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26、第二十五章：一笔拂过深深意

　　屋内帘幕微动，带着脉脉冷冽药香。顾寻香坐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盯着墙角边上已然萎落的茉莉。庭院寂寂无声，似又回到了在郊外顾府的日子，他常常会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出神。
　　因着顾明卿的犹豫两难，以及叶明缨的冷漠无情，梳月有时在想，他若彻底疯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便可不用日日心如刀割。
　　沦落为奴的日子里，她日日如履薄冰。过往的记忆淬满了锋利的沙石与尖刃，生硬而冰冷的划破了她的天真，可那些温软如梦的美好回忆，也会时而遗落在她心间。她的恨，她的怨，终究只是落在一个无关的外人身上。
　　可是他……梳月幽幽垂下了视线，她如今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又能如何呢？
　　顾寻香慢慢回转过头，手指放在微凉的紫檀桌面上，目光幽深，仿佛带着三分凉意，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梳月，你有哥哥吗？”
　　她下意识的想要答没有，可在他的目光下，呼之欲出的话语哽在了喉间，她沉默了下来。顾寻香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抿了抿唇，她垂着眼盯着自己鞋面上的花纹，声音极低，像是随风扬起，最后被雨点打落下，轻轻坠地的羽毛，“有。”
　　“是么？你想他吗？”
　　“偶尔会想起。”她唇角微动，想么？当然想！可是她不敢多想，不能多想。想的多了，心，便不静了。
　　“只是偶尔么？”他竟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染着怨恨与萧瑟。“我倒是经常想起，越是想他，心就越冷，越恨！”
　　她又何尝不是，可纵使她再恨，力量终究太过绵薄，她连自身都难保，又何谈报仇雪恨？
　　他的手指微冷，抬手间似沁出甘苦微涩的冷梅香气，混着隐隐药味，触在她的脸上，如白雪落肤，无声无息。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和三哥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的目光极亮，似出鞘的古剑，可却锋芒未露，不见疯狂，带着隐晦的缱绻与柔软，以及难言的惶恐。他轻轻靠在她怀中，一如从前在顾府般，只是不同以往那般声嘶力竭，狂躁难安。他搂住她，声音微涩，“梳月，我不想一个人。”
　　她心口一酸，似豁然开了个口子。
　　翠竹摇曳的暗影中，顾寻香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梳月，一字一句问道：“梳月，你心中有我么？”
　　夏日澄静的光影映在她脸上，浅淡如薄雾，带着清浅的温暖，落在她苍白而沁凉的心上。
　　梳月看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眸中似凝着无尽的悲伤以及恳切，这样的眼神下，她心里衍生出一股难言的冲动。可多少人冲动过后，余下的，是无尽的唏嘘与苍凉。身，可不由己。心若濒死，便如烟花散尽，只留余灰。
　　此刻，她骗不了他，亦……不忍骗他。
　　“我不知道……”日日相伴，她看尽了他的挣扎与苦痛，若说心中了无痕迹，怕是连自己都不信。此时，她心亦是茫茫如雾。
　　她的神情尽落入他眼中，她人在身边，可心却似远在千仞之外。咫尺天涯，便是如此么？过往温软的回忆瞬间似被风干，皲裂成细碎的风沙，入血沁骨，寸寸惨烈，痛入骨髓。陡然升起的绝望，将他早已成灰的心再次狠狠撕裂开来，他一直知道，一直知道，她心里无他，可他依旧饮鸩止渴般沉溺了进去，纵然自欺欺人，也好过心中虚无。
　　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还在！
　　哪怕……她心中无他也好。
　　他眸中的光，一分一分黯淡下去，似夜色入侵，再无光亮。
　　花木扶疏的庭院里，一个丽人着重轻薄的夏衫，长长的薄纱随风而动，润白的手腕上套着一个翡翠镯子，凝翠欲滴，越发衬得女子肤白娇嫩。
　　一个的丫鬟打着扇子，轻轻的扇着，另一个则是端着一碟葡萄，身子微低。
　　“夫人，少爷回来了，正在外头呢。”丫鬟从外间进来，弓着身子道。
　　站在一旁的绵音转头看向紫竹躺椅上的主子，随即对着那丫鬟道：“你先退下。”
　　苏素锦纤长的手指摘下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液慢慢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面带笑意，缓缓起身。
　　“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如今少爷回来，夫人倒是可以放下心了。”见她起来，绵音上前扶起她道。
　　话音未尽，一道身影已经越过院中的假山，露出一张带笑的俊秀面盘，“娘，我回来了。”
　　苏素锦朝他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他半响，才道：“瘦了些，也黑了些。”
　　顾寻锦笑了笑道：“我自个倒没觉得。”
　　苏素锦拉着他的手道：“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你小时候那个小皮猴似的样子，见天的往外跑，回头沾的一身的泥就往我怀里钻。”
　　听她言及自己小时候调皮的事情，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人，少年脸上有些发热，呐呐不成言。
　　看他发窘，苏素锦倒是笑开了来，“好了，你刚回来，先去洗洗，休息一下。”
　　苏素锦虽想与母亲在多说些话，可长途跋涉，他也确实有些累了，便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一走，苏素锦就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了，等到院子里只有她和绵音两人，才道：“寻锦回来这段日子，你私底下跟文安交代几句，让他心里有些底，免得节外生枝。”
　　绵音微微低下声音道：“奴婢知道了。之前您说让我找人盯着，并且去看望那边，可最终您都改了主意，那边……真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苏素锦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轻笑道：“现在还未到时候，我自有打算，如今……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动作太多，反而会露出痕迹。不过，既然寻锦回来了，倒是可以让他去看看，兄弟之间，面上总是要亲近亲近。”
　　绵音见她面带笑意，似有思量，喏喏应下。
　　苏素锦躺在紫竹躺椅上，想及那日家宴，不由笑出了声来。他们越是仇恨对方，越是痛苦，她就越是畅快。
　　曾经，她也曾天真烂漫，笑靥如花。
　　只是转眼间便天翻地覆，措手不及的失却，才会如此痛彻心扉，怨恨难平。
　　锥心刺骨……为何只有她一人独品？她偏要拉着他们一同体味。
　　梳洗一番后，顾寻锦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朵娇小的茉莉花，那道素白如雪的身影伴随着幽凉花香沁入肺腑，像一尾轻飘飘的羽毛，落入他的心间。
　　细嫩的花梗在他指尖轻轻转动，轻柔的低语伴随着窗外嘶嘶蝉鸣：“梳月……”
　　文安进来便看到自家少爷对着一朵茉莉出神，嘴中似喃喃自语，可他声音太低，未曾听清。
　　“少爷，您一个人在念叨什么呢？”
　　顾寻锦回过神，将那朵小花轻握在手心，但笑不语。
　　文安见他手上拿着一朵茉莉，面上带笑，有些疑惑道：“这花是哪来的？”
　　“花园里捡的。”
　　文安见他似有恍惚，走近几步，问道：“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么久，可没见您爱过什么花，怎的突然起兴捡起这茉莉来了？您要是喜欢这话，待会奴才让人移两盆过来。”
　　“不用，我也就是顺手捡了。”自己又不是真的爱花，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文安在顾寻锦身边伺候多年，又长他几岁，观他甚是怜爱手中之花，眉目间似有异彩，不由大胆猜测道：莫不是哪位姑娘落下的？可他一路跟着，那这花估摸着是在府上捡着的，难不成少爷是看上哪个丫鬟了？
　　文安脸色一正，问道：“少爷可是看上谁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寻常，如今顾寻锦的年岁也该是知人事之时，只是他历来对那些儿女情长不上心，只一心扑在学问里头。
　　顾寻锦听他一问，倒是愣了一下，手蓦地一松，花便落在了地上。他弯身捡起，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不过惊鸿一瞥罢了，你莫要胡言。”
　　文安听他说的严肃，也料想到是不想让二夫人知道，又想起刚才绵音交代的话，提醒道：“少爷，听闻那位前些日子被接回府了。”
　　顾寻锦一愣，问道：“你是说寻香回来了？”
　　文安对顾寻香的记忆倒是不多，只记得长得极好，因着身子不好被送到了府外，他点了点头道：“听说回来好些日子了，只是抱病在身，鲜少出院门，绵音姑姑说了，您要是有空，可以去探望一下。”
　　顾寻锦有几分意外，坐在榻上，回想着幼时的顾寻香。只记得他性子冷淡，不善与人亲近，只有在堂哥和伯母面前，才偶有笑颜。他不喜和旁人玩到一处，极喜静，每每见到，都是静立一隅。似飞花，若飘雪，无声无息，却总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只是，渐渐地，他病了，变得越来越狂躁，甚至有时会无故伤人。后来，一夕之间，堂哥猝然逝世，寻香被送出府，赶巧他随父母外出探亲，归来之时，一切已成定局，他再也未见到那个淡薄如雪的少年。这些年来府里似也淡忘了他的存在，以往之事，如刺哽喉，纵隔重重韶光，也抹不去入骨的伤痛。
　　如今……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电脑出问题了，所以一直没能更新。
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自己都有些心疼，这是自己找虐么？
说实话现在脑子很空，有些剧情写的自己都在抽，亲们，你们有啥好的建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