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當晨曦漸啟》留春

16、復甦的記憶

　　「你擔心的不會發生。」奧維德沉靜下來。「但我接受你的提議。」
　　梅兒•馬維爾便什麼也不說了。
　　奧維德把手放到阿爾伯特的膝蓋上，阿爾伯特轉頭，奧維德向著他勾起唇角，「怎麼了？不喜歡吃嗎？」
　　阿爾伯特笑笑，從剛才起他就顯得特別沒有精神。他想要像平常那樣對奧維德說：我很好，殿下。現在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這都是自己的錯。在新年這個日子，他不但沒有為奧維德帶來祝福，還製造了麻煩。
　　奧維德將手蓋在阿爾伯特的手上，拍了拍。「別怕。梅兒不是壞人，他只是習慣杞人憂天和大驚小怪。他不是討厭你。」
　　阿爾伯特反射性的抓住奧維德的手。
　　奧維德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看看你，第一次見面就嚇到他了！火爆的公主！你什麼時候才能夠學會不要這麼像你的母后？」
　　梅兒•馬維爾抿了抿唇，長嘆了一口氣，「在指責我以前，別忘了，親愛的哥哥，你才是骨子裡和母后最像的那個。」
　　奧維德對此不置可否。
　　梅兒又轉向阿爾伯特，面容肅然，「很抱歉，阿爾，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當然也不是討厭你。只是既然已經接受你成為馬維爾的『家人』，我希望能確保你絕對的安全，因此才無法接受奧維德的粗心大意……我們對你的重視，並不是因為你是Geist-0，而是因為你是一個『馬維爾』，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阿爾伯特手足無措地不知該怎麼應對，奧維德則在一旁笑說：「梅兒從小就是個直率粗暴的Alpha，你會喜歡他的。」
　　梅兒對阿爾伯特善意地笑了笑。
　　阿爾伯特看了看溫柔的養父，又和梅兒對視一眼，低下頭去，小小聲的說：「不是殿下的錯，是我、因為、因為喊不出，……才說，那就喊『殿下』吧……出院的時候，殿下說過，你可以喊父親，但是我說不出來，是我的錯，不是殿下的錯……」
　　曾經死去的細胞汰舊換新，阿爾伯特的記憶和情感一點一滴回到他的生命，包含他對新年的印象、對父母的回想。同時打開來的珍藏，還有剛甦醒時聽見的那句「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父親了」，以及那時候奧維德眼底深藏的期待。
　　在梅兒•馬維爾批評奧維德不夠謹慎之際，阿爾伯特卻想起了，幾個月以前奧維德聽見自己說「我似乎做不到……對不起，先生」時，一瞬間閃過的失望。
　　記憶的片段像拼圖似的剛巧卡在了適合的位置，斷裂的情緒的連結鍊條也接了回來。阿爾伯特無法遏止地感到難過，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十分酸澀，他知道自己哭了。
　　此時，阿爾伯特的眼淚掉了下來，手足無措的人換成了直率過了頭的帝國公主。「噢，拜託，我真的沒有惡意，相信我！」可憐的Alpha解讀不出兒童細膩的心思，還以為阿爾伯特是讓自己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給嚇哭的。
　　平日和阿爾伯特相處較久的莉莉絲則關切而擔憂地望著小孩低垂的腦袋，他想過給眼前哭泣的孩子一個擁抱，但是，他看向奧維德──
　　「小傻瓜，哭什麼呢？」奧維德把阿爾伯特攬到自己的胸前，摸了摸他的小耳朵，憐惜地親吻他頂上的髮旋。
　　「這沒什麼好哭的，我喜歡你喊我『殿下』。雖然其他人也會這樣喊，但是我特別喜歡你這樣叫我。」
　　阿爾伯特能感受到奧維德嗓音裡的溫柔，這讓他更加難以抑制眼底的淚水。
　　奧維德輕輕拍著懷中孩子的背。
　　這是奧維德第一次看見阿爾伯特哭泣。
　　在此之前，奧維德總感到懷裡的孩子惹人憐愛，但並不真實。他像是少了一部分的靈魂，會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人的臉色，也擁有正常孩子的思維和智力，會笑、會困惑、會開心、會受到驚嚇、也會為一點點獎勵而期待，但是他不會哭。
　　明明應該哭泣的事情，阿爾伯特卻總是恍惚地跳過這個理所當然的程序。
　　阿爾伯特仍抽噎不止，奧維德索性將孩子抱了起來，讓阿爾伯特面對面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孩子，別哭了好嗎？」
　　阿爾伯特點點頭，淚水還是持續落下。
　　奧維德一邊用手指揩去孩子臉頰上濕潤的眼淚，一邊在心底鬆了一口氣。他不是不知道阿爾伯特先前異狀的原因。艾默兒曾經告知奧維德；阿爾伯特的大腦有一部分受到損傷，這可能是「幽靈」病毒的影響，有可能是他體內產生的「抗體」的副作用，也有可能是這十一年沉睡的歷程使然。艾默兒在短暫的檢查中只能評估出這樣的損傷可能造成阿爾伯特肢體協調能力不佳，至於其他的影響只能仰賴更長久的觀察。而可以確定的是，損傷可能隨著時間康復，也有可能永遠這樣。領養阿爾伯特不久，奧維德就發現了，阿爾伯特的大腦損傷，還包括了那消失了一部分的長時記憶和情感連結。阿爾伯特遺忘許多童年的片段，遺忘了一些帝國孩童都普遍知道的常識。同時，他也遺忘了「哭泣」。
　　奧維德曾經想像一個健康正常的孩子，像阿爾伯特這樣在十一年的沉睡中醒來，第一時間會是怎樣驚惶呢？跨越十一年的光陰，原先照顧自己的親人都已經化為塵土，只能寄養在陌生人的家裡，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是怎樣惶惑不安呢？這些情感會擠壓人的內心，化成淚水宣洩出來。然而，阿爾伯特像是在心裡打造了一個潘朵拉的盒子，將那些眼淚都藏了進去。
　　落下的眼淚是一個令人驚喜的訊息，奧維德長長吁了一口氣，他在孩子的淚水裡窺見阿爾伯特逐漸康復的端睨。
　　這是新的一年。
　　從這一刻開始，阿爾伯特不再只是一個「睡美人」或「彼得潘」，他慢慢成長為一個真實的男孩。
　　大概是哭累了吧！阿爾伯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在奧維德懷裡睡著了。
　　「真是小孩子！」奧維德發現時寵溺地笑道。
　　莉莉絲出去弄了一塊沾了溫熱的水的手巾來，坐在奧維德身邊替阿爾伯特擦拭那張涕淚闌干的小臉。
　　高傲而火爆的帝國公主十分歉疚，「奧維德，我發誓，我沒有要弄哭他的意思。」
　　「我知道，否則你現在不會坐在這裡。」
　　奧維德想了想，又笑著說：「我很高興你能過來，梅兒。」
　　首都作為帝國的軍政中心，除了總統府、議會、軍部，最重要的機構莫過於位在地下城的中央研究院。一個月前，中央研究院面臨一項十分棘手的問題。「凌雲」向中央研究院遞交了一封申請書：一名隨軍技術兵。申請的理由是「皇儲奧維德•馬維爾需要登陸克拉拉星，與他相隔十年之久方才相認的重要的私生子進行親密友好的家庭戶外教學活動」。
　　既然是以皇儲名義而非「凌雲」艦長名義遞交的申請書，看在院長妻舅的面子上無論如何都要通過。
　　但是，克拉拉星？有鑑於這顆星球「未知」的程度及皇儲殿下護衛的規格，「凌雲」要求增補一員具備星球探勘知能並且「身體健康、反應敏捷、處變不驚、耐操耐摔」的技術兵。
　　顯然，以上關於技術兵的要求，都是Alpha的專利。不幸的，雖然在以Beta為主要組成的中央研究院中，確實擁有一員「理論上符合要求」的Alpha技術兵，但該位技術兵是否執勤完全不在中央研究院管轄。
　　誰有膽子吆喝火爆公主去執勤？一想到公主殿下掀桌的畫面，就沒有人敢開這個口。
　　最後這封申請書還是傳到了凡賽堤•南的光腦上。
　　凡賽堤•南很困惑，但還是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既然只有馬維爾中校符合條件，那就通知他。」
　　可憐的平民研究員哭喪著臉，「院長，您不是不知道公主殿下的脾氣。」
　　凡賽堤再低頭看看申請書，看到那行「進行親密友好的家庭戶外教學活動」時啞然失笑，「他會答應的。」
　　外人可能不知道馬維爾家對於「家庭」、「家族」、「親子」、「手足」這類字眼的狂熱程度，深諳馬維爾一家性子的凡賽堤卻十分肯定：如果行程允許的話，恐怕整個馬維爾家皇族都會踴躍來報名這個「隨軍技術兵」的職位。而且，十二歲就離家從軍的奧維德•馬維爾竟然意識到「家庭活動」的重要性，想必家裡那些老人們得知此事都會分外感到欣慰不已。
　　「院長您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凡賽堤哈哈大笑，「放心吧！就算沒有克拉拉星氣勢磅礡的風景，光是這個──」凡賽堤從申請書的附件裡調出檔名「有趣好笑381123」的影像，「我們的長公主一定會尖叫地接受任務的！」
　　沒有誰比「『身』受其害」的凡賽堤•南駙馬閣下更了解梅兒•馬維爾對於萌萌可愛小天使的愛好之心。
　　不愧是全宇宙最了解梅兒公主愛好的Beta，完全掌握公主殿下強悍武力下難得的一顆少女心。此刻，奧維德挪動了一下懷裡的孩子，讓阿爾伯特的臉頰服貼地靠在自己的胸膛。梅兒•馬維爾在一旁努力維持矜持的表象，但是眼神卻不斷發出「好可愛，好想摸摸抱抱」的訊息。很久遠以前，奧維德養過一隻小奶貓，每次抱著小貓在庭園裡曬太陽時，梅兒就會在一旁露出這樣的神情。這對分別已久的兄妹在這樣靜謐的時分裡，不約而同想起了共有的回憶。
　　奧維德好笑地看著自己的妹妹，「阿爾最近喜歡上機甲，相信身為前特種部隊成員，你可以給他很好的解說指導。」
　　「噢！機甲嗎？那當然！我們什麼時候到克拉拉星？那裡應該會有更空曠的場地。」梅兒興致勃勃地說道。
　　「何必等到克拉拉星呢？這裡就有最好的訓練場。」奧維德接過莉莉絲遞來的毯子，披在阿爾伯特的背上。「或許等一下我們能一起過去，這是個好機會，阿爾會十分崇拜你的。我原先就打算讓你和他好好相處一天，這下子一切計畫都只能等他睡醒再說。梅兒，你的壞處就是太容易因為一點小事情就突然情緒爆發，你應該試著平靜下來。」
　　梅兒兩手一攤，「假設你能讓母后變得溫馴，或許會有奇蹟發生。」
　　奧維德心有戚戚地說道：「母后那脾氣，恐怕七分是天性，三分是父皇慣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