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故人来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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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萧萧。
他们对人间的认识浅薄得很，不晓得此时的民风民俗也不晓得政治经济，所幸李磬还牢记一点：砸钱开路。
作为一只有胆子下山招待恩人以来报恩的狐妖，必须懂一点石化金的法术。于是三人一路充当被宰的肥羊，十分辛苦地朝北奔去。叶檀这才领悟到花瓶狐狸一时的义气热血带来了多大的便利，否则光凭他们师兄妹二人，早就沦为拥有远大志向的乞丐——如同她现在鬼鬼祟祟围观的叫花子一样。
她一个人站在胡同口已经很久了，遥遥望着那个不大对头的乞丐。他虽脏乱得十分称职，而神情充满虎落平阳的屈辱，鹤立鸡群，独树一帜，很有可能是倒霉催的修者，跑着跑着没了钱。花瓶狐妖去与地头蛇打招呼，师兄去四处侦查敌情，留她在客栈镇守。叶檀在人间摸爬滚打几日，沧桑得事事谨慎，不肯冒失。
因而叶檀只放出一点内息试探，叫花子冷冷地瞧她一眼，毫无反应。她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这可以理解，倘若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说什么都不好意思和同道相认的。
这人既然是修者，也许懂一点青玉堂的事，绝不能放过。叶檀琢磨，而眼下不知是敌是友，不如等那两人回来再一齐计较。当即出手阔绰地放了画了符咒的银子在这人面前，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姑娘留步。”有人道，“姑娘留步。”
叶檀绷紧神经，冷冷地回头，却见一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望着她：“这位姑娘，你怕是弄错了罢？这一位可不是叫花子，他是我家受罚的奴仆，断断不能收了你的银子。”
叶檀顿时怜悯地想，有一位修行多年不入人世的同道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那你是谁？”叶檀问。
小姑和颜悦色地娘微笑：“我也是主人家的下人，姑娘，多谢你好心。可这银子啊，府里不能收，您拿回去吧。”
叫花子屈辱地闭上眼睛，扭头不肯看人，活生生一副逼良为娼的贞妇状。
叶檀不想惹事儿，于是挤出一丝笑：“冒犯了。”当即拾起银子，若无其事地碰了碰他鸟窝一般的头发，塞进一个符咒。贞妇赏了她一个眼神，怒斥道：“别动手动脚，小爷是你能碰的？”
这声音如斯熟悉，仿佛天降十三道雷，砸得叶檀外焦里嫩：“宋衡？”
贞妇凛然不可侵犯地回望了她一眼，难以置信道：“叶檀？”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甭管先前这二人其实不怎么熟，甭管先前彼此以为对方是乞丐和流氓，现下恨不能执手相看泪眼地嘤嘤嘤。
看戏的丫头傻了，觉得这一出认亲实在是又有趣又奇妙，简直像串通好的仙人跳似的：“这位姑娘，这是我们家新买回来的小厮儿，有点儿傻缺，您难不成还认得他？”
“认识认识，”叶檀抹一把惺惺相惜的眼泪，摸着良心做出一个中肯评价，“他是我远房兄弟，脑子有时候不清楚，能让我把他买回来么？”
叶檀听了一个孤胆英雄力挽狂澜然后寂寞转身最后隐于人间的传奇故事，大约估摸出宋衡这小崽子运气不差，在鬼道众人来袭之时溜达到城北，等他回来，大战已经结束。他侥幸保住了命，可惜钱袋空空，被迫卖身为奴。他们重逢的喜悦冷淡一点后，叶檀无限痛心，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中二起来师兄也拍马难及的货色——怎么强力如林雨颜的都折在里头，二逼如宋衡的却如斯顽强，可见运气实在是难以言说的东西。
“你这一路上还有别人的消息么？”叶檀说，盘算起若有旁人消息，倒可以收拢出一支队伍来，“有没有旁人逃出来了？”
宋衡痛苦地欲言又止，叶檀当即恍然大悟，要是有一个靠谱的同路人，他也不至于卖身为奴，当即不敢提这一件伤心事，换了另一件更伤心的事：“你怎么不回师门啊？师门有来找我们吗？”
宋衡更痛苦地欲言又止，于是叶檀又自行领悟：“是了，你没有钱，回不去。可是师门......”
她惶惶不安起来：“崇明山庄没有出事吧？你可有听见什么风声？”
宋衡脸色泛青，叶檀愈发诚惶诚恐：“不会吧，掌门坐镇，不会那么......”她突然想起悲剧了的青玉堂，当即没了信心，一把拽住宋衡的领子：“我撑得住，你给我说实话，崇明山庄怎么了？”
宋衡终于艰难地从嗓子里憋出一句话：“叶师姐，给杯水吧，我噎着了。”
“养此人何用！”傍晚，几人齐聚一堂，柳恒痛心疾首地对叶檀道，“我们现下处境危险，万万不能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必带上个饭桶招摇过市。”
宋衡脸色凛然：“姓柳的，谁是饭桶？”
柳恒当即冷笑着传道授业解惑：“你啊。”
自打他们受挫，柳恒还是头一回如此地不淡定。李磬向来喜爱看热闹，当即端了零嘴兴致勃勃地预备看一场好戏。叶檀觉得倘若此事与己无关，她一定也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一把好手，于是不太好意思责备金主，只好牙一咬脚一跺，嘤嘤嘤地装受伤：“诶哟诶哟，我旧伤复发了好痛啊，哎哟哎哟，林师姐的魂魄有点躁动啊。怎么办怎么办啊。”
三人顿时架也不打了热闹也不看了，一齐静默地望着她，半晌柳恒没忍住：“阿檀，你鬼上身了？”
叶檀居然在这一声问候里，感受到久违的亲切与欣慰，仿佛还在崇明山上无忧无虑地犯傻----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贱。
“现下不是吵闹的时候，”叶檀正色道，迅速地忘记自己方才的愚蠢，“宋衡，我们打算跟着鬼道图谋复仇，你是想跟着我们，还是回去？”
她其实不大指望宋衡，这货一向看得清形势，不肯做无用的冒险，且宋衡委实也学艺不精，留不留他也没什么打紧。因而她已经盘算好，送些银子给他当盘缠就罢----反正他们不缺钱。
宋衡立即耷拉下脑袋：“我不知道。”
柳恒冷笑一声，预备抓住仇敌优柔寡断胆小如鼠的特点开骂，却听得他继续说：“我先前，是一门心思地想逃回门派，恰巧手上还有浮回符咒，差一点就到了崇明山。可是，我在小道上碰见了一个桃花妖，叶师姐，你有印象的罢？他高速我你们打算复仇，于是离开了山庄要来寻你们。我顿时发觉我连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妖都不如，更不用提师姐和李公子的侠肝义胆。我实在没脸去敲山庄的大门，后来整理了法器，也出来了。我本很有雄心，却不料人间险恶，竟连自己也难以保全。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宋衡难得真情一把，实在是拼着被柳恒嘲笑下半辈子的危险，却发觉无人感慨他的真诚，只一齐惊异乃至惊恐道：“花木兆也出来啦？”
还有一句话被憋在心里：“这货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花木兆其实十分争气，他非但没有沦为丐帮帮众，也没有沦为徭役苦力，实在是拖了自己是一棵树的福。他靠着同类鸟类虫类种种非人好友相助，有惊无险地查到叶檀等人的行踪。这一位白日赶路，晚上显出本体往林子里一戳，无需买食物衣料，无需车马费，倒是平平安安了一路，只在各地留下闹鬼的传说。
毕竟他没有到过人间，有时就歇在某大户人家的花园里，灼灼其华地开一晚上，白日再拔脚走人，为民间文学做出伟大的贡献。
当然，这是小节，不必在意。
这一路上，他也零零碎碎地听到各色消息，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终于构成一个朦胧模糊的印象，鬼道很可怕，很狡猾，但是，只要有修者在，一切都还有希望。于是他满怀希望地对修者充满了好感，崇明山庄的人不都是修者吗？
故而他在半夜时分，捡到一个躺在他树下受伤的修者，顿时十分亲切的欣慰。
“你是谁？”他幻化出人形，和蔼地问。
修者脸色惨白，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苦笑道：“你是妖？”
花木兆露出一个热心的微笑：“是啊，我是桃花妖。”
“死在妖手里总比死在鬼道手里好，”那个人喃喃道，“罢了，你杀了我罢，我修的是心道，内丹......有用得很。”
花木兆听不懂他的疲惫与绝望，乐颠颠地抓着他打探消息：“你认识崇明山庄的人吗？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修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血色：“你是崇明山庄的妖？”
崇明山庄，虫鸣山庄，颜容钰从未觉得，这个门派的名字如此好听。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故人来相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