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逢容易活命难（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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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月光皎皎地映在颜容钰的脸上，显出了十分的清雅十分的淡漠，几乎叫人心生出无名的悲意——倘若没有花木兆毫无审美地咋咋呼呼，没有颜容钰风度翩翩地吐着血。
花木兆问：“你是谁？”
颜容钰呕出一口血，一口白牙分外红艳：“我是清虚观的修者，误入贵宝地，得罪了。”
他说话十分客气，花木兆当即信以为真地安慰道：“无事无事，山野之大，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今晚住此处么？你见过崇明山庄的人么？”
颜容钰觉得也许不只是今晚，兴许永生永世都可在此长眠。于是他只好回答第二个问题：“幸有一面之缘。”
倘若是叶檀和柳恒捡到这位仁兄，便能认出迎接他们到清虚观的那位年轻弟子。这一位能被派出来迎客，是颇有几分脸面的，但是只能迎一迎崇明山庄这类名声不那么好的门派，可见脸面也大不到哪里去，充其量是个一般优秀的弟子。而一般优秀的弟子，若无主角光环，必然是炮灰的悲剧。
而花木兆对人类向来一无所知，于是当即爱屋及乌欣喜若狂他乡遇故知：“这么说，你见过叶姑娘和柳小仙喽？你们打架的时候，他们没受伤吧？你后来有没有见过一只狐狸？”
颜容钰对叶姑娘柳小仙以及狐狸精都一无所知，于是老老实实，气息奄奄道：“我们失散时，他们还好。”
这话没错，他们分开时，所有人都活蹦乱跳，崇明山庄的众人还呼啸到街上当散财童子。可惜下一刻巨变发生，天翻地覆。
花木兆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怏怏地重新化作一棵树，预备各自相安无事地休息——人归人，树归树。
崇明山的妖因与崇明山庄弟子感情甚好，因而对旁的修者多少也客气一些，即便你死我活也要先百般无奈再你死我活。因而颜容钰见这妖不再搭理自己，多少有些放心宽慰，鉴于他自己本是除妖卫道的一把好手，这份宽慰里顿时加上深深的感激与羞愧。
于是他笨拙地开口安慰这只妖：“不过，他们若能给你传信，应该......应该活着罢。你瞧，我一个人，尚且活下来，他们有三人呢。”
花木兆默默地看了看他满身伤痕，满脸沧桑，不晓得这是对自己的恐吓还是安慰。
他沉思半晌，只好回了一句：“你身上这伤......还治得好么？”
颜容钰被花木兆凶残地插了一刀，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他颓唐地躺在地上，苦笑着喃喃：“能遇到妖兄手下留情，已是大幸。至于旁的，听天由命罢。”
花木兆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他成妖之后常与李磬厮混，故而无法理解这一份绝境之中的豁达，有些感慨：“唉，竟是个不想活的。”于是好心撒了些许花瓣于他身上，深觉自己乃是行善积德的好妖——他满身血污，我多少让他死得好看了些。
颜容钰怔怔地望着满身桃花瓣。有一只妖在可怜我，他想，竟是一只妖在可怜我啊。他闭上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而不容他多想，一柄飞剑而至，带着心道火咒。
花木兆作为树林间唯一成妖的植物，嗷地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向前扑去——这一把火烧下来，怎么得了。
他挥手，林间的沙石顿起，噼哩叭啦地猛撞在飞剑之上，生生把它撞歪进溪流之中。而后桃花瘴起，裹住了这一片树林，风不进，雨不进，万事万物凝固其中。
颜容钰几乎拜倒在这只桃花妖的仗义之下：“兄台大恩......来日结草衔环，必当报之。”
花木兆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心道你又不是个怕火的树精花妖，为何感激我来？于是诚恳道：“不必不必，本当如此。”
颜容钰修习心道，一向很有良心很有节操，简直要被花木兆感动哭了。倘若叶檀等人知道，终于可以激动一把，他们好歹能在自知之明上小胜心道修者一把。
来袭者见了桃花瘴，当下不再追击，花木兆凝神听道：“许是追错方向，这里头有一只桃花妖。那小子可没什么能耐让妖出手相助。现在节骨眼儿上，能少惹事儿就别多树敌了。”
人声散去，花木兆凝神谛听一刻，终于放下心散开桃花瘴。他平生第一回战斗取得如此佳绩，心情大好，当下屁颠颠地抓着唯一能说人话的生物，得意洋洋一把：“兄台，你以后要往哪里去啊？”
颜容钰闻弦歌知雅意，当下满怀感激地夸奖他一番，他读书多，气质好，说什么都诚恳万分，直把这棵树哄得团团转。双方经此一事，当即相见恨晚一见倾心，到天亮时，决定结伴而行——倘若颜容钰还活得到那时候。
日行偏西，凉风轻浮。叶檀一行人坐在茶铺里，点了最贵的茶要了最贵的点心，将摆阔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唯恐旁人不晓得他们是财大气粗的肥羊。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宋衡磕着瓜子，百无聊赖地问。
“我算了一卦，花木兆兴许会经过此处。”叶檀神神叨叨道，“无论如何，他既来寻我们，我们也该寻一寻他。”
柳恒现下唯师妹马首是瞻，当即盛赞：“阿檀你真有良心真有才华。”
李磬默默地抖一抖狐皮疙瘩，觉得柳恒经这一场巨变，实在可怜。
宋衡当即惊奇地问：“叶师姐，你会算卦？”
叶檀淡然一笑：“勉强，雕虫小技罢了。”
“那你们怎么没算出这回你们要倒霉了？”宋衡平生最爱提那一壶不开的水，他问得十分真诚十分惋惜，叫人恨不得敲破他脑袋。
叶檀颇有大家风范地呵呵一笑，十分宽容：“自古天命不可算。”
宋衡还想多嘴，突然瞧见柳恒的脸色，猛然醒悟此时已无师父师叔主持打架斗殴的公道，赶紧咧嘴含笑：“竟是天命，失敬失敬。”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得附近一声巨响，尔后人声鼎沸，哭喊震天，空气里泛出一丝血味。
叶檀抓起一把清剑，对另外三人一点头：“李公子，你带宋师弟寻个去处避一避，师兄，我们去看看。”
“这也是天命么？”宋衡很想这么说一句，但终究闭嘴。他的知己与偶像李磬拽住他，一路奔逃，娴熟之极，可见演练多次。
叶檀的伤势已经痊愈，如今御风自如，再搭上一个师兄也不再话下。他们飞快地窜到事发地时，几乎热泪盈眶地倒吸口凉气——花木兆果然在，不仅在，他还带着一个心道修者，被二三十号鬼道修者团团围住！
“阿花！”叶檀掐一个迷诀，短暂地稳住场子：“阿花阿花！”
这名字俗不可耐，唯有花木兆可与其一拼，被围着的二人一齐抬头望向她，登时花木兆激动得欣喜若狂蹦跶不止：“叶姑娘叶姑娘！”
“阿花！”
“叶姑娘！”
“你怎么来啦？”
“我来找你们，你们怎在这里？”
“我们听说你出来了，赶着来寻你的。”
双方把彼此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柳恒对师妹的崇拜终于减轻，觉得她依然是个脑残，他实在忍不住道：“阿檀，现在是叙旧的时候么？动手，赶紧的。”
他实在无说这话的必要，鬼道众人已迅速从迷诀中清醒，凶悍地朝几人扑来。叶檀抽剑，六十四合阵起。
柳恒一面奉送符咒一面惊异：”师妹你竟会了此阵法？”
叶檀谦虚：“一般一般，后头不是有一个修习心道的吗，实在不行可以交给他。”
崇明山庄出品，一向靠谱。
鬼道众人并不将这两个法道修者放在心上，只草草分出两三个人对付，其余人依旧朝向颜容钰，鬼剑出，八剑阵起。
“这是什么东西？”花木兆一手甩出桃花刃胡乱碰撞，妄图打破阵法，一面把重逢之喜变为惊恐嚎叫，“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颜容钰淡定地吐出一口老血，鬼道修者十分欣喜，殊不知吐血一事，吐着吐着也习惯了，实在没代表不了什么。
他已受伤，只好一面挑开剑气之锋，一面掐一个电诀斩向阵眼。黑衣人不敢托大，一式剑魂，唤死于鬼剑之亡魂，不得安息的死者怨憎地追逐着活人。
行人哭喊着这一场无妄之灾，哭喊声渐渐化为怨愤。心道者与天地同源，可呼风唤雨，可招电闪雷鸣，而他们终究不是天地，无力承受万物之怒。
为何予我生，却不得好命？为何予我死，却不得安息？天地渺茫，于何处归去？
颜容钰听得见这些人的哭喊，他脸色苍白地面对一众不甘的鬼魂，黑衣人在冷冷地笑。
心剑而出，颜容钰以血相祭。
他斜斜飞起，旧伤处鲜血淋漓。怨魂相逐，愤然缠上他的身体乃至心魄，黑衣人当下跃起，一柄鬼剑砸来，避无可避。
花木兆大开眼界，吓得魂飞魄散：“颜小仙！”他大喊，“颜小仙，你还成么？”
颜容钰险些一个踉跄就此送命，不提这饱含少女情怀的称呼，现在长点眼色的不该趁机撒腿就跑么，他很想问一句：“您还留这儿干嘛呢？”
所幸心剑祭奠已成。
他挥剑，带着天地之间的浩然清气——那是他入道时的本心。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重逢容易活命难（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