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两处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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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气所至，鬼魂四散。清气过后，冤魂聚拢，生生诠释了何为阴魂不散。
颜容钰在以命相搏，叶檀当即不敢玩笑大意，她深吸口气，调动所有内息，飞霜剑祭起，六十四合阵成：“魂兮，引亡者之渡。归来，指生者之途。魂兮归来！伴君下幽都。”
飞霜剑化作六十四柄镇魂清剑，成华光四溢的阵法，清气流荡，恍然极乐所在。鬼魂在浩然清气里煎熬，见此纷纷撞入阵里，当即恍恍惚惚遗忘了怨愤，重入六道。
怨气消，则清气涨，几人精神都为之一振，连颜容钰的伤处也隐隐有止血之像。这姑娘竟是个聪明的，颜容钰瞧了叶檀一眼，满怀找到同道的欣喜。可见第一印象这种事情，是十分不靠谱的。
柳恒掐一个防诀扔出五六张符咒，堪堪在两位鬼修手下保住自己与师妹的性命。而此阵一成，鬼修当即知错就改地摆正对这二人的态度，分了一半人手前来相助。于是情势逆转，柳恒立即兼职剑道，换上一柄重刀敲碎几个鬼道的鬼爪飞剑。
叶檀一面忙着维系六十四合阵，一面狗改不了吃屎地一心二用：“师兄，你剑道竟比法道要好？”
柳恒忙得恨不能用嘴咬死个鬼修，实在无法和师妹拉家常，于是只得百忙之中翻了个白眼儿，左手定身符右手一击重剑，把一个鬼修敲碎脑袋——堪称剑道最强的法道修者。
我的阵法虽不如阿檀，但也还是挺厉害的嘛，他有些沾沾自喜地想。
这二人把握住鬼道众人对他们一无所知的绝大优势，一时竟平衡住僵局，实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倘若鬼修肯再轻视他们一些，放一些噬魂的飞剑，这二人可立刻呜呼哀哉。
颜容钰见此情境，错误地以为来了个法道高手同剑道高手——万万没想到此二人连血都没怎么见过，才敢浑不吝地在开头便放了大招，现下只等大招一完，便要撒腿逃跑。
于是他盲目自信地祭起心剑。血与清气相融渗入剑心，便能唤起剑魂。剑魂起，则成天地之魂主，控自然万物之内息魂魄。
宋衡跟在李磬身后，懵懵懂懂地七拐八绕，直直冲到一户高宅大院前。他莫名其妙地打量了这一条长街，根据自己卖身为奴的少许经验判断出，这条街上住着的，定不是等闲之辈。
“李兄，我们到这里是......”
李磬扬一扬下巴：“此处是人间，人间有人间的法度。鬼修能横行于此，必有人间的靠山在其后。他们能找到人，我虽不才，找个保我们平安的靠山也不算难事。”
对于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卖掉的修者而言，此番言论实在振聋发聩，宋衡傻里傻气地望他一眼：“啊？”
李磬没空传道授业解惑，他忧虑地望一眼来时的方向，画了一个指路的妖符，挤出一丝笑：“宋兄，无需忧虑，跟着我便是。”
“可是，”宋衡讷讷道：“他们不过是寻常凡人，寿命短暂，不通术法，又怎能庇护......”
李磬默默地看他一眼，觉得这时候还是微笑比较好。
他们从东南偏门进入，有管事和气而恭敬地招呼：“表少爷来了？太太方才还说，今日外头不太平，要去寻您呢。”
宋衡惊悚而实诚地看着，啧啧感叹，瞧不出，这一大家子，竟都是狐狸精。
王知府一家有两位举人公子一位待嫁小姐，乃是当地的官宦名门。官宦名门，鬼修还是颇为忌讳，不肯轻易把此地当作战场。
李磬晓得这一点后，当即花了两三天把上下打点得稳稳当当心满意足，实在对得住狐妖之称呼。所幸他尚余两分节操，未把两位公子哄成断袖，也未与小姐私定终身，只当了他们情真意切的表兄弟——不过表亲这种东西，向来比订了亲的未婚夫妻还危险。至此，李磬在府内有一院落，愿意时可小住几日。
“劳太太记着我。”李磬虽心乱，依旧展颜一笑，娴熟地塞一个荷包。
宋衡默默地跟着李磬去了一处清幽的院落，觉得自己实在是大开眼界——李兄如此左右逢源，实在是令人钦佩。
“李兄，”他诚心诚意地说，“我们这些人在人间兴许活不下去，你肯定能活得好。”
李磬闻言呵呵一笑，很想不顾身份友谊地回一句：“你在崇明山庄也不没风生水起。”
这可不好，他默默地想，我可不能像桃花妖似的，张嘴讨打。也不晓得现下这几人如何让了？他抬头看一看泛白的天，突然莫名地难过，禁不住苦笑起来。我怕了，他镇定而真诚地想，我在害怕什么呢？是死，还是徒劳无功，或是也许他们不会再回来？
天空中的云仿佛动也不动，静静地等一缕吹动它们的风。
他未能在莫名的哀愁里耽搁太久，一个小丫鬟从花间蹦出，笑嘻嘻地娇俏道：“表少爷，你好久不来了。这个给你，我们家小姐做的扇坠，你可仔细收好，别随随便便地赏了人......”
李磬拾掇好心情，从清雅公子变为风流浪子——简直可以抢戏子的饭碗：“多谢弄眉姐姐了。”
“谢我作甚？又不是我做的？”小丫鬟红着脸，笑嘻嘻道。
李磬不说话，只深深地微笑，恰到好处地把握了浪子到流氓的分寸。小丫鬟的脸愈发地红，一甩袖子嗔道：“你倒是说话啊，傻笑做什么？”
李磬正预备现编台词，岂料队友是猪，宋衡觉得好友受到调戏，噌地跳出来不平：“你做什么？”
弄梅抬头望去，这一见之下双方皆大惊——丫鬟认出傻仆役，傻仆役认出女流氓。弄梅惊呼道：“表少爷，你怎么带回那个傻子？”
李磬暗叹倒霉，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睁眼说瞎话：“弄画姐姐，你认错人了吧？他是家父故交的公子，才到南陵不久。”
弄画对李磬信任得很，当下脸色一红，扔了扇坠转身就跑，尚未跑两步，突然见得几个人从天而降。一人半身是血，一人满身是血。
她连惨叫都不能，只好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李磬顾不上谴责这伙人集体拆台，只喜忧参半地迎了上去。叶檀左手搂着柳恒右手扛着颜容钰脖子上挂着封妖符，想来花木兆正在其中。她一抹脸上的血，声音沙哑道：“放心，没鬼道跟着。我先去哪里躲一躲？”
李磬果断地指一指自己的卧房。叶檀不与他客气，径直一头扎入，挥手扔出一道静符一道幻咒：“宋衡来帮忙，李兄，别让旁人进来。
他心事重重地点一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小丫鬟，想了想，终究用了一个妖术。再起身时，小丫鬟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他：“这是我们小姐做的扇坠......”
李磬低头，嗓子里逸出一丝笑：“好，替我谢谢表妹。”
花丛里飘过鹅黄的裙角，李磬轻轻推了一把小丫鬟：“去吧，去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小丫鬟恍恍惚惚，不知所措地离去，如同一个牵线木偶。
“你是谁？”有人在他背后，手拿匕首，轻声说。
李磬并不惊异，仿佛早有预料。秋风起，卷起院落里泛红的枫叶。雪白的衣袂飘起，如同天上被风吹动的云，空落落的无所归依。
他深吸口气，照旧十分清雅，十分装逼道：“我没有看错，表妹果然好胆气。”
许多年后，李磬在向一群小狐狸传授经验时，十分诚恳地告诫他们，哪怕有再猪的同伴，出现再难以预料的情况，一定要假装对这一切了若指掌，尽在掌控。
“你是清虚观的修者？”来人说，匕首抵在他的背后，微微发抖却不曾松开，“我认得出，他们身上是鬼道所伤。”
李磬他抬头望天，眼神忧郁，在心里把猪队友们骂得狗血淋头。
“是。”
“你一直在骗我？”
他低声地笑：“是。”
他身后的女孩子恨不得相信他随口编出的任何借口，闻言几欲落泪：“为什么是我们？我王家......待你，待你不薄。”
李磬不说话，他几乎没法子把这戏演下去。
“为什么你又告诉我真相呢？”她痴痴道，“为什么呢？”
“反正要死了，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点漠不关心的洒脱，如同之前坦诚的低笑，几乎叫人心碎。
叶檀和宋衡冷汗连连地扒拉出各色符咒药水，他们努力回想着不太精通的医术，满眼满心地绝望。
“不要死，”叶檀喃喃道，“求求你们，不要死。我们回崇明山庄，回家，求求你们了，别死。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他们头一回明白，原来这就是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两处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