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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來訪的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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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伯特想了起來,在遺忘了光陰的遙遠童年,也曾有過熱鬧的新年,父親帶著他到曾祖父家作客。「幽靈」病毒尚未爆發開來,位在縱谷間的村莊洋溢著歡愉的氛圍。
他甚至想起那一路看到的一整排尚未落葉的水青岡,像是一桿輝煌的旗幟,又像一枚標記著偉大的人類史的座標。
村莊裡掛著大紅燈籠\,來自古地球的孑遺文化。阿爾伯特好奇地打量那些燈籠\,他還太過幼小,無法明白大人對於復興無數光年以前傳統的那份熱忱,也不明白那一盞盞亮起的燈光裡蘊含的祝福。許多親戚的面容如今都只餘殘影。阿爾伯特只記得喧嘩的談話、四處蹦跳的堂兄弟、父親爽朗的笑聲、突然炸響的煙火……
其他人寒暄的時候,母親抱著他上樓休息。
他們路過一間書房,書房的門微微敞開,門上雕刻著一隻鳥,後來阿爾伯特才曉得,那隻鳥叫做「渡鴉」。
母親突然停下腳步,從開啟的門縫往裡面望去,只見一幅掛在寬闊的辦公桌後的風景畫。「這是我們祖先居住的地方。」身後傳來老人低沉沙啞的聲音。
「這是哪裡?」阿爾伯特聽見母親這樣問。
「古地球,岡仁波齊。」
「很特別的名字。」
曾祖父笑了兩聲,「是的!很特別!」
他們走進那間書房裡。從畫框來看,那幅畫應該有了相當的年歲,但畫的本身卻保養得很好。畫上是一座充滿壓迫感的山,山峰起伏、峭壁交錯,就像一把有著鋒利刀口的鋸子。龐大的、濃淡變化的黑灰色的山脈佔據了畫面的三分之二,營造出令所有兒童望之卻步的莊嚴凜冽的氣象。寸草不生、焦黑的山頭上,覆蓋著靄\靄\的白雪,山的背面是一片微露曙光的烏雲。那依稀的微光,彷彿逗引著氣息奄奄的槁木苟延殘喘,令迷途、絕望的征夫掙扎著邁向榮光照耀的山巔。
「你來自幽深的天空還是地獄?『美』,你的目光黑暗而神聖……」母親讚嘆的說。
這是來自古地球的一首詩,阿爾伯特最後只記起母親曾吟誦的這兩句。
這些瑣碎的記憶埋藏在阿爾伯特的靈魂深處,從他醒來的那一天開始,一點一滴地回到他的大腦裡。偶爾會像這個樣子,因為一些特定的場景、特定的詞語、特定的味道、特定的觸感……因為一些特定的訊息一下子湧上心頭、佔滿他的思緒。
阿爾伯特的腳跨過了餐廳的門檻,裡面熱鬧烘烘地,正在吃新年的第一餐。每個長桌上都凌亂地擺放著一些烤雞、披薩、濃湯、甜點、果汁,阿爾伯特卻彷彿聞到曾祖父家灌湯包子的香氣。
真是奇妙!阿爾伯特長長吸了一口氣。
此時,整個餐廳的人都樂融融的,空氣比往常輕鬆許多。
奧維德坐在餐廳二樓的包廂裡,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襯衫,那件嚴謹的軍服外套隨意地掛在椅背後面,手指不住敲著桌面。像是想到什麼好事情,眼底全是笑意。從包廂的觀景窗望出去,正好對著餐廳的門,因此,阿爾伯特一走進來,奧維德便看見穿著新衣的小孩。
粗黑的麻花辮子繫著金色絲繩,從頸後繞向右邊胸前垂下;白色絲質上衣隱隱流動著銀色的光彩,映照著那條麻花辮子更加烏黑;辮子上點綴的絲繩垂下兩條流蘇,正好和高腰剪裁的紫色長褲做了鮮明對比。奧維德拖著下頷欣賞著,看著阿爾伯特在莉莉絲的牽引下繞過人群,走上樓梯,有些忐忑的步伐下踩著的是暗紅色的短靴。
「那就是你的『睡美人』?」身邊人戲謔地問道。
奧維德斜了身邊人一眼,「別明知故問了,梅兒。我可不相信你那忠僕一樣的夫婿不曾透露過任何消息。」
坐在奧維德身邊的,正是帝國的公主,梅兒•馬維爾。
梅兒公主留著一頭馬維爾家標誌性的金髮,五官卻神似他的母后。
「噢!你知道的,凡賽堤既敏感纖細又保守古板,向來不在家裡和我談這些工作的事。」
奧維德嗤笑了一聲,回想起凡賽堤可憐的受孕史,「你確定他之所以無法在家裡和你談工作上的事情純粹只是因為性格的『保守古板』嗎?我以為大凡你能花上更多時間好好從事一些健康的、夫妻間的對談,他應該會更願意和你說一些知心話。」
被戳到痛處的公主殿下淡然地放下手中裝著橙汁的玻璃杯,「身為哥哥,這樣諷刺自己妹妹,真是太不厚道了。」
「所謂『妹妹』是留給有著溫柔小手的Omega的,我私下認為你並不適用這樣的封號。」
梅兒翻了個白眼,「即使我是個Alpha,你也好歹注意一下我的女性性徵。」
「梅兒,要知道,從小到大看過你無數次光屁股的樣子,我已經無法把你當作是純粹的女人了。」
梅兒誇張地嘆了一口氣,「難道凡賽堤也是這樣才一直無法接受我對他熱烈的愛嗎?」
「太熱烈了!說真的,梅兒,或許你下次可以考慮一下,讓凡賽堤使你受孕,而不是你讓他頂著大肚子去研究院上班,那我想他對你的『愛』接受度會更高一些。」
Alpha公主,梅兒•馬維爾低頭沉思了幾秒鐘後,抬頭一笑,「不,那太沒意思了。奧維德,身為一個純血的Alpha,你應該也曉得,比起『愛』,Alpha更喜歡『征服』。」
這時,包廂外傳來莉莉絲的聲音,「報告,將軍。」
奧維德一面坐直了身體,一面認真地注視自己妹妹,「不。你錯了,梅兒。比起『征服』,我更喜歡『豢養』。」說著,離開座位迎接走進包廂的阿爾伯特。
「真是漂亮!」奧維德雙手放在阿爾伯特的肩側,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很適合,阿爾。」
小阿爾甜甜地笑了,突然往前一步,輕輕擁抱了一下奧維德,「謝謝。還有,新年快樂,殿下。」
奧維德怔忡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邊的好妹妹已經站起來招呼,「嘿!你就是小阿爾吧!我是你的姑姑,你可以叫我梅兒。」
阿爾伯特從奧維德懷裡抬起頭來,兩頰還泛著羞澀的紅暈。他抬頭看向奧維德,像是在尋求父母意見的尋常小孩。
奧維德撥了撥他額前有些亂掉的瀏海,「叫『姑姑』。」
阿爾伯特眨眨眼睛,習慣性地先應道:「是的,殿下。」這才轉向梅兒•奧維德。不過還沒開口,就被公主殿下抬手制止。
「等等。」梅兒•奧維德想了一下,看了看眨著眼睛的阿爾伯特,又看了看奧維德,目光凌厲地說:「我發現一件事情──剛剛小阿爾稱呼你,奧維德,『殿下』?」
養父子一時間愣住了,一直跟在阿爾伯特身後的莉莉絲也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奧維德緊了緊攬在阿爾伯特身上的手,突然笑了,「梅兒,你忘了,對於Alpha來說,什麼樣的稱呼最能取悅人心呢?」
還在雲裡霧裡的阿爾伯特有些不安地捉緊奧維德的衣角。
莉莉絲趕緊站了出來,「將軍,公主殿下,小阿爾從起床到現在都還餓著呢!或許我們可以先坐下來?讓孩子餓到畢竟不好。」
於是,接下來四人便在詭譎的氣氛中圍著一張桌子坐下。
奧維德替阿爾點了一杯新鮮的橙汁,一碗果漿玉米片,一份煎烤過的番茄切片,一份煙燻鯡魚,一盤焗烤蝦球馬鈴薯。阿爾伯特從上菜的那一刻開始,就佯裝出埋頭苦吃的樣子,再不敢抬頭。
莉莉絲則是冷靜、優雅地品味眼前的煙燻鮭魚沙拉。
「奧維德,從小到大我可從來沒聽過你喊父皇一聲『殿下』或『陛下』的。」梅兒•馬維爾嘲諷般揚著語調說道。
「不,梅兒,那是你沒有遇見過。只要母后不允許而必須從父皇那裡突破時,我向來喊他『偉大的皇帝陛下』的。你可以換個角度想,這也是父子之間表達親密的另一種暗語?」反應敏捷的皇儲殿下忝不知恥地撒起謊來。
「別傻了!親愛的哥哥。既然戲劇已經開演,演員不是應該吹毛求疵地力求每個細節完美無瑕嗎?『殿下』、『殿下』這樣子稱呼自己父親,一開始還能說剛剛相認感情生疏,久了以後,士兵會怎樣揣測呢?」
奧維德閒適地抬起一條長腿放在另一條上,姿態雍容優雅。「所以為了與一般的士兵區別,我沒有讓他稱呼我『將軍』。」
梅兒停下許久,忽然又開口說道:「奧維德,想要Geist-0的勢力很多,多到超乎我們原先的假設。拜你先前故弄玄虛之賜,確實許多人以為送上『凌雲』的Geist-0只是又一個誘餌罷了。但是,上次的敵襲,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很有可能,已經有人起了疑心。」梅兒看了一眼低頭用叉子撥弄著番茄片的小孩,「當然,現在那些勢力大約都還以為,即使Geist-0甦醒也應該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但是,奧維德,世上總是有一些聰明人的。而說起那些還被蒙在鼓裡的人,他們相信的,也不過是你不可能拿皇儲的信譽和皇家的血統來開玩笑罷了!」
阿爾伯特咬著叉子,擔憂地看向奧維德。
「即使考慮到孩子生父的心情,不能稱呼『父親』,至少稱呼『奧維德』,都會比『殿下』的敬稱好上很多。」梅兒勸道,「或許你認為『凌雲』可以擋住一切敵襲,但是我們不能冒一點點風險。今天母后讓我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讓他更像我們的『家人』嗎?奧維德,我真不明白你在猶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