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一痕浓绿上眉梢 ...
-
夜里，梳月被一阵急促的雨声惊醒，急风阵阵，吹得窗棂砰砰作响。雨下的极大，似水流从天幕总倾盆而下，哗啦啦的淋到了人的心里去。
回想起日间之事，她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唇，怔怔的听着风雨飘零的声音，心底渐渐泛起一阵凉意，此时夜晚的凉气如同活了一般，无孔不入的侵入她的身体，她不由自主的将薄被裹紧，似乎这样便可汲取几分暖意。如今，也只有在夜里，她才能放任自己流露最真实的情绪。
似乎还是觉得有些凉，她慢慢的蜷缩身子，伴随着一片雨声，再次睡了过去。
翌日，乌云遍布天际，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依旧瓢泼而下。
天公虽不作美，但人力依旧可为。为了晚间的家宴，府里一大早便忙开了，虽算不得多奢华，但为了沾些喜气，陆松还是着人将“青蘅苑”收拾了一番，里外的灯笼都换上了新的，红艳艳的，分外喜气。苑里苑外布置一新，倒使得本就精致的院落越发美观。
陆松交代好一切后，特意遣了静姝，到“梅香引”时多探听一下少爷的情况，若是少爷有所吩咐，亦好早做准备。
静姝得了吩咐，带了几碟精巧的点心，撑着伞便去了。
她不能进到院子里，早前守门的小厮自昨日便被遣走了，雨又下的大，在门口唤了许久都未有人应，心里便有些焦急。她再次大声唤了几声，好一会儿，那已然有些许斑驳落漆的院门才缓缓打开。
梳月立在门后，微微露出身子，有些歉意的道：“雨声太大，未及时来应门，真是抱歉。”
“无碍，我这有些现做的点心，你拿去罢。”
梳月接过食盒，又听得静姝道：“这雨天寒气重，听闻少爷身子不好，可要多注意些。”
“我省得，姐姐莫要担心。”
“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你遣人来说一声便好，莫要太客气。”
梳月见她说的恳切，不由面带笑意，“那我先谢过姐姐了，这雨下的太大，姐姐衣裳都湿了，还是早些回去罢，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雨点倾泻，静姝一侧的衣袖以及裙摆早已被雨水浸湿，微风一过，纵使是夏季，也透着三分凉意。静姝想及陆管家交代的，又问了几句，可梳月虽言笑晏晏，却答得滴水不露，她又不好直说，只得作罢。
目送静姝离去，梳月关了院门，雨势越发大了，急风夹着雨点，顷刻间便润湿了衣裳，她不欲多留，便提步进了院子。
回到屋里，梳月见屋内窒闷，便打开一扇窗户，略带凉意的风瞬间迎面扑来，她不由瑟缩了一下。抬首看了看天，乌云不散，雨珠不断的从天幕落下。她皱了下眉头，这般天气，总让人觉得不快。
“这雨下的真让人心烦。”顾寻香立在她身后，看着窗外的雨幕出声道。
梳月微微一顿，见他穿的单薄，随即将窗户关紧，轻声道：“雨天清寒，少爷要多注意些身子。”
顾寻香闻言一笑，轻轻靠近了她，眼神似要紧紧锁住她。
“你担心我？”语调微微上扬，却带着几分绵软，听来竟似撒娇一般。
“当然。”梳月心中一跳，却依旧如是答道。
顾寻香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问道：“因为我是你主子？”
他嘴角微扬，带着一抹讥诮的浅笑，眸中似有点点火光燃起，凝聚成一道灼人的视线，在如此目光之下，她竟觉得有些惶然。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因为他是主子，不是因为自己身陷如此境地？不是因为……自己想活下去？梳月不敢深想，只能是稳着心神与他对视。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极为湛然，看不出到底是何心思。
他松开了手，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不动，梳月亦不敢有丝毫动作。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罢了，无妨。”
梳月默默地低下头，心知不能多言，如此，只能沉默。
也因此，她错过了他眼底蕴着已久违的、沉郁的而病态的……犹如野兽一般的疯狂。
夜，悄悄地降临，唯闻雨声淅沥沥的落在凡尘间。陆松立在“梅香引”外，静静候着，随同的小厮和丫鬟，都翘首以盼院内的人出来，以期见到风闻数月，却未见其人的少爷。
院门终于开了，纵使漆黑的夜幕下，依然可见两个素白的身影。梳月撑着伞，因为身量长了些，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吃力，顾寻香瞥她一眼，步子迈得小了些。
陆松一见而让人出来，当先说道：“少爷，请随老奴来。”
几个小厮和丫鬟立在原地，略有呆怔的看着二人徐徐前行，待到陆松出声喝道，才急忙跟了上去。
“青蘅苑”的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门口，叶舒庭见到来人，未语先笑。
“寻香。”
顾寻香轻轻睨他一眼，眉眼疏淡，一如山巅净雪，透着无尽的清冷。
叶舒庭眼见他走过身旁，一语未发，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等到身边小厮提醒，他才略带苦笑的走了进去，今夜——注定是不平静。
院内景致错落有致，虽算不得奢华，可处处独具匠心，透着一股雅致。
梳月收了伞，交给一旁的小丫鬟，便随着顾寻香进了屋。红木雕花卓旁，早已有人静坐等候。
顾寻香一到，屋里气氛猝然一变。
顾明卿一见顾寻香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童音却已出声，“咦，这不是神仙哥哥吗？”
众人听得顾寻玉如此唤他，神色各异。坐在顾寻玉身旁的女子，虽衣饰素淡，但肤若凝脂，唇若涂丹，风姿绰约，自有一股脱离俗世的清雅之态。只是眉间郁结难开，生生染了几分煞气。
梳月猜测，这位……约莫便是他的母亲了。
“还是寻玉得趣，寻香长得可不就跟仙人似的。”音调懒懒，带着些许软糯，听得让人有些发酥。应声而去，那人嫣然巧笑，眉目含春，姿态风流，犹若枝头艳红带露凝香，勾人心魄，却不带丝毫狎昵。
“可不是，经年不见，如今寻香竟已长这么高了。”顾明安出声附和道。
有此开头，众人接二连三的接话，气氛似渐渐融洽。
顾寻香自入席便一语不发，叶舒庭坐在他身侧，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尽力缓和，可饶是如此，气氛依旧有些诡异。
顾明卿心中焦虑不已，他之所以安排这场家宴，并将二弟、二弟妹以及舒庭请来，就是想要有一个缓和的氛围，让母子二人解开心结，可如今二人皆如此冷淡，就算早已预料，依然觉得无力。
顾寻香沉默许久，漆黑的瞳仁里泛着幽幽的光芒，视线落在一直好奇的盯着他的寻玉身上。自上次被他所吓之后，顾寻玉对他便有些畏惧，此时见他看来，心猛地一跳，止不住将身子往娘亲身上缩去。
“他是寻玉？”
对于他突兀的提问，众人微有诧异，顾明卿答道：“正是。”又转头对着顾寻玉道：“寻玉，这是你二哥。”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道：“寻玉只有寻卿一个哥哥。”
“明璎……”顾明卿急切的看着妻子，却在她的目光下只字难吐。
见大哥为难，顾明安忍不住想出声，却被一直不动声色的二夫人扯了扯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言。顾明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如此……我在你心中又算什么？”顾寻香问得极为平静，如同石子跌进了死水中，泛不起一丝波澜。
叶明缨终于抬起头，看着阔别已久的人，面色极为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发冷，没有一丝的情绪，宛若问她话的只是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子。
“杀子仇人。”
这一瞬间，梳月忍不住看向他，精致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和那个在夜间嘶吼哭泣的少年似毫无半点联系，可她知道，这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极致的痛所累积出来的恨，终归会如浪潮般，短暂退却后，汹涌而来。
四周……静了下来，连同雨声，都似乎凝滞了一般。
“明璎，你……”顾明卿一脸惊诧，极为不安，“寻香，你莫要放在心上，你娘她……”
“我不是他娘！”
“明璎！”顾明卿一声大喝。
叶明缨却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抬起头道：“你让我见他，希望我放下心结，如今我见了，日后，莫要在让我见到他。”
“大嫂，当年之事众人都知与寻香无关，如今你又何苦伤了孩子的心？”二夫人微微蹙眉，似十分不忍。
顾明卿见此，忍不住出声道：“明璎，你为何不能对寻香仁慈一些？”
叶明缨却默然不语，只抱着满脸惶然的顾寻玉，似毫无所觉。
“姨母，阿卿的事……寻香亦不好受，这些年来，他吃了多少苦，您就不能原谅他吗？”叶舒庭终于出声道，顾寻香这些年过的有多苦，他是最了解，亦是最心疼的人，他本以为姨母愿意见他便是好的开始，如今这般……倒是不如不见。
雨声凄凄簌簌，如泣如诉，凉风袭过，裹住片片雨花，纷扬而下，坠地而开。
“哈哈…..哈哈哈……..”这般声响中，一阵突兀的笑声幽幽传开，似利剑划破了雨声。
顾寻香本就盛极的容貌，此时一笑，犹若花开，似流光倾泻，可随着这笑声越来越凄厉，笑容越来越冷酷，原本美如谪仙的少年，瞬间凄厉如鬼。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一痕浓绿上眉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