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14、第十四章：犹是点点离人泪

　　若非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人，清风微拂，碧叶婆娑，加之几抹嫣红花色点缀，当真一幅初夏美景。
　　一片寂静中，过了良久，顾寻香才道：“那便回吧。”
　　走出院门前，顾寻香脚步一顿，梳月在他身后听得他清冷的声音道：“记得把那双恶心的眼珠给我挖了。”
　　梳月心底一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刘妈妈虽面色青白，但似松了口气，绿茵和那丫鬟面带茫然和恐惧，唯有绿云，原本茫然无措的神情，见她看来，一双眼睛便死死盯着她，满是不甘和愤恨。
　　绿云满心不甘，心底如同燎起大火，她并未料到自己会有如此结局。一咬牙，她猝然起身，似拼了命般朝着那道人影奔去。
　　“少爷……少爷，奴婢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奴婢吧。只是少爷太美，奴婢实在倾慕少爷，请少爷绕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声如泣，少女莹白的面庞带着晶莹的泪珠，仰头而望，丰唇微颤，分外惹人怜爱。
　　可她这一举动却惊得刘妈妈脸色猝变，趴在地上几乎不敢抬头看向那人。绿茵不明所以，但看着刘妈妈与身边丫鬟的反应，只能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顾寻香并未回头，梳月看见他的身体猛然绷直，梳月恐他发病，几步上前，轻声道：“少爷，您该歇晌了。”
　　因为离得近，梳月可以明显看到他绷紧的下颌，迫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垂首静待，似未察觉。
　　顾寻香却未如她意，慢慢的转过身，目光锋利如刃，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绿云，如同盯着一个死人。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令人悚然，绿云心底泛起怯意，可在这院中太难遇上他，她不甘心，为何只有梳月？以往在凌府，下人们便都说她长得最好，脾性好，将来定能得主子欢喜，如今到了顾府，也只有她可以留在少爷身边……同样是丫鬟，为何时运如此不同，忍不住，她抬头看了梳月一眼，难道就因为她有那样一张脸么？
　　可就算她貌美又如何？男人向来喜新厌旧，如今她若能以此契机得了少爷青睐，便能一跃枝头，翩然成凰。
　　那边刘妈妈听得绿云那一番话，被吓得身子连连发颤，跪在地上不停的哆嗦，只恨不得当下就扒了这小骚蹄子的皮。以往也不是没有被少爷的皮相所迷想要诱惑他的小丫头，可她们都不在了。想及往事，刘妈妈的身子抖得更为厉害。
　　顾寻香那道冰冷的目光似蛇一样圈拢住绿云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渐渐的发起抖来。那张让她魂牵梦挂的面孔，在极恐中竟似冰雕一般泛着刺骨的冷。
　　顾寻香并未说话，只是脸色沉冷，芭蕉叶影打在他脸上，随风隐隐绰绰，透出一股难言的阴郁和病态。
　　绿云在他的目光下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想要逃离此地。
　　梳月看着瑟缩在地的少女，带着几分怜悯。欲望，总是让人丧失理智，如飞蛾扑火。
　　顾寻香厌极她的目光与神色，怒气牵引出一股狂躁，眉间戾气尽显。
　　“让金录把这的‘脏东西’处理干净。”
　　说罢，如同见到不堪入目的东西，极为不耐的转身离开。
　　梳月一垂眼，连忙跟上。
　　待不见两人身影，绿云便瘫软于地，面无人色。惊魂未定之际，一道猛力拉扯起她，忽的一个耳光扇来，她愣愣的被打倒在地，还未反应，接二连三的巴掌便又抽了下来，还伴随着刺耳的咒骂声。
　　“你个婊.子养的贱蹄子，老娘可要被你害死！你个贱人……”
　　绿茵呆愣片刻，随即急忙上前拉扯住刘妈妈，可奈何刘妈妈身宽体胖，力气又大，即使有人拉着，绿云也依旧被她打倒在地。
　　或许因为被拉扯住，李妈妈喘着粗气，大声骂道：“你就等死罢，你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敢觊觎少爷。”
　　绿云的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绿茵心有不忍，伸手去扶她，可她却突然似着了魔般扯住她的手道：“绿茵，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他要挖我的眼珠……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说的语无伦次，带着哭腔，手死死的抓着绿茵的手臂，身子不停的在发抖。
　　绿茵被她抓的有些疼痛，可又不能甩开她的手，只能软声安慰她道：“你莫急，少爷不会这么做的。”
　　“小杏，你去唤金管家过来，就说这有‘脏东西’要处理。”刘妈妈理了理衣襟，脸色极冷，目光似淬了毒的刀刃，恶狠狠的瞪着绿云。
　　被唤作小杏的丫鬟脸上又带着几分惧意，听了刘妈妈的话，拔腿便去唤人。
　　绿云此时六神无主，听了刘妈妈的话，便松开了手，朝着刘妈妈那边爬去，抽泣道：“刘妈妈……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刘妈妈犹在喘着气，眼中泛着极为狠戾的光。绿茵本想求情，可看她如此神情，在思及顾寻香的态度，只觉得背脊发冷，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特别是她们这种定了死契的，更是命贱如草。
　　不一会儿，金管家便带着人过来了，绿云一见金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惊惧之下，想要拔腿而逃。
　　金管家未多言，只唤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上前挟住她，她刚想叫唤，其中一名小厮极为熟练的用一抹帕子堵住了她的嘴，随即便将其拖走。
　　绿茵正欲开口，金管家冷冷看了她一眼，她骤然失声。
　　“今日之事，你莫要多嘴，仔细干你的活。”
　　犹疑片刻，绿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奴婢知道了。”
　　“都怪那贱人，早知今日，我便一早打死了她。”刘妈妈思及因着那小贱人，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便恨得牙痒痒。
　　金管家睨了她一眼，“少爷现今竟然出了后院，他又不喜见人，往后让府里的人多避着些。如今出了这茬子，想来心情不甚愉快，近日你便待在自己院子里，等过些时候再说。”
　　刘妈妈本有一肚子话想要抱怨，如今被金管家一说，想到那狠戾无常的主子，心里打了个突，讪讪道：“我晓得了。”
　　金管家不欲多言，交代完一些事便离开了。待他走后，刘妈妈犹在骂骂咧咧，见绿茵略有失神，不由破口骂道：“还不把这扫干净，莫非你想给那小贱人去作伴？”
　　绿茵怔怔的立在原地，听着刘妈妈骂骂咧咧的离开。
　　唤作小杏的丫鬟，见绿茵面带戚色，不由道：“你还是多顾着些自己吧，那是绿云自找的，这府里什么都好说，只一旦牵扯上少爷，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绿茵默然不语，只是心底终究觉得有些酸涩难平。
　　暗香浮动的室内，窗户微开，偶有清风透过窗，带着几缕花草的清香。梳月立在屏风后，出神的看着窗外。
　　顾寻香沐浴过后，才觉被绿云凝视的恶心感有所消减。走出来时，他故意放轻了脚步，正好看到她出神的样子。
　　见她目光迷离，看着窗外撩人的翠色，清风拂过，几缕青丝悠悠飘曳在她颊边，在斑驳的光影之下，隐隐绰绰，似有若无的浅淡香味慢慢萦绕鼻尖，他心下一颤，忍不住看向她绯色的唇瓣……
　　梳月正看着窗外的绿竹出神，一阵风过，叶子窸窸窣窣的响动，她不由回神，转头一看，顾寻香正站在她身侧不远处盯着她。
　　心底一惊，急忙行礼道：“奴婢失责。”
　　顾寻香走了过去，伸手抬起她的脸，目光如炬，“你在想什么？”
　　脸上微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却面色如常的道：“奴婢在想晚间该给您唱什么小曲。”
　　顾寻香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儿，才道：“现在就唱罢，我想听。”
　　她略有几分意外，却也依了他。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她已许久未曾唱过歌，无丝竹配乐，歌声冷冷清清，似磬音落地，听来似乎远于千山之外，又近如咫尺之间，唱词犹若珠玉颗颗滚落，滴在水面，溅起涟漪，落进他的心里……
　　顾寻香斜倚在床柱上，发梢微带湿润，寝衣单薄，目光似水般绕在她身上。
　　“梳月……”等她唱罢，他低声的唤她的名字，“你过来。”
　　梳月应声而过，他忽然伸手拉她入怀，埋首于她发间，闻着她身上隐约的香气，渐渐心安。
　　他的怀抱带着温暖和些微的湿气，透着一股微涩的药香，她稳住心神，竭力使自己淡然处之。
　　许久许久，才听得他轻轻地道：“梳月……你陪我回去罢……”他忽然揽紧了她，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想你去那吃人的地方，可是……你若不在我身畔，我更难心安……”
　　她静看着床角挂着的穗子，丝丝缕缕入扣，犹如破不开的死结。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微微松开了手，抬头看她，“你会如你所说，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么？”
　　她已习惯他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似要拨开她裹着厚厚茧衣的心防，如此目光下，她避无可避，只得答道：“是……”
　　闻言，蓦然，他冁然而笑。

作者有话说

　　果然还是觉得不能发展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