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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庭院深深深几许 ...

  •   春华渐尽,丝丝细雨终是依依别离。绿肥红瘦,草长鸢飞,处处都是旖旎风光。
      院中的残花败落,新蕊始绽,一阵风过,偶有几片花瓣随风落入水中。盈盈一水间,敷水盛开的花与嫩黄柳絮交辉相映,映得水面波光潋滟。
      清凉水榭中,顾寻香倚栏而坐,姿态慵慵懒懒,一袭繁复精巧的月白锦衣,长长的衣摆及地,莲花暗纹若隐若现,仿佛轻轻一嘘,便会亭亭而立。
      他手里拿着一朵浅绯色的小花,漫不经心的揉捻着,柔嫩的花瓣在她指间支离破碎,带着缕缕幽香坠入水面。
      叶舒庭信步而来,见梳月冲他裣衽行礼,他略微颔首,闲然入座,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极为熟稔的将盒中的食物取出。
      “这是雨浓为你做的红枣糕,你吃些罢。”
      顾寻香抬眼看去,神色冷冷清清,“扔了。”
      梳月闻言看向桌面,白瓷碟上几抹绛红,煞是好看。
      “你莫要这般不通人情,雨浓是我亲妹,你如此无情,岂不是伤我心肝?”叶舒庭眉峰一蹙,看着他清冷的神色,不由叹息一声:“你好歹吃一口,也算全了她一番心意。”
      顾寻香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明知我无意于她,你又何必强求?”
      叶舒庭闻言一窒,勾唇一笑,却漾出几分无奈,明知寻香无意,却每每败在小妹梨花落雨的哀求声中,想来自家小妹如此执迷不悟,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叶舒庭心底一叹,罢了,姻缘难测,一切随缘吧。
      “前些日子,姨父遣人来信,问我你何时归家?”
      顾寻香神色微敛,沉默了下来。
      叶舒庭肃容以待,言辞恳切,“寻香,姨父早前受过伤,如今身子不大好,你为人子,总要尽孝的。”
      顾寻香唇角微勾,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透出无尽的嘲讽,“尽孝?我若不回去,与他们而言,才是最大的孝顺。”
      “若如你所说,姨父何苦三番五次遣我来劝说你?”叶舒庭见他神情陡然一变,眉间戾气渐凝,便放缓了语调道:“你若是顾忌姨母,那大可不必,若是姨母不允,姨父亦不会自作主张。”
      顾寻香闻言身子一僵,一语不发。
      叶舒庭见他略有所动,见梳月侍立其旁,便道:“你先退下。”
      梳月抬眼看他,见他目光清冷,她便恭顺的退下了。
      顾寻香见他遣退梳月,自是有话要说,便转身看向他。
      叶舒庭神色端然,染着几分寒意,“我知你忧心姨母对你的态度,可真相一日不明,她便永不会原谅你,你若如懦夫避之,岂不称了那些恶人的心意。”
      顾寻香微微抿唇,深不见底的眼眸渐渐泛出幽深的光芒,“你查出什么?”
      叶舒庭摇了摇头,“我毕竟不是顾府中人,其中有些细节我无从探知,这也是我为何执意让你回去的原因。”他话音一顿,语调忽转沉冷,“寻香,他走了这么多年,而你受了这么多苦,该还的总是要还回去的!你若想好,差人来个信,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清风微拂,吹落几片幽香,绯色与碧色相交,柳絮袅袅娜娜掠过水面,如此诗意翩翩的美景中,却纷扬着无尽的仇恨。
      叶舒庭走时,特意寻了梳月。
      “他向来心思重,脾气又古怪,你多顾着些他的身子,莫要随他任性。”
      “是。”梳月恭谨道。
      数时未见,少女身量渐长,已显出少女婀娜的身姿,葳蕤翠色中,容色逼人。
      叶舒庭观她沉稳有度,心底稍稍满意些,能让顾寻香信任亲近之人太少,就连对他也有所保留,这女婢年纪尚幼,却已知进退,培养一番,未必不是一道助力。
      “若他有何异动,你须遣人告知我。”
      梳月垂着眼,模样极为恭顺。叶舒庭不欲多言,交代几句便离开了,他向来忙碌,每次来顾府不过是忙里偷闲。
      梳月回去时,正直一阵大风吹过,风扬起的发丝在空中凌乱飞舞,交织纠缠,一如她密密麻麻的心事。
      水榭中,顾寻香听到她的脚步声,轻声问道:“梳月……你说,我该不该回去?”
      梳月看着他让人失神的侧脸,淡然道:“少爷心中自有定夺。”
      “呵呵……”他轻笑出声,微微侧过脸,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丝缕缕,弯曲在衣纹中,“有时,我真希望你愚笨一些。”
      见她默然不语,尚且稚嫩的姣好面容上透出几分沉静,他似觉得有些无趣,目光再次投向水面,湖光幽幽映着他的眼眸,沁出几分寒意,“总该是要还回去的……我受的……”
      他的声音太轻,她只听得只言片语。
      大家族里,总有些龃龉难平,那些隐藏在奢华背后的阴暗,那些泣血的怨恨与难诉的愁苦,总会燎烧着人的五脏六腑。随着时间累积,人性会渐渐被腐蚀殆尽。
      她不知他有何过往,但想来是不甚快活。回想起清明之日,他在无碑无墓之地所祭奠之人,听得他与叶舒庭的对话,恐是与他甚是亲密之人。至亲被杀,被母所恨……这其中隐情恐怕不为人知。
      夜间,梳月出神的盯着面前的素屏,“哗啦“一阵水声过后,有清浅的脚步声踱来。
      他裸着上半身,尚有水珠蜿蜒流下,她忙抖开寝衣覆在他的身上。
      他低着头看她,暖黄的烛光下,她肤若凝脂,青丝袅袅,他忍不住伸手勾起她的一缕发丝,缠绕指间。
      梳月渐渐习惯了他偶尔的亲近,即使内心有所抵触,但面如平波。
      “若是随我一道回去,你怕么?”
      她平静无波,“不怕。”
      他嘴角微勾,似乎很愉悦,有她在身边,他似乎越来越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不怕……我却有些怕,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怕你出事。”
      梳月借着整理他的衣袖,垂下了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
      他用手梳理着她的发丝,忍不住低头,俯首于那漆黑如夜的发间,轻轻一嗅,带着淡淡的清香,凉丝丝的触感,令人格外舒畅。
      “梳月……梳月……”
      他一声声的唤她,一如之前他让她离去的那些夜晚,唯有唤她的名字,才感觉几分清醒与贪恋。
      她听着她的名字辗转在他的唇齿间,心底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
      他越陷越深,可她……不想沉沦。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晚来妆面胜荷花。鬓亸欲迎眉际月,”
      “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隐隐有歌声传来,声音清脆婉转,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勾人心弦。
      梳月因着裘大夫的医嘱,劝着顾寻香多在外间走动,避开那间令人疯魔的屋子。
      走到与前院相隔一墙的花园,一阵歌声引得二人伫足聆听。
      歌声罢却,犹有少女欢快的笑声透墙而来,梳月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听,似是绿茵的声音。
      “绿云,你莫要唱了,快些将这院子扫完,待会刘妈妈过来,仔细你的皮。”
      绿云似有些气性,声音透着股犟意,“我不就唱个歌,又没碍着谁?怎的就不行?”
      绿茵还未答话,那边又有一道陌生的女音传来:“绿云,你唱歌可真好听,你这唱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边一片静默,好一会才有一道模糊声音,“这是小姐教的……我也不懂什么意思。”
      “可真好……小姐还教你这些……”
      许是她们在动作,声音断断续续,令人听得不甚清楚。时而声音响亮,时而又如私语,绵绵絮絮,叨叨不停。
      顾寻香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眼瞳幽深,梳月看不出他的想法。
      “梳月,你可会唱歌?”
      “会一些童谣小曲。”
      他转头看她,“晚间,唱给我听。”
      梳月闻言一怔,见他神色如常,不似有异,道:“是。”
      他却眉头微蹙,“要说‘好’。”
      “好。”梳月从善如流。
      不多会儿,少女的声音渐渐隐没,偶有几声模糊的人声飘来,院子静了下来。
      顾寻香却是抬脚跨进了那道白墙拱门,院中稀落的树叶已被扫干净,如镜的地面草叶皆无,只有郁郁葱葱的芭蕉叶随风浮动。
      梳月赶忙跟紧,心却猛然一跳,她从未见他离开过后院,那道门仿佛将他与这个世间隔开,而此时他却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她猜不透他意欲为何,只能够默默跟随。
      刚刚平静下来的院中,再次传来一阵响动,刘妈妈正拿着手指着几人骂道:“你们这些小贱蹄子,这般惫懒,早间就让你们扫完这院子,这都什么时辰了!”
      稍隔了些距离,三个少女垂首站立,梳月瞧不真切,除却绿茵和绿云,还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
      顾寻香嘴角微勾,似带了一丝微笑,可已然熟悉他的梳月知道,那是他不耐的表现,虽然他如今照常服药,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但情绪依然阴晴难测,偶有不顺,便会勃然而怒。
      刘妈妈骂骂咧咧,那边绿云虽面色恭谨,却内有不忿,她听得无趣,便滴溜着眼珠看向四周。
      抬头一看,她便再也转不开眼珠,耳中只听得见自己如鼓擂动的心跳声……片片芭蕉扶风而动,翠色流溢间,他一袭如雪白衣,竟然让有些眩目。
      身旁的绿茵似察觉她的异样,抬眼一看,不由一惊。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看到他身畔的梳月。数时不见,却似有不同,一袭茹素白裙,随风摇曳,若空谷幽兰,盈盈绽放。
      刘妈妈察觉有异,正待出口骂之,顺着二人目光一去,一时间竟吓得面如白纸。
      “少……少爷。”刘妈妈惊疑不定,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顾寻香未理她,神色淡然的探看着院子,自他病后,他便一直未在踏足此处,如今竟有些陌生,他伸手轻抚葱郁翠绿,白皙的指尖划过叶面,似有眷恋。
      刘妈妈向来惧他,此时摸不清他的心思,身子已然被吓得簌簌发抖,绿茵与她身侧的婢女皆垂首不语,唯有绿云,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寻香。
      见有人死死盯着自己,顾寻香若有所感,移目看去,近乎痴迷的眼光令他作呕,他神情陡然大变,戾色尽显,“把她的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众人一惊,随即脸色一片惨白,刘妈妈颤着声问道:“少爷……指的是谁?”
      顾寻香目光一冷,似看见不堪的东西,冷声道:“既然不知,那就都挖了罢。”
      刘妈妈身子猛颤起来,忍不住跪了下来,此时那张美若仙人的面孔竟似恶鬼,令人可怖。
      绿云被他死死盯着,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离,心惊胆颤的萎落于地。
      绿茵与那名婢女怯怯的随着刘妈妈跪下,虽未如绿云般瘫软在地,但也面白如雪,笼着一层恐惧的青灰色。
      轻风袭过,众人才觉冷汗遍布,烈烈骄阳下,竟沁出三分寒意,一片死寂中,梳月终是开了口,“少爷,您该回屋歇息了。”
      少女清冽的声音如剑划破凝滞的空气,刘妈妈忍不住抬头看向她,她逆光而立,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顾寻香侧头看向她,她面上淡漠平静无一丝波澜,仿佛再平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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