你非但不夸赞还要责罚，岂不是是非不分。”乾歌为他继续捂着伤口，“赶紧去包扎，我这样帮你挡着也不是办法。”
　　夫差这才注意，她紧紧靠着自己，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抱着她的冲动，碍着孩子们都在此，心里暗暗忍下。
　　晚上，他命人早早将阿烛从乾歌房内领出，摆了酒席同乾歌月下畅饮。他这样有情调还是第一次，乾歌有些奇怪的陪着他。
　　“今晚，孤要你。”他说得霸道。
　　“不行。”乾歌拒绝得霸道。
　　夫差看她一眼，本就冲动的心已经按耐不住，将她从凳子上抱起，“孤想要之人，没有得不到的。”
　　乾歌在他怀中不慌不忙，“你说的是人，不是心。”
　　夫差脚下一晃，深深看她一眼，嘴角抹出笑意，“那可未必。”
　　今晚春宵良辰，夫差将乾歌紧紧拥在怀中，梦中之语只有一句，“孤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