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七萱

11、chapter 11

　　赶到霍轩家的时候，他的妈妈还在。我去过他家，见过他的父母。在这两位老人的眼里，似乎已经把我认定了是他们家的儿媳妇。
　　“小敏啊真是个好女孩，我们家霍轩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本来已经习惯了偶尔这样的话语早就泰然处之的我，在今天却感到了一丝尴尬和不自在。为什么呢？因为我深知在老人眼中的“好女孩”已经不能自控地对别的男人旧情难忘无法自拔了吗？
　　我勉强微微一笑，没有答腔。
　　陪霍轩去医院，霍妈妈最终还是决定同行。我松了一口气。这样正好让我避开了与他单独相处，也好让我的魂不守舍不那么明显。
　　霍轩的脚复查下来没有什么大碍，再休息个四五天就可以健步如飞。霍妈妈放了心，邀我去家里吃饭。霍轩这两天会住在父母家里，方便被照顾。我绞尽脑汁婉言谢绝，却还是敌不过老人的一番盛情。
　　餐桌上，霍轩的父母都特别高兴。部分因为我的关系，还因为霍轩的大哥大嫂也回来了。一家人将餐桌坐得满满当当，老人看了自然喜上眉梢。
　　“芮敏快毕业了吧？”霍轩的大嫂问我。
　　“嗯，还有一个月。”
　　“工作找好了吗？”大哥紧接着问道。
　　“差不多了。”那家我实习的公司说等我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就跟我签合同。
　　“那就好。这样的话两个人就算都稳定下来了，也可以开始考虑一下别的事了，对吧？”大嫂笑得暧昧，每个人都懂他的意思。
　　我低下头，不说话。别人看来像是害羞，只有我知道自己的心思。嫁给霍轩？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果说凌霄没有再次出现，或许我会在今后的某天做出这个决定，可如今我没了把握。我能成为霍轩的妻子吗？我有这个资格吗？
　　“大嫂，你别说了。我们没打算那么早就定下来。”霍轩给我解围。我看他，他给了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笑容。
　　“对啦，对啦。”霍妈妈接话道，“小敏才毕业嘛，过个两年再说也是应该的。不过啊，老头子，这小儿子结婚要用的新房可得买起来了。现在这房子可是一年比一年贵，要等到结婚了再买就不划算了。”
　　然后霍家长辈们的话题便转到了“房子”上去，要买在哪里，买什么样的，什么时候去看房，……诸如此类。我一直默默吃着饭，除非被点名，否则绝不开口。霍轩看出了我的不同寻常，话也很少。
　　吃过饭不久，我便想走了，跟霍轩说我还要回去赶论文。他没有多留我，倒是两位老人很舍不得我走，拉住我说了老半天的话。
　　离开霍家，我的脚便不再是我的，它有了自己的意识，朝着凌霄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霍家离光美不远，二十分钟后宾馆的大门已经就在眼前。

　　在我走进宾馆前，一道人影从计程车里冲了出来。看那背影好像是应皓。他怎么来了？来找凌霄的吧。我刚要出声叫他，却见他已在我之前冲进电梯。看他急冲冲的样子，难不成是凌霄怎么了吗？
　　来不及细想，我按下了另一部电梯。
　　凌霄的房门是半掩着的。可能真的很着急，连门也没有关紧。我刚想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停下了脚步。
　　“你知不知道你有病？你的病由不得你来任性！”是应皓。他的声音很大，急切中却也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心。
　　“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况且我已经康复了。”凌霄的声音，没了对我说话时的温柔，有的是我更为熟悉的冷静。
　　病？什么病？凌霄生病了？他今天的样子确实不对劲，可是难道……
　　“康复了还是有可能复发的。复发了的话生存的机会就不到一成了。凌霄，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不想让芮敏知道。”
　　“你怎么可以不让她知道？她又怎么能不知道？如果她真的要呆在你身边的话，她就必须知道怎么照顾你！你需要的是规律的生活和饮食，是一个人全身心的照顾，你这五年来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五年来”？凌霄的病竟然生了五年？那么从他离开我开始，他就一直病着吗？莫非他是因为病了才要离开我？怎么可能呢？什么病会这么严重，严重到必须离开我？
　　“我回来不是想要她来照顾我的！五年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我想……”
　　“是，你想，可你不能了。凌霄，你生的不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是胃癌，胃癌！你的胃已经切除掉一半了。如果不让芮敏知道事实的真相，她就会一直让你吃下你不该吃的东西，再让你背着她全部呕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会害死你的！”
　　我站在门外，从听到“胃癌”那两个字开始，便手脚冰凉起来，应皓的一字一句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突然被人扔进了冰窖，全身疼痛直至麻木到没了知觉。我移不开步子，我想要冲进去问个清楚，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真相？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原来在我已经决定遗忘过去的同时凌霄却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为什么凌霄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情愿让我误会也不告诉我，而要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命运？五年前他替我做了决定，五年后的今天他依然决定如此做吗？
　　这就是他对我的爱吗？
　　“我不想她知道了之后因为同情我而跟我在一起。不过也没关系了，我决定放弃了。”我听见凌霄这么说。
　　“放弃？凌，你疯了？这五年来你吃尽苦头撑下来，不就是为了能再和芮敏在一起吗？怎么到现在都回来了，你反倒说放弃了呢？”应皓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有心疼。
　　那心疼传染了我，让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的脸布满泪痕，再听下去，我一定会忍不住哭出声，让他们发现我就在外面，听去了他们的大秘密。凌霄没有准备好告诉我，而我更没有准备好知道。而现在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去消化，而不要让他来陪我一起烦恼。
　　我快速地离开了他的房门前。我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份演技可以现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我只有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