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18、第十八章：竟似蓬莱山中人

　　夏日雨后初晴，轻烟缭绕远山犹似蓬莱，流光徘徊在水榭楼阁间，遥看草色碧如翡翠，近观花絮轻捋拂尘。几许蝉鸣，嘶嘶咧咧，伴着肃肃花絮，菲菲红素，风光尽染。
　　清凉难得，顾寻香斜倚在窗边，百无聊赖的拨动着青葱的竹叶。
　　梳月正端着洗净的葡萄进来，青碧的葡萄装着釉面细润的白瓷盘中，愈发晶莹剔透，玲珑可人。
　　“少爷，吃些葡萄解解暑气。”
　　他的目光落在飞扬在半空中的纸鸢上，“你玩过纸鸢吗？”
　　“不曾。”梳月轻轻放下白瓷盘，停顿一会儿才答道。
　　顾寻香正看着那纸鸢出神，忽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尤为清晰。
　　“二少爷，您把线放松些，这样能飞得更高。”
　　“您小心些。”
　　“二少爷，您慢些跑……”
　　声声叠近，一片尖利女声中，一道童稚脆音大声喊道：“你们莫要跟着我，我要自己玩。”
　　“二少爷，那边不能去，您莫要再跑了，回头夫人会责怪奴婢的！”
　　一片嘈杂中，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梳月听得门口的小厮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道：“二少爷，老爷说了，这里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里面不是没人住吗？这里荒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进？”
　　“这个……”小厮略有为难，吞吐一会儿才道：“以前没人住，如今这里住着客人呢，少爷您去别处玩吧。”
　　“客人？是谁？”
　　“二少爷，您就莫为难奴才们了。”
　　交谈声肆无忌惮的传到了屋子里，顾寻香折下一枝竹枝把玩，看着院门口处，眼神幽深，轻笑着问梳月：“你说……让不让他进来呢？”
　　梳月见他面带笑意，心中虽疑窦丛生，也轻快问道：“少爷想见他么？”
　　“不想！”他答得干脆，梳月心惊于他眼中骤然凝聚的狠戾与残忍，“我怕会忍不住掐死他。”
　　阳光透过竹叶，洒下细细密密斑驳的光影，落在镂雕着梅花与仙鹤的窗棂上，在层层叠叠的艳色裹簇下，他精致的侧脸竟让她心惊肉跳。
　　梳月看他捻起一颗葡萄入口，唇色绯红，葡萄青碧，肌肤白皙，每种色泽似乎都张扬出极致的美。刚才的话，仿佛只是一阵清风掠过，不留痕迹。
　　门口的嘈杂渐渐淡去，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梳月看着碧叶扶疏，甚外冷清的院落，愈发茫然。她渴求的不多，无外乎是活着，可如今这般活着，却让她愈发渴求见到至亲。呵，凡人，便是如此罢，永不知足。若她真有一日能做到不悲不喜，不怒不嗔，许是这人生，也到尽头了。
　　世间有人欢喜，有人悲戚；有缱绻依依，也有肛肠寸断。悲与喜，苦与甜，不过一叶菩提，看透之人拈花浅笑，沉溺则如执念入障。
　　微风拂过，草叶随着风声浅吟低唱，一面白墙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四处张望着，竟是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见四处无人注意，他竟攀爬上墙边的一颗树，粗壮的树枝延伸进寂静的院中。显然对此事甚是熟稔，几番动作，便立于枝上。他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院子里探看。见院中无人，他便顺着树枝攀爬，左右查看几番，随之一跃而下。因为树枝离地面略有距离，落地之时微微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左顾右盼，见无动静，小心嘟囔道：“说什么有客人，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四周寂静无声，他似觉着无趣，便肆无忌惮的走动起来。
　　与外面精致的楼台亭榭比起来，这里可以称得上寒酸，既无奇花异草，亦无半点出奇之处，这般冷清的院中，竟会住着有客人？
　　见院子里无人，他便朝着屋子走去，恐被人发现，特意绕到了屋后。那里青竹簇簇，悠悠开着一扇窗。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要朝窗子里看，可他身量尚小，够不着。他略有懊丧，朝四周看了看，见一旁有个花盆，便想着搬过来踮脚。奈何人小力薄，花盆还未搬过去，便落地而碎。
　　“是谁？”花盆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一道清洌洌的声音从屋里透了出来。
　　男童脸色一变，慌忙之下想要躲避。此时，一只白皙的手推开了另一扇窗，一袭白色薄衫的少年站在了窗前。
　　男童抬头看去，顿时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是你？”白衣少年似有不悦，眉头微颦，声音格外清冷，“你怎的跑进来了？”
　　眼前之人一袭白色薄衫，衣饰简洁，只是袖口和领口绣着繁复精致的云纹，漆黑如墨的长发未束，肤白如雪，仿佛轻轻一呵气，便会消于无形中。
　　“少爷？”听到动静，梳月略有疑惑的唤道。
　　见无人应答，她便自行走了过去。顾寻香正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男童站在院后，长得玉雪可爱，眉宇间与顾寻香有几分相似，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寻香。
　　梳月不由一怔，这男童不过七八岁模样，府中这般年纪的只有大老爷膝下之子顾寻玉，如此说来，这便是他的……弟弟。
　　任由梳月心思百转，顾寻香面色冷淡，毫无亲近之意，声音透着几分慵懒及不耐，“滚出去！”
　　顾寻玉被这一声冷喝惊得回神，才要开口，又见窗边站着全身素白的少女，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头上只用一根碧玉簪轻轻挽就，容颜如花，似幽然昙花盈盈绽放，遗世独立。
　　他顿时失声，来回的看着二人，竟转不开眼，好一会竟喃喃道：“你们是神仙么？”
　　顾寻香不欲与他多说，只道一句：“撵他出去。”
　　梳月微微颔首，对着顾寻玉道“二少爷，您还是出去吧。“
　　顾寻玉见顾寻香走了，当下竟急道：“神仙哥哥。”
　　饶是顾寻香，被他如此一叫，也是微微一怔，神色极为复杂。
　　顾寻玉却是小儿天真，难得见到如此好看的人物，只觉得兴奋异常，几个快步趴在窗下，忽闪着一对盈盈大眼，看着梳月问道：“神仙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梳月微微一哂，笑道：“二少爷，奴婢叫梳月，不是什么神仙姐姐。”
　　“那我就叫你梳月姐姐。”
　　梳月未答，那边顾寻香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若再不走，便一直留下来罢。”
　　“您还是快些离开罢，我家少爷要歇息了。”顾寻玉以为自己被留下，正欲出声应和，谁料梳月脸色一变，出声打断。
　　顾寻玉自小受宠，从未受此冷遇，顿时便不依不饶起来，“我就赖这不走了，这是我家，我爱在哪，就在哪。”
　　顾寻香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诡谲，漆黑的瞳孔映着面前人的身影，那眼神……梳月的心猛地一沉，顾寻香没有再说话，目光却丝毫不移，就像两把淬着剧毒的寒刃，带着悚然的阴冷，竟像要将他钉死在地！
　　如此视线下，顾寻玉骤然失声，竟吓得不知所措。他从未被人用如此阴冷的视线注视，那眼神带着凛冽而又凄楚的恨意，似刀一般，凌迟着他的勇气。
　　寂静如死的院中，连风声都变得沉默，时间竟似凝滞了一般。
　　过了片刻，顾寻香开了口，声音平淡如朔风初静，“你可知我是谁？”
　　“我…我……”顾寻玉面色惨白，竟一语难言。
　　观他面色，顾寻香竟扬唇一笑，笑颜中却浸染着扭曲的快意，“别让我再见着你，不然…...下次我便将你杀了当花肥。”
　　仿佛是被吓狠了，顾寻玉连哭都忘了，只是惨白着一张小脸，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之前如仙人临世的人，此时已如恶鬼般可怖。
　　顾寻香似不愿再看到他，转身离开了窗边，只余梳月和顾寻玉立在原处。
　　梳月见顾寻玉被吓得不轻，终有不忍，从屋中走出，来到他身畔，温言道：“我家少爷不喜生人，二少爷日后不要来此处了。您莫怕，他只是吓吓您。”
　　顾寻玉呆呆愣愣的看向她，听她言语温柔，满腹恐惧与委屈竟慢慢的倾泻而出，倏忽一下，眼泪便滴落下来。他犹不敢哭出声，他自幼胆大，如今被人一瞪竟吓得不敢出声，他自觉丢人，可那眼神实在可怕，好像自己若是逆了他的意，便会真的被埋做花肥。
　　梳月拿起丝绢，帮他擦干眼泪，轻言软语问道：“您是如何进来的？”
　　“我…我……我爬树……”顾寻玉抽抽噎噎，答得不甚流畅。
　　梳月看去，院外那株树粗大繁茂，枝叶延伸至院中，显得郁郁葱葱。想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身手，也算了得。
　　“爬树太过危险，我送您出去罢，只是日后，您莫要再来。”
　　顾寻玉本来还想吐露委屈，可看梳月虽言语亲切，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到底年幼，终是不敢再开口多说。
　　梳月将他送至门口时，两个小厮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老爷特意交代过，不允许二少爷来此处，如今……如今，如何是好？
　　“二少爷不甚从树上掉落院中，还烦请两位送二少爷回去。”梳月笑道，并从手袖中拿出两个银裸子交给他们。
　　两位小厮本有些惊慌，如今听梳月如此一说，不由松了一口气，见梳月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红，又不敢多言，只得点头示意。
　　梳月又低下头对着顾寻玉道：“今日之事，二少爷就当为发生过，莫要与人说。”见他想要反驳，梳月把他拉至一旁，小声道：“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顾寻玉一出院门，便觉那阴冷慑人的视线终于离了去，心底倏然放松，到底是小儿心性，转眼间便笑道：“那好，我不与人说，连娘亲也不说。”
　　“二少爷真好。”
　　梳月这半真半假的恭维，倒是让他很受用，他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姐姐，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梳月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只是道：“这天暑气太重，您还是少出门为好。”
　　“我不怕啊，我就想找你玩。”顾寻玉一脸天真，显然是忘了之前在院中的经历。
　　梳月只是淡淡的笑，“我家少爷不喜我出门，也不喜生人进来。”
　　提到那人，顾寻玉脸色一变，想问又不敢问，一张脸憋得通红。
　　梳月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免得节外生枝，而且，她若离开太久，他会生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什么灵感，总感觉写的很凌乱，关于顾寻玉的塑造可能到时候会有所修改......亲们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感想，因为自己看，有些方面可能顾及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