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25、第二十四章：花开依旧人不复

　　旭日从东面升起，似瑰丽的红玛瑙，将一身绛红，遍染轻舒漫卷的云雾。
　　梳月抬头看向天，见霞光尽染，绚烂的光芒一束束落在重檐瓦片上，一丝挥散不去的轻愁，却上了她的心头。
　　这般美好的景色，今后……她还能多少机会能瞧见呢？
　　“你瞧什么呢？”岑妈妈手上端着水盆，见她发呆，顺着她的目光往天上瞧了几眼。
　　梳月低下头，伸手接过岑妈妈手里的盆子，笑道：“没什么，就是瞧着这天色挺好看的。”
　　岑妈妈和善的笑了笑：“可还真是挺好看的。早膳我炖了素粥，配上几碟什锦小菜，这天热，吃清淡点容易入口些。”
　　“有劳岑妈妈了，那我先进去伺候少爷梳洗。”
　　梳月端着水进了屋子，顾寻香正站在窗前，静默的看着窗外的簇簇青竹。察觉到梳月进来，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她道：“那里很美吧？”
　　梳月一愣，随即想到他说的是那座花园，放下水盆道：“夏花锦簇，确实很美。”
　　他转过头，清风拂叶，片片婆娑，熹光微影中，他的脸似被镀上了一层凄白的寒霜，“往年……阿卿最爱与我在那处玩耍，如今……只剩下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近似有些飘忽，安静的室内，梳月却听得一清二楚。
　　梳月将帕子放入水中浸湿，然后拧干，水珠簌簌落入水盆，荡起圈圈水纹，将她的面庞扭曲，她似漫不经心道：“今日天气还算凉爽，暑气不重，用过早膳后，少爷可要去花园中走走？”
　　顾寻香猛然回头看向她，眼底深处染着奇异的亮色，然后又慢慢黯淡，良久才道：“好。”
　　既要出门，梳月便也做了一些准备，其实也无甚好准备的，只是顾寻香身份比较特殊，虽说不至于一定要避着人，但他素来厌极与人接触。他如今病情算是较为稳妥些，可裘大夫也曾言他性子乖戾古怪，一旦受刺激则是前功尽弃。如此，便还是需要交待白恒生与罗启一些事宜。
　　不知是罗启和白恒生太过尽责，亦或是顾明卿早有交代，一路上，都未曾见过什么人，就算远远看见有个人影，随即也会看到对方惊慌离去的背影。梳月用余光瞥向立在百花丛中的单薄少年，他静静的立在那里，阳光甚好，却不灼人，她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色。
　　“哎呀。”
　　只有蝉鸣蝶舞的花园中，听得一声痛呼声，梳月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子从一侧的假山上滚落。
　　梳月本欲上前，却听见顾寻香轻启唇瓣道：“蠢货。”
　　地上的人轻轻抖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站起来。那假山并不高，只是在顾寻香看向那里时，本能一躲，却脚底一滑，这才从上面滚落下来。
　　顾寻玉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个人，顾寻香发间只有一根白玉簪，惯常穿就一身白衣，领口银丝交错暗纹若隐若现，袖口和下摆处墨色丝线缠绕成幽兰，行动间，若风拂叶。梳月依旧简单一身素白衣裙，无太多装点，清清淡淡，恰似含苞欲放。
　　顾寻玉忍着痛，睁着澄净的双眼看着顾寻香，皱起眉头，鼓着一张小脸道：“爹说你是我哥，那我以后便唤你二哥。”
　　顾寻香眸中寒光一闪，那目光似漫不经心的落在那个小身影上，清冷如霜，凛冽似雪，虽不言不语，顾寻玉仍在那道目光下有些瑟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灰飞烟灭，却依旧梗着脖子仰头看着顾寻香。
　　梳月见状对着顾寻香道：“少爷，那边的花开的正好，过去看看吧。”
　　“那便去看看吧。”他转开了脸，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情绪。
　　见他不愿与自己说话，顾寻玉有些急切的道：“等等，你……”
　　“二少爷，你还是寻别人玩去吧。”如今府里的人依旧唤顾寻玉二少爷，顾寻香倒一如之前，是个尴尬的存在。梳月冲他一笑，可带着三分疏离，让顾寻玉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欲跟随的脚步。
　　他怔怔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扁扁嘴觉着有些委屈。爹让他要亲近二哥，可是这个二哥却似厌极了他。
　　顾寻香看着满院芳华，万念纷沓而来。真道是：岁月常相似，花开依旧人不复，流年尽相摧。
　　此情此情愈是美好，他便越是恨极。见到顾寻玉那张与阿卿相似的脸，他便越难压抑内心澎湃的恨意。恨为何死去的不是自己，恨自己至今无法手刃仇人，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
　　心绪澎湃，他皱起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面带异色。
　　梳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少爷，可是不舒服？”
　　顾寻香从怀中拿出瓷瓶，倾倒出一颗药丸，他放入口中，慢慢咽下，那股激荡在胸中的暴戾之气才似被慢慢压制下来。
　　梳月眉间微蹙，这些时日他情绪几近无波，只是偶有脾性，夜间时有梦魇，除此之外已甚少服药，如今，只是见了一面顾寻玉便是如此……
　　主仆二人立在花间，面色各异，映着满院花色，在旁人眼中，却如风景。
　　静姝立在花廊之下，看见梳月时，一时欢喜欲出声呼喊，可一个身穿褐衣的少年却走了过来，低声道：“我家少爷在赏花，莫要出声。”
　　静姝闻言一愣，少爷？随即想起梳月伺候的主子，霎时转头看向那处，此时百花之色，竟不如那一对主仆更撩人心神。
　　“那便是……梳月的少爷？”静姝喃喃出声，目光竟移不开丝毫，原来，真如他人所言，有如谪仙。
　　罗启微微一哂，调笑道：“怎的？动心了？”
　　待得两人的身影被花丛隐去，她才回神，见罗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霎时粉脸涨红，大声道：“有甚好看的？”
　　罗启微微挑眉，笑道：“你脸红好看啊。”
　　静姝闻言，脸色愈发红润，气的伸手指着他，“你……”
　　罗启本想再逗她两句，几步外白恒生却狠狠地瞪着他，他摸摸鼻子，有些讪讪的退开了几步。
　　静姝看去，一个黑衣青年正立在不远处，她不由一愣，这才想起这两个约莫就是叶少爷派来照看“梅香引”那位的人。
　　“罗启，该回了。”
　　“诶，这么会功夫，少爷就赏完花了？”他几步上前，探头看向花园中间，已经不见顾寻香和梳月的踪影。
　　白恒生几步上前，对着静姝道：“罗启年少轻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量。”
　　静姝观他眉目清朗，行止斯文，不似罗启那般轻浮无礼，笑了笑道：“他若给我赔个礼，此时便了罢。”
　　“这是应当的。”
　　罗启闻言皱起眉头，一脸为难。奈何他自来就怕白恒生，只得一脸讪笑的对着静姝道：“是我不好，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
　　静姝也不是真要与他计较，只是他言辞轻佻，让她多有不快，此番见他赔礼，也就不多计较，冲他二人福了福身，也就离开了。
　　回去路上，罗启苦着脸问道：“为何非要我道歉啊？”
　　白恒生睨他一眼，淡然道：“那丫头是府上陆大总管的亲戚，只是知道的人极少，似有意隐瞒。”
　　罗启似有几分意外，他虽性子有些活络，可终究不是蠢物，不然叶舒庭也不会将他送到顾寻香身边。
　　“如此今日认识一番，也未尝不好。”罗启笑嘻嘻道。
　　“只怕日后见着你只会绕着走。”白恒生声调平静如水。
　　这府里看着宁静有序，可却掩着太多秘密，若非如此，叶少爷也不会再三叮嘱他们，定要护好顾少爷。从顾少爷入府至今，都皆无动静，平静的……让人觉得不安。
　　顾寻香和梳月回去时，恰巧遇上裘大夫正坐在前院中，用药碾子碾药，看顾寻香面色不对，急忙起身问道：“怎的了？”
　　裘大夫伸手欲给他把脉，却被他躲开了，眉间染着阴郁，沉冷道：“我无事。”
　　不待裘大夫多问，便疾步进了后院。
　　裘大夫见他如此，只得问梳月道：“怎么回事？”
　　“赏花时遇上了府上的二少爷。”
　　裘大夫闻言一叹，“他这病症时好时坏，多是心病引起。旧疾沉疴，加之常年心思郁结难解，怎能好得？”
　　梳月沉默的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想到初见他是那令人窒息的疯狂与凄厉的呐喊，以及他悲凉分啜泣……那些不分昼夜，在充满腐朽药香与病态阴暗的屋子里，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苦，他有多痛……兄长之死，母亲之恨，积年累月下，终究煎熬成了蚀骨之毒。
　　时至今日，日复一日到底伴随着狰狞的痛楚去回想当日的美好，一如她一般。只是，她只是冷了心，他却已如烈焰过后的余烬，散若云烟。
　　“你多看着他些，如今好不容易有今日这般，莫要再让他回到那疯癫如狂的模样。”
　　梳月点了点头，然后就进了后院。
　　裘大夫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低声道：“都是可怜人啊……”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本来说26号更，可是临时加班，实在脱不开身，绞尽脑细胞才码出一章，凑合先看着吧，接下来快要进入和坏银打擂台了......呀嚯嚯，说实话，自己写着都有点心疼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