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2、第二章：遥知今夕是何夕（二）

　　第二天天气晴朗，虽然是有风吹着，但是出来的暖阳让人心底难得有个好心情。早早的梳月和绿漪如同以往一样打好水给四少爷洗漱，但是因着昨日的事情，绿漪这次到没有抢着端水进去，反而让梳月来。
　　有柶倒是有些诧异不是绿漪端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看着梳月做好自己的事情后，又本分的站在那里，想起之前大夫人说要给四少爷安排房里人，想着对少爷有些心思的绿漪心里定是有些不痛快。
　　梳月等四少爷洗漱好，再把水端到杂院里倒掉，绿漪一直低着头，梳月想起她昨儿夜里还在被窝里头道：“我总有一天要做四少爷的人，梳月，你一定要帮我，我若是成了姨娘，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梳月当时只觉得荒唐，但也不好直接明言，只是拢了拢被子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省得柳妈妈骂你。”
　　绿漪只当梳月不信自己的能耐，心里有些气闷，用被子包了头就闷睡过去，梳月侧头看她恼怒的动作，侧过身子，不再言语的睡下。
　　绿漪因着昨夜的事对梳月有些冷淡，梳月也不想往她气头上撞去，只是安静的做好自己的差事。
　　这天气虽然回暖，但是也已经步入初冬，指不定过些日子就转冷了，府里对于过冬的事宜向来是提前早早就要备好，所以近日事情多了些。好在府里管事都是些人精，安排事宜都是妥妥当当，下人办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至于慌张忙乱。
　　梳月和绿漪被柳妈妈交代着随着出府置办一些做棉衣棉被的布料，还被周管事交代给大夫人买些补身的药材，柳妈妈怀里揣还了从周管事那里支来的银子和大夫人的药方，领着梳月和绿漪就出了门。
　　梳月少有出门的机会，来到这林府也有七个月了，但是出府的日子寥寥可数，以前也只能乘着马车透过帘子看一眼，现在却是能走在人群里头。
　　街上人不少，时而有装饰的富丽的马车在街上过去，还有各色的小贩，林立栉比的商铺。绿漪原是山里边出来的，少见这样繁华的城镇，之前的郁结顿时去了不少，对着梳月也是有说有笑的。
　　柳妈妈虽说是个爱叨唠的妇人，但是对于梳月和绿漪总体是好的，见她俩难得出门，不用守着规矩，脸上也是自得的笑意，也就不计较绿漪的叽叽喳喳。
　　等买好了府里交代好的东西，绿漪拿着前不久刚领到的月钱买了根糖葫芦，梳月的钱是存着自有打算，不敢随意浪费。
　　柳妈妈看绿漪买的糖葫芦，眉头皱了一下，只是道了句：“赶紧吃完。”
　　绿漪冲着柳妈妈的背努了努嘴，把糖葫芦递到梳月面前，“你也咬一颗。”
　　梳月看着那沾着透明红糖的果粒，摇了摇头，“就那么几颗，你自己吃吧。”
　　绿漪见她拒绝，也就不再多问，自己咬着糖葫芦把嘴填满，时而因为吃到酸涩的果子龇牙，手上拿的东西不少，绿漪吃的有些吃力，但好在在回府前解决掉了，只是嘴角边沾了些红色的糖渍。
　　待回到府里，柳妈妈带着二人给周管事交差，绿漪瑟缩的躲在柳妈妈后面，她见着不苟言笑的周管事就觉得怕，每次能躲就躲。柳妈妈把东西交到了账房，把余钱给了账房的管事，然后就带着梳月和绿漪回院子。
　　在院子里碰上了钱婆子，柳妈妈热情的招呼了一声，两个人叨唠了几句，钱婆子说起给四少爷当房里人的绿茗和绿环，“四少爷今年十六了，模样又是顶俊的，能成为他的房里人，两个丫头本来是极高兴的，可谁知大夫人一提起这事，四少爷当下就拉了脸，虽没直说，却是很不情愿，大夫人疼他，愣是没把这两丫头往房里送，两丫头哭的跟泪人似的。”
　　柳妈妈听着倒是蹊跷，“这四少爷不想要这两丫头，难道是觉着不够漂亮？”
　　钱婆子摆了摆手道：“哪是，四少爷只说自己不想在屋子里添人，大夫人是想着他还小，等着他再大些就好了。”钱婆子说着又往梳月这边看了看，见梳月低眉顺目的，样子看上去还稚气，但是模样却是极好的，不由笑道：“这小丫头倒是长得勾人，指不定将来就被主子看上了。”
　　梳月心下不愉，但也不能反驳钱婆子的话，只是把头埋的更低。柳妈妈也看了看梳月，一脸的得意道：“是啊，将来她要是有好日子，我也能沾上光。”
　　钱婆子笑着想更凑近了来看梳月，绿漪见梳月只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又见钱婆子走近过来，连忙跟柳妈妈道：“柳妈妈，我们还有什么差事？”
　　柳妈妈被绿漪一声大叫惊了一下，嘴里道：“死丫头，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没事回自己屋子里呆着去，有事我自会叫你。”
　　绿漪应声拉着梳月就走，钱婆子见梳月被拉走，也就作罢，自顾自的和柳妈妈又聊起了府里的事，时不时和柳妈妈笑出声来。
　　绿漪把梳月拉回了屋子，接着又放开了手，脸上带着笑意，“真好，四少爷没有收房里人。”
　　梳月看她一脸欢欣，没说什么，只是理了理散在耳边的发丝，绿漪自己捧脸高兴了一会，看了梳月一会，“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好看，现在看你比之前又好看了。”接着像是想到极不好的事情，绿意脸色一白道：“四少爷不会看上你吧？”
　　越想越有可能，梳月的样貌是府里丫鬟不能比的，饶是享有美名的三小姐，绿漪也觉得还是梳月好看些，越是这样想，绿漪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梳月这会倒是没想那么多，从昨天看来，精明的大夫人是不会把她放自己宝贝儿子屋里的，越是这种人家，越不会把貌美的女子送到房里，女色误人，这是大家族里最不能容忍的。
　　梳月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你多想了。”
　　绿漪倒是有些急了起来，“你可要答应我不能和我抢四少爷。”
　　梳月看她脸急的有些发红，显得越发俏丽，不由笑了笑，“不会的。”
　　绿漪听了她的话，这才高兴的仰倒在床铺上。梳月见她这样迷着四少爷，想到那个年少老成的少年，不由叹了口气，恋上那样的人，还有一个厉害的当家主母在上面，绿漪怕是注定要伤心的。
　　今天倒是事情少了许多，一直到傍晚，柳妈妈都没有来使唤她们，两人在屋子里待了一个下午，期间绿漪一个劲的讲着四少爷有多么多么的俊，她有多么多么的喜欢他。梳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喜欢他的容貌？还是他那个人？”
　　绿漪怔了一下，“有区别吗？”
　　梳月没有回答，看着绿漪笑吟吟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梳月不再言语，眼底蕴着一片暗色，尚且稚气的眉目间开始隐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晦暗。在被辗转变卖的途中，她不是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容貌为家人换取好的生活，当初尚未和哥哥分开，把心里想的说与兄长听后，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用尽所有的力气扬起巴掌打在她脸上。
　　她犹记得哥哥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簇火堆，有着她陌生的狠戾和冰寒，因为极度愤怒瞳孔剧烈的收缩，他沉重的呼吸着，声音带着刀剑划在石板上发出的尖锐感，“你若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去，若是靠自己的妹妹作践自己才能苟活，我有何颜面去面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梳月被那一巴掌掴的脸偏向一侧，细嫩的皮肤立马红肿了一片，她当时从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天天食不果腹，她的骄傲和尊严并不愿过上那种人前卖笑人后落泪的生活，但是他们兄妹三人若总是过着忍饥挨饿的落魄生活，最小的弟弟当时病不离身，她急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次她哭的声嘶力竭，为着故去的双亲，也为着要和兄长分离。在分开前，哥哥压着她起了誓，就是死，也不能辱没了尹家人的骄傲。
　　想到生死不知的兄长和小弟，眼泪止不住的就滚滚的落了下来，她时刻告诫着自己要坚强，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枕头里，任由泪水沁在了枕巾上。
　　绿漪出去端饭回来，见梳月埋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有些纳闷的放下手里的碗筷，扯了扯梳月的被子，“诶，吃饭了，睡着了么？”
　　梳月赶忙擦了眼泪，低着头不敢让绿漪发现自己的异样。好在绿漪也没在意，端了一大碗饭递到梳月面前，有些得意道：“我趁钱婆子不注意，偷偷夹了两块肉藏在了饭里，赶紧吃了，免得被发现。”
　　梳月吸了吸鼻子，接过绿漪手里的碗，道了声：“谢谢！”
　　绿漪端着自己手里的那碗饭塞得嘴里满满，口齿不清的道：“少废话，赶紧吃。”
　　两人解决完，梳月为着这饱腹感舒了口气，虽说现在是地位低下的仆人，但是不用饿肚子，还有月钱可以拿，日子也算是舒坦了。
　　梳月在这少有的满足感中，随着夜深，慢慢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