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19、第十九章：花自飘零水自流

　　好不容易劝走顾寻玉，梳月便回到了院中。
　　屋里凝萃着静，无比的静。
　　顾寻香只手撑着额头，慵懒的倚在窗棂上，眼帘半阖，似睡非睡。
　　他睁开眼看着她，唇角微弯，问的轻描淡写，“你说，他和我长的像么？”
　　梳月不明他意，只能揣测道：“略有几分相似。”
　　“略有几分相似？好一个略有几分。”
　　然后，他大笑出声。
　　梳月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再次看向她，声如冷冰，“我只有阿卿一个亲兄弟，再无其他。”
　　很多时候，梳月都觉得他是个疯子。
　　她看着他大哭大笑，疯癫无常。
　　听着他冷漠的吐露心中的怨恨。
　　可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异常的清醒，清醒的发泄着疯狂，清醒的用往事一遍一遍的凌迟自己的心，清醒的……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
　　然，他疯与不疯，与她……又有何干。
　　夏日的黎明总是来得早些，晨光划破浓重的黑暗，倾泻流光，似从九天遗落至人间的柔光，普照如斯大地。
　　早间，静姝候在院门口，手中拿着几朵莲花，纯白的花瓣上，犹有翠点，似玉雕琢。见着梳月出来，眉开眼笑道：“今日起的早些，便摘了几朵莲花，给你放在屋里观赏。”
　　梳月接过，笑道：“谢过姐姐，姐姐有心了。”
　　“不过几朵花罢了，哪里值得道谢，说来也真是，若能拉你去‘静客亭’看就好了。府内有一小湖，种满了各色莲花，此时正是花开盛极之时，当真是好景色。”
　　梳月微抿嘴唇，似有向往，“若真能去便好了。”
　　静姝观她有所意动，拉过她的手，凑近了低声道：“要不……我偷偷带你去？”
　　梳月不动声色的抽开手，轻抚着柔嫩的花瓣，轻笑道：“不了，有姐姐给我带花，我已满足，再说……”她欲言又止的回头看了眼院内，“我走不开的。”
　　“这倒也是。”静姝微微一笑，状似无意的朝着院里看了一眼，问道：“听说你家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真的有那么好看么？”
　　梳月只是但笑不语。
　　“那你说说，你家少爷平日里都干些什么，我听人道他不爱出门，终日只在屋子里，他不会觉得憋闷么？”
　　梳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似俏皮的道：“姐姐自个猜猜。”
　　“你这丫头好生狡猾。”静姝微微跺脚，做出一副娇嗔模样。
　　梳月却已转身进入到院内，静姝见她离去，也无事可做，便起步离去。
　　静姝原本在顾明卿的书房当差，平日里只需整理书籍便可，如今被遣来此处，本满心疑惑，可叔父劝她莫要多问，仔细做事便可。可人便是如此，越是不让知道，然而愈发好奇。究竟……该如何才能见到那个如同禁忌般的人物？
　　“这不是静姝丫头吗？”
　　正当静姝想的入神之时，一道略带慵懒的女音响起，那声音略带沙哑，却不粗粝，仿若如雨雾纷纷，沙沙滴落于叶上，加之绵软的腔调，反而格外诱人。
　　静姝应声看去，一名美人立在似锦繁花中，顾盼生姿，手中执着一把利剪，身旁的女婢挎着花篮，篮中装着几枝月季。她急忙行礼：“静姝见过二夫人。”
　　被称为二夫人的女子轻轻一笑，抬手折下一朵月季花，花色粉嫩，愈发衬得执花的手白皙无暇。
　　“你这是从哪来？皱着个眉头，可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你不痛快了？”
　　“谢过二夫人关心，只是今日起的太早，有些困觉罢了。”
　　二夫人揉捏着花梗，微微一笑，本就貌美，此时更是笑靥如花。她慢慢走近静姝，将那朵月季插进静姝的发髻中，“你这般年纪，配这粉色月季最美不过了。”
　　静姝赔笑一声：“谢过二夫人。”
　　“无碍，我也不耽搁你当差了，你且去罢。”
　　静姝笑着躬身行礼，“那奴婢先退下了。”
　　待得静姝离去，绵音才看向自家主子，见她面上虽笑着，眼中却无笑意，恭谨的道：“夫人可有打算？”
　　二夫人轻抚着柔嫩的花苞笑道：“打算？”她不由轻轻笑了几声，“如今这府里无趣的很，连些让我消遣的玩意都没有，我自是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夫人的意思是……”
　　“这戏台子我是搭好了，如今，就差这主角儿登台了。”
　　绵音听她说的云淡风轻，目光移向被她的指尖划得伤痕累累的花苞，一时无言。
　　“罢了，这丫头你好生亲近亲近，指不定哪日就用的着她。”
　　“是，夫人。”
　　风声徐徐，吹落花瓣萎落于地，剪刀一落，花已离枝，二夫人盯着手中绯红色的花，喃喃出声道：“再美的花，若是离了根，便会枯萎。”
　　绵音见她眸中寒色渐起，听得她低低笑道：“彼时花落，无人问津，如此，便成了今日的我。”
　　午间时分，日头正盛，暑气蒸腾让人有些燥郁，连风都带了三分热气，扑面而来，不带清凉，只余一身汗渍。
　　“梅香引”位于府中偏僻之处，院内虽无特别，但院子四周绿树成荫，免了日照炙热，倒也还算得凉快。
　　顾明卿站在树荫下，静静看着冷清的院落。
　　陆松站在他身后，见他面带沉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老爷，要进去吗？”
　　顾明卿眉峰紧蹙，一语不发，默默地走进了院落中。
　　院中了无一人，只有悠悠蝉鸣回响，嘶嘶不停，他愈发觉得心中躁动难安。
　　“寻香。”他立在院中叫唤了一声，却无人来应。
　　待过了一会儿，房门微开，一身素白的梳月立在门口低声道：“老爷，少爷在屋里等你。”
　　顾明卿微微一愣，随即跟着梳月进了门，屋内阴凉无比，带来丝丝清爽凉意，让人分外舒畅。
　　顾寻香此时斜躺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朵莲花，见顾明卿进来，眼神冷漠，手指轻轻拨弄娇嫩的花瓣。
　　见他如此，饶是顾明卿心思百转千回，却终是无言。
　　梳月沏了茶，放置桌面后，便退了出去。碧色的茶水在白瓷中，若碧玉凝萃，清香袅袅成雾。
　　“你……近来可好？”沉默许久，顾明卿终于问道。
　　顾寻香抬头睨他一眼，带着些微不屑的笑意。这般目光下顾明卿脸色一变，炎炎烈日下，他竟觉有冷汗不停溢出。
　　“你娘……想见见你。”
　　顾寻香嘴角笑意不变，眉眼间却遍染寒霜，声音平和安定，似无澜水面，“哦？她终于想见我了？”
　　顾明卿看着他，一双沉积了岁月风霜的眼睛，此时布满了难言而又深沉的愧疚。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在面对他时，总会有些胆怯。他不禁回想起妻子听到寻香回来后的表情，沉冷的，阴郁的，没有一丝的暖意，好似之前所有的笑都被淹没在了寂静的潮水中，只剩下惨白的浪花在翻腾，可她……终究是答应了。
　　“明晚，我着人来唤你一道用餐。”
　　顾寻香看着他，嘴角却含着一抹讥讽的浅笑，“不用勉强，我习惯了。”
　　顾明卿闻言只觉心口一窒，慌忙端茶饮下一口，入口清苦的茶水，覆盖了所有的滋味，只有无尽的苦味蔓延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屋里，再次沉寂了下来。
　　空气似乎凝滞了般，两人相对无言，只是偶有清风拂过翠叶婆娑之声，以及夏蝉低鸣。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卿慢慢起身，“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顾寻香一语不发，恍若未曾听到一般。
　　直至梳月进来，顾寻香才似喃喃自语道：“她愿意见了我了……”
　　梳月见他扯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躺在榻上，执花的手臂垂在一边，姿态慵懒无比。
　　“明日……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梳月自知这时不宜多言，所以只是静立一旁，默默无语。
　　顾寻香似漫不经心，轻咬花瓣，留下一角残缺，“你说……明日，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少爷想如何，便如何。”梳月抬眼看他，澄净明亮的眸子，似沉淀着纯粹的墨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顾寻香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抿嘴微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反倒淬了几分悲哀之意。“是啊，如今，我想如何便如何，因为……我是个疯子啊，哈哈……”
　　他忽然大笑，梳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似乎这样，便可避免被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顾寻香笑完后，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唯一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眼睛深处似有近乎疯狂的执念，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梳月，你过来。”
　　梳月慢慢过了过去，直至塌边。
　　他慢慢起身，从下而上看着她，梳月避无所避，只能任由他凝视自己的脸，忽而，他伸出手，将垂落在脸旁的一缕发丝勾在耳后，随即轻抚她的脸颊，轻声道：“只有你，梳月，我只要你……”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忽然，吻住了她冰冷的唇……
　　许久许久，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似有些羞涩，他将头再次埋入她发间。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颈间，让她头皮发麻，身上遍染薄汗，透着一股令人发虚的冷。
　　顾寻香静静闻着她身上淡泊的香气，只觉从未如此心安过。她唇间的馨软，似乎让他泯灭成灰的心再次寸寸鲜活起来，如同入了她的蛊，片刻不能离。
　　梳月怔怔的立着，心中纷杂无比，呼吸间都是令人无措的慌乱，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中，刺痛渐渐的让她心智清明。
　　他的怀抱似凛冽的寒冰中裹着舔舐一切的红莲业火，越是靠近，越是夺人心魄。那一朵白莲徐徐坠地，纤尘不染的纯白，片刻间寥落在地，犹带几缕清幽香气，如同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往，被碾碎在韶光之中，再无可能逃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的很慢，所以才这么迟，抱歉啊，终于是让他们亲了一口了，纯纯的初吻啊.....
亲们，多多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