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3、第三章：朔风吹散三更雪（一）

　　转眼便是寒冬而至，梳月是被冻醒的，外面风声飒飒的一片作响，梳月只觉得寒风一阵接一阵的吹了过来，从被子里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旁的窗户没关紧，被吹了开来。梳月扯过放置一旁的外衣，披上顶着寒风去关窗。
　　一片亮白惊了梳月，看着遍地的雪白，梳月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飘落的白花，紧着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寒颤，才赶忙关上窗户，难怪这么冷，原来是下雪了。
　　梳月还有些困觉，回到暖和的被窝里摩挲了一下凉凉的手脚，再次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雪已经停了，绿漪看着遍地的白雪一阵兴奋，提着木桶快步的在雪地里踏行，梳月也是一阵好心情，清寒的空气吸进鼻腔有些凉意，时而吹起的风让人不由哆嗦两下。
　　绿漪和梳月打好水，刚端到四少爷的院子里，就被柳妈妈唤走了，昨夜的雪下的很大，府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积得有些厚，不太好走，扫雪的人手不够，柳妈妈这才来叫她们两个去帮把手。
　　两人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就被柳妈妈分配到一个院子里干活。雪实在积得厚了些，上面是软实的鹅毛雪，地下却是一层厚厚的冰晶，梳月和绿漪拿着铲子铲雪，踏在雪里，穿的鞋还算厚实，被浸着也没有很快就被雪浸湿，两人穿的也比较厚，只是手露在外面，被风刮一阵后，冻得没有知觉，不一会就有些红肿，梳月和绿漪不得不扫一阵就停下来摩挲一下自己的手。
　　绿漪一边铲雪，一边小声的嘟囔：“这天真是冻死人了。”
　　和她俩一起铲雪的还有两个小厮，一个叫有信，一个有望，听着绿漪的话，有信笑道：“今年的雪比往年的下的多，天再冷也得辛苦些。”
　　绿漪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来了性子，“干完活，主子会有赏么？”
　　“绿漪。”梳月低声叫了一句，眼带警告的看了看她，绿漪悻悻的撇了撇嘴，有信和有望对看一眼，有信声音放低道：“那得看你干活勤不勤快。”说完又朝梳月这边看过来，梳月在这府里，在小厮们私下里谈论的最多的丫鬟，样貌好，性子也是温顺的，话不多，但是干活很勤快，小厮们大多都想和她多说些话。
　　绿漪看梳月面上冷淡，安安静静的干活，不再多嘴，四人在辰时前终于把院子里的雪铲干净了。
　　梳月和绿漪正打算回去填饱肚子，柳妈妈却又找来了，说是周管事通知所有的丫鬟小厮到大院里头，也没说是什么事，只是听着像是很急，柳妈妈赶忙就来叫两人。
　　梳月和绿漪听着像是有大事，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等到赶到大院子里时，早就站满了一院子的人。
　　管家管事和小厮站在左边，婆子妈妈还有丫鬟站在右边，按着等级排下来，正中间上座上的是大夫人。气氛有些肃穆，可能是因为大夫人和各位管家过分严肃的神情，梳月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紧。
　　大夫人披着一身狐裘披风，端坐在椅子上，扬了扬手示意府里的总管家林安，林安得令站到了众人中间，想着大夫人之前交待的一定要找些灵活可靠，干活利索的，心里有了底，“被叫到名字就站出来，有安，有偲，有顺，绿茵，绿云，梳月。”
　　梳月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打了个突，绿漪扯了扯她的衣袖，才跟着其他五人站了出来。
　　大夫人看了看他们几个，脸上仿佛带出了一丝微笑，“等会去账房结账领这个月的月钱，周管事会告诉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记住，千万不能丢我们林府的脸面。”
　　大夫人一说完，周管事就领着他们往账房走，几个人面色都不好看，梳月马上想到莫非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了？但是很快又否定，如果是这样，没必要还连带着另外五个人，这样惴惴不安的跟着周管事去账房，路上绿茵忍不住问了句：“周管事，府里不要我们，要把我们卖到别家去么？”
　　周管事睨了她一眼，“是要到别家去，但不是卖，你们待会跟着林总管家去就知道了，记得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千万悠着点。”
　　周管事这么一说，几个人心里愈发的不安，又不好再问，领了月钱，发现多了一个月的，心里更加的不安。
　　不一会林总管家来了，看了看面色不好的六人道：“我等会送你们去城外的一个府里，记得好好做好你们的本分就行了。”说完也不解释原因，领着六人就往府外走去。
　　门口备着两辆马车，林总管家让他们分两辆上去，然后就吩咐马夫赶车。马车里梳月倒是静下心来，看林总管家的样子并不是要变卖他们，说是去城外的庄子，估计是换个伺候的地方。
　　绿茵和绿云两个一脸焦色，但也没有出声抱怨，只是各自紧攥着衣角。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梳月最先出马车，入目便是一道大门，门口蹲着两只石狮，通体的气派，匾额上写着“顾府”二字。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林总管家下得马车就上前和三人打招呼。
　　“这几个是我家大夫人让送来的，各个都是伶俐的，做事也手脚麻利。”林总管事扬手让他们上前来，一字排开。
　　那三人看了看梳月几个，点点头道：“有劳费心了，我替我家少爷谢谢大夫人。”
　　林总管家客气的和对方说了些话，把六人的卖身契给了那名中年男子，临走前交代了六人几句，无非就是少说话多做事，莫要多嘴多舌。六人看着林总管家的马车离去，随后被那三人领着走进庄子里。
　　进得庄子里，那个中年男子便道：“我是这里的管家，叫我金管家就好，这个是刘妈妈负责府里的一些杂事。有什么问题呢，可以来请教我们，少爷喜欢清静，平时没有召唤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要乱走，明白么？”
　　“明白。”六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个叫刘妈妈的倒是瞅着她们几个丫鬟看，盯着梳月的时间尤为的长了些，眼神带着些严厉，“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千万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逾矩。”
　　几人又是诺诺的应答，心底带着一些局促。金管家带着小厮走了，刘妈妈给她们三个分工，绿茵和绿云负责道厨房帮厨，其他的自有贴身小厮负责，至于梳月，则被分配打扫一个偏僻的院子。
　　她们三个被安排睡着一间耳房里，刘妈妈带着一个丫鬟两人抱了几床被褥过来，让梳月几个自行铺好，夜里没事不要随意走出院子在府里乱晃。
　　绿云对于到厨房帮工有些抵触，加之刘妈妈冷淡的态度，夜里，和绿茵抱怨道：“这府里好生奇怪，若是缺少仆从，从牙婆子手里买几个就可以，大夫人也是，怎的还从自己府里巴巴的送人过来，还尽让我们干些粗活。”
　　绿茵性子是个沉稳的，虽说有些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许是怕新买的丫鬟小厮手脚不利落，至于大夫人送我们过来，怕是和这府里的主子是近亲。”
　　“这近亲也没道理从自己府里边拨人啊？”绿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绿茵没有搭话，摊开被褥，让梳月帮了把手，把床铺好，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块大的木板铺就的，但是很宽，三人合睡绰绰有余。被褥倒是看着有些新，摸起来很是厚实，许是放在柜子里久了，带着些许潮湿的霉味。
　　夜里边又下起了雪，风呼呼的吹着，听起来格外的瘆人，糊窗的棉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好像要被刮破，呜咽的风声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把衣服被子再拢的紧点。
　　睡在暖和起来的被窝里头，绿云侧过身子问梳月道：“你是怎么被卖进府里的？”
　　梳月扯紧被子，她体质偏寒，一到这寒冬腊月的日子就浑身冰凉，缩在被子里摩挲了很久，脚才微微回暖，听到绿云的问题，淡淡的道：“家里穷，没饭吃。”
　　绿云又接着问：“那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梳月想到自己的哥哥和弟弟，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心里一酸，顿了一下才道：“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还卖了你啊？我可是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呢，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把我给卖了。绿茵，你呢？”
　　绿茵露出个脑袋，瑟瑟的缩在被窝里头，“我家里也就我一个了，我爹娘早都死了，大伯母嫌我吃白饭，就把我卖了。”
　　三人说完都沉默了下来，她们都只有十几岁，心性尚且年幼，但是人情冷暖倒是已经熟知几分。
　　梳月身子回暖了些，这被子厚实，捂着一会就慢慢暖了起来，倒是比在林府的时候还好些。外头的风声不止，窗棂处隐隐透出白光，昔年每逢下雪，兄长总会拉着她到户外玩雪，直至母亲喝止才肯进屋，想起母亲满是疼惜的面容，心下一痛。现今父母的尸骨怕是早就化作一坯黄土，连那坟墓都不知是在何处，每每思及，心里如同被掏空撕裂一般的疼痛。
　　一日复一日，日日伤痛绕骨，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漫天冰寒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