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离恨却如春草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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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凉如玉，习习吹过，笼着青葱草木清香，此时却是透着一股渗人的凉意。
顾明卿看着满面戾色的顾寻香，略有迟疑的叫道：“寻香？”
顾寻香只是不做声的看着他，看了他良久才道：“你们若不是恨绝了我，岂会对我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既然如此，如今又何苦再惺惺作态？”
顾明卿被他的目光刺得哑口无言，他有他的苦衷，可此番情景下，却终是无言以对。
“你莫要激动，免得犯病……”
“我没有病！”顾寻香厉声大喝，打断他的话。
顾明卿见他双目赤红，眉宇间满是暴戾之气，纵然听得叶舒庭说他时有狂症，可如今亲眼所见，更是心痛难忍。彼时，他还那么小，在那般境地下被逼着送走，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心中百感交集，顾明卿隐在袖间的手不由紧紧握住，指尖生生戳入掌心，刺破血肉。
“我……”日后再来看你。
顾明卿张了张嘴，却呐呐无言，他竟说不出这样的话，他有何颜面来？
顾寻香勉力忍下燥郁之气，他怀中有药，可他不想服用。他没有病，他没有疯！就算有，也是快要被满腹的恨意逼疯了！
他的眼神涌现出浓厚的阴郁，顾明卿只觉得分外心惊与心痛。
终是不忍再看，顾明卿闭上眼，转过身去，颓然着身子，只有低低的一句：“对不起！”
他似逃离般踏步离去，片叶不沾，只余风声。
顾寻香见他仓皇离去，却是仰天大笑，凄厉而疯狂，“我没有疯，是你们想把我逼疯……”
顾明卿听得他声声嘶唳，入耳惊心，几乎承受不住，脚步飘忽的离开了院落。
梳月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平静的垂下了眼，两个小厮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而她只是静静的走进了犹如牢笼的院中。
亭中，白衣似雪的少年，犹若无依飞絮，低落至尘埃。
梳月快步走去，见他面色沉郁，青筋暴起，似在极力忍耐，心里幽幽叹口气。
“少爷。”
顾寻香的脸色苍白如雪，看到她的一瞬，竟奇异的安静下来，缓缓的，嘴畔浮出一抹嘲讽：“梳月，现在……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疯了。”
梳月抬头看他，此时，他的眼睛里似乎碾碎了所有的星光，只有无尽的漆黑与夜色，溢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迷醉，引诱着人走向深渊。
日子似乎渐渐又平静了下来，梳月习惯了这片院落的宁静，除却静姝与那几名小厮，再未有人来过此处，连着，路过的仆人都少了。
顾寻香浑然不在意，他本就极喜静，最厌人多，如今无人打扰，日日便极为安静。每日里，他总会在亭中坐着，有时，竟会就此睡了过去。
只是夜里，他总会被梦魇缠身，她不知他梦见了什么，但是从偶尔凄厉的嘶吼与无措的哭泣，可想见梦中的景象有多残酷。可他依旧任由那些过往生生撕裂自己的心，一遍一遍的重温，像是真的要将自己——逼疯。
还好，他不会再如初见那般发狂，裘大夫的药，亦能起到作用。
只是，每夜听着他哭，每夜听着他无声的呐喊，她开始……有些茫然了。
“梳月。”顾寻香唤了她一声，这些时日，因着睡的少，她的脸色愈发不好，眼下略有青影，形容憔悴。
他侧坐在石凳上，朝她伸出了手，微微一笑，有如温玉，“过来。”
梳月被他一笑晃了神，愣了一下，才走过去。他牵住她的手，指腹带着几分冰凉，指着角落里那几株茉莉道：“开花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丛青翠中，一抹莹白颤颤巍巍的裸.露风中，袅袅娜娜，犹若少女，娇娇惹人怜爱。
“那是阿卿和我一块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在，阿卿却……”他话音一顿，梳月明显感觉他抓她的手紧了紧，好一会才道：“如今，它又开花了。”
她看着那朵花枝被风细细吹过，从柔嫩的花瓣中带来迷人的香气，忽然，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冰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皮肤时，她忍不住躲了一下。
他却似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抚摸她眼下的青影，“梳月，再等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还未回应，只听到他低低声音，“在这里，除了我，谁也不要相信！”
梳月心底微寒，他既如此郑重其事的告诉自己，定有缘由。
见她脸色不好，他又揽她入怀，温言道：“你不要怕，有我在。”
他的视线落在院门处，对着无人的方向，他微微一笑，极为隐秘，如同瞬间绽放的烟火，转瞬即逝。
又下雨了，夏夜的骤雨急促，打在瓦上噼里啪啦，让人了无睡意。
梳月静静听着雨声，心里却愈加的烦躁。因为她完全摸不清顾寻香想要做什么，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分外不踏实。
除却雨声，这个夜里是极安静的，连日来的疲乏以及少眠，让她终究扛不住睡意，随着雨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雨声未停，屋里的光线有些黯淡，她犹似在梦中。
朦胧的光线中，一道白影出现在她眼前，她吓了一跳，从床上一惊而起。
“别怕，是我。”
略带清冷的嗓音，击破了她的恐惧。
梳月这才看清是他，他只穿着薄薄的寝衣，长发披在肩上，熹微的光线中，他的剪影，带着惑人的美。
顾寻香只是站在窗前，微微开着窗，有雨丝随着风潜入房中，带来几许清凉。
梳月见状连忙起身那了件外衫披在他身上，“天气阴凉，少爷还是注意些。”
“无碍，今日……裘大夫会来。”
她略微一愣，随即想通，这府中上下如今都知他有疯症，裘大夫此番来，也合情理。她很想问他有何打算，可直觉自己不该问，问了，便再也逃不出了。
巳时，裘大夫果然提着药箱而来，随行的还有久未见面的叶舒庭。
叶舒庭一如从前，温文有礼，儒雅风流。
裘大夫并未久留，把过脉后，留下两份药丸，一份给顾寻香，一份留给梳月以备不时之需。简单交代几句注意的事项后，便离去了。
叶舒庭坐在椅上，端着茶盏，轻轻笑道：“你近来如何？”
顾寻香坐在他对面，懒懒作答：“闲来无事，自然惬意。”
“你无事，我倒是有事。”叶舒庭看了眼梳月，梳月放好茶盏，躬身一行礼，便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叶舒庭便没了顾忌，直言道：“如今你进的府里，有些事情就好着手了，常来府上也不至于引人怀疑，只是我毕竟是外家，有些事情你还得多琢磨些。”
“你查到什么？”
“当年之事，线索被清理的很干净，如今想要找出来，谈何容易，不过，总归是有所收获。”
“确定是在这府里？”
叶舒庭神色肃然，“我不能确定是谁，但是可以肯定是府中之人。”
顾寻香凝视着茶盏上蜿蜒的青花纹络，微噙一缕冷笑，“那便好，我可以慢慢找。”
“府中有我早些年安排好的人，过几日我会以给你调养身体为由，让裘大夫常住在府上，衣食方面伺候的人我已备好。”接着叹了口气道：“我若常来，恐对方有所防备，所以，你自己要小心。”
“若要害我，必定会露出马脚，我此番进府，不就是以己为饵。”
叶舒庭看着他道：“虽说如此，你也莫要以身犯险。”
顾寻香不语，端着茶盏轻抿一口，白瓷无垢，水波无浊，只是寻常的清水。因为常年服药，连饮茶都成了忌讳。
叶舒庭见他神情冷淡，心底转过几番心思。
“来此之前，我见过……姨母。”虽有犹豫，但终是开了口。
话音一落，屋里便瞬间寂静了下来，只有雨点噼啪，稀稀落落的声音。
叶舒庭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她近来气色极好，心情很是舒畅。”
“喀拉”一声，茶盏重重的落在桌面上，杯盖与杯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屋内，分外刺耳。
“寻香，就算你不愿见姨母，你也该……”
“回去罢。”
“寻香。”
“你回去罢，三哥。”
叶舒庭猛地怔住，略带迟疑问道：“你唤我……三哥？”随即又带万般感慨道：“你许久未如此唤过我了。”
顾寻香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雨丝淅淅沥沥，似万缕白水银从天而降，洗净这如同被泼墨般的世间。
“三哥，我梦到阿卿了……梦到他满身是血躺在我的怀里，梦到娘发疯似的诅咒我……”他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黑漆漆的瞳孔似染着难言哀恸，“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死的人是我，便好了……可我梦到阿卿在哭，如果死的是我……阿卿会比我更难受……”
叶舒庭听他说的断断续续，只觉心痛难抑，阿卿，阿卿……那般纯净美好的人，竟没了……
顾寻香面色平静，可声音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我不是不愿意见她，而是不敢见她……三哥，她恨我……恨绝了我……”
叶舒庭脸色惨白，呐呐不成言。
是啊，他只想着让他们母子快些冰释前嫌，可他们之间横亘的……是阿卿的命。
窗外忽起疾风，风声簌簌，雨声凄凄，如泣如诉声声不停。
屋中寂静如空，连呼吸都尚且觉得清浅，过了许久，顾寻香才道：“三哥，我乏了，你回罢。”
叶舒庭默然而立，慢慢地走了出去。
门外，梳月执着伞，静立一旁，想起孤如冷月的顾寻香，这浮光掠尽的悲凉人世，恐怕无人能再走近他，叶舒庭幽幽叹了口气，“你进去罢，多陪陪他。”
梳月敛衽行礼，目送他撑伞离去。
她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顾寻香坐在椅上出神，她静静的走了过去，轻唤了一声：“少爷。”
他似倦极了，脸色苍白，黑如墨玉的发丝垂在脸畔，“梳月，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是的，少爷。”
不知第几次问了，每次问起，她的答案皆是如此。
“呵呵……”
寂静中，顾寻香扬唇而笑，随即盯着她道：“如此……你便过来抱着我罢，我觉得很冷……”
那般惑人的笑颜下，梳月心头一颤，即使到今日，她依旧是怕他的。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抱住了他。
顾寻香被她轻轻抱住，呼吸间盈满少女清新的香气，他静静的呆在她怀中，脸隐在阴影之中，良久，才轻轻道：“梳月，你要一直陪着我！”
她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寒意，可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她还能去哪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离恨却如春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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