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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六扇屏风上绘着明月幽竹,其上女子端然地立着,曳地的长裙逶迤于地,沈辞伸手缓缓抚上女子泼墨似的长发,这样绝美的背影却孤寂得如同窗外无尽的夜色:“母亲,那个世界你过得可好,还是那样孤独吗?”
      犹记得她服毒自尽的那一晚,绵绵的阴雨覆住了整座京师,如同被诅咒般整整下了一夜,母亲惨白的一张脸,嘴角蜿蜒的血液触目惊心,可缓缓闭上的眸中却有种解脱的快慰,那样的一幕即便时隔多年依旧如梦靥缠绕于记忆,原来她一直活得如此疲惫。
      那一晚她呆滞地抱住母亲的尸身,直到冰凉亦未等来半个人的探望。
      倘若没有当年那一场风云政变,母亲是不是可以活得久一点?根本没有这样的假设吧,她怎么能逃脱得了呢,如此爱着沈相的她。
      做为梁国公的长女,母亲萧夫人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夫婿,在沈相还没有如今的显赫地位时,可她偏偏执着地求取圣旨嫁予了他。直到入门那天母亲才知道他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爱人,礼部侍郎长女王柳雪,而她还偷偷怀上了大姐沈月蝉。
      母亲是一个骄傲的人,却不得不接纳那样一个丈夫心心念念的女子,看着她接二连三生下三妹沈月菁四弟沈晟珂,却让自己一点点烂在了自己的爱情里。父亲讨厌母亲,从她求取婚旨迫他娶她开始,或许太过爱一个人也是一种过错。
      外公梁公国忠心拥护前朝皇帝李符,而李符生性软弱,终是被六王爷李琮夺去了帝位,虽有明明白白的朱笔诏书,但以正常人的思维,想也不会有人傻到将皇位传予外人。
      外公一家被满门抄斩时,父亲却大受新皇器重节节高升,犹记得母亲以绝食求父亲保住外公一家时,等来的却是冷漠与无视,沈府那一家人他们如今过得很好呢,对,他们应该一直那样地好下去。

      庭中的藤千上,沈辞咬着鲜桃,这是从后院摘的赵伯亲手所种。
      青柠气喘嘘嘘地跑过来,嗓门儿忒大:“小姐小姐,范公子母亲的贴身仆妇到涵园来了。”
      沈辞莫名:“贴身仆妇,怎么会来我涵园?”
      青柠缓了缓气,也是一脸莫名:“不晓得,此时吵嚷得厉害,赵伯正将她们挡在外头呢。”
      沈辞疑惑:“她们都说了什么?”
      青柠皱着眉:“说什么让小姐将范公子交出来。”
      一口鲜桃卡在喉头,沈辞差点从藤千上摔下去,猛咳不止地半天缓不过气来,范少又在闹哪一出,伸手颤巍巍地搭上青柠伸过来的手,艰难地扯出一丝笑:“青柠……带路。”
      眼尖的仆妇见到沈辞,不顾赵伯的阻拦绕到沈辞身前:“哎哟沈小姐,老奴总算是将您这尊大佛给盼出来了,我家少爷麻烦您让他出来可好?”
      沈辞觉得自己着实冤枉:“徐妈妈,范少当真不在我这儿,却不知有什么事让您如此着急?”
      徐妈妈睨眼瞅着沈辞,表示不大相信,觉得沈辞是在欺她,少爷平日和这丫头最是亲近:“我家夫人为少爷择了一门亲,户部尚书家的苏小姐婉婉,少爷却突然失踪了,沈小姐您就叫他出来吧,我们这也好向老夫人交代啊。”
      沈辞愣怔,原来如此,感情范少又在拿她当挡箭牌:“徐妈妈若是不信,不如,进去瞧瞧?”
      没想到她们还真进去了,此刻望着她们无功而返的身影,沈辞默默仰天。

      墙角的黄桷树,沈辞靠在粗干上纳凉,突然一泡湿哒哒的东西冷不防滴上脑门,她伸手颤抖地摸去,下一刻摔下了树,今天还真是背啊。
      “小姐小姐,外面来了个漂亮女人,硬是胡搅蛮缠地要见你。”青柠嗓门忒大,“啊小姐,你摔哪儿了!”
      搭上青柠伸过来的手:“什么漂亮女人?”
      青柠匆忙地将她扶起:“沈公子的……呃,鸟屎!”惊诧地看着她脑门上压瘪的黑白物,表情有些怪异。
      漂亮女人苏小姐找到沈辞时,一副恨死你的表情:“沈二小姐,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苏婉婉蹙着眉目,“你如此小心翼翼地将范公子囚在身边,是不是害怕嫉妒了?”
      刚刚从树上摔下来,此时腰还痛着,囚他?这倒是一个新奇的说法,转而笑脸迎向苏婉婉:“婉婉小姐我为什么要害怕要嫉妒呢?”
      苏婉婉嗤笑一声:“在我这么优秀的人面前,你能不害怕不嫉妒么?”
      沈辞憋笑得有些辛苦:“诚然,苏小姐天生丽质。”
      “既然知道还不将范公子交出来!”
      沈辞缓缓斟下一杯茶水:“苏小姐放心,明日他定会回去的。”
      苏婉婉却毫不退让:“我为什么要信你?”
      沈辞执着杯盏,挑挑眉:“可,不信我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苏婉婉吃鳖,过了良久:“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说完拂袖而去。
      青柠屁颠屁颠地跑来,瞧着被打发走的苏婉婉,好奇问道:“小姐,你真知道范公子在哪儿?”
      沈辞托着腰缓缓立起,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那个没创意的,这还需要想吗?”

      环采楼融融春意撩拨得人心荡漾,沈辞寻来此处却被花妈妈拦在了外头:“这位小姐,你来错地方了,瞧瞧右方巷道的一品居,是不是走偏了?”
      沈辞面上含笑,掏出一定银子:“花妈妈可不能这么说,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千里的道理。”将银子塞入她手中,“你看我只是来寻个好友,范璟范少可在,带我去见见他如何?”
      真是有钱好推磨,花妈妈领了沈辞往后楼行去,一路穿过声色靡靡的前堂,周遭渐转清静,道旁悠然绽放的玉簪花很美丽,远远亭中范少的身影也很迷人。
      花妈妈摇着团扇回转过身:“姑娘,范少就在后头的逐香榭。”上下将她打量,嘴角牵起一丝笑,“不过可别怪我花妈妈没提醒,这范少是咱们花魁娘子的座上宾,能不能带走他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说完很闲庭信步地离开了,沈辞想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红泥小炉内橄榄炭静静燃烧,范璟闲然煮茶,对面的女子着一身月白裙衫,身姿绰约发似泼墨,她娴雅地斟着茶水,倾国倾城的样貌不愧为环采楼的花魁。
      “咳!”见着他们太过投入,沈辞不得不出声提醒。
      范璟缓缓侧目,瞧见沈辞时眼角藏着一点笑:“怎么,你来了。”
      沈辞拾阶而上:“看来范大少早料到我会来。”
      范璟嘴角微勾,搁下杯盏:“有吗?”
      这样一句反问,这样欠揍的表情。
      花魁紫钗听着他们的对话面上有一刻的愣怔,美眸却是含笑,微微偏了头:“范公子,这位是?”
      见范璟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沈辞适时地答疑解惑:“我是他……”诶?不对,此番前来的目的可不是带这个风流纨绔回去?倘若他执意留念花丛,又或是花丛执意挽留于他可不大好办,望着好奇盯着自己的紫钗,沈辞笑得灿烂,“其实,他是我男人。”
      紫钗面上的笑意僵在嘴角,茶水漫上了石桌。
      沈辞心头滋生出深深的愧疚之情,再瞧瞧范少高深不明的笑,这种看好戏的表情就好想招呼两个嘴巴子。
      紫钗秀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望向范璟艰难地开口:“范公子,这是真的吗?”
      范璟很是言简意赅:“紫钗,先退下吧。”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并未承认却也并未否认,紫钗脆弱的心瞬间碎得七零八落,最后望一眼沈辞黯然神伤地离开了逐香榭。
      望着紫钗跌跌撞撞消失的背影,罪过罪过,她不是故意的:“范少,我刚才……”
      “你刚才说我是你男人。”提高了一个调,好整以暇地瞟向她后方。
      终是觉出不对劲沈辞莫名转身,下一刻愣在了原地,呵呵,她说他怎么这么配合。

      谢冉立于玉簪花旁,月色下披一身清冷,望着沈辞时面上却淡然得看不到任何情绪,这样的情况下沈辞没想到他会主动同自己说话:“你何时回的京师?”
      沈辞觉得毕竟是多年不见面的亲戚,打个招呼熟络一下感情其实也是好的,毕竟他可是侯府嫡子,官任廷尉,俸禄比千石,深受皇帝器重,以后出事找这样的亲戚帮忙那可是极好的:“嗯,才回。”
      沈璟望着两人的反应,觉得这样的情节太寡淡,于是打算锦上添点花:“既然你来此寻我,看来不回去都不行了。”于是闲然起身,十分自然地环上沈辞的腰身。
      沈辞有些愣怔,瞧见范少好整以暇的表情立时明了,像这种凑好戏的机会诚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真是怎么看怎么阳光灿烂。
      沈辞的愣怔被谢冉捕捉,月色下他嘴角渐渐牵起一丝不削的笑意,嗓音低低沉沉:“我以为五年不见你会有所长进,却不想你还是那个你。”
      听到这样的话沈辞着实有些糊涂:“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仍旧是一副清冷的表情,谢冉缓缓开口:“倘若只想利用另一个人来刺激我,我想还是不用费这个心。”
      沈辞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再次接近他的方式,不再死缠烂打却是欲擒故纵,早五年听到这样的话她应是会生气的,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心头却一片平静,果真岁月是把杀猪刀啊,别说是杀猪,什么都可以给你去干抹净:“亲戚,你,想多了,今日相见着实巧合了些。”
      谢冉却不再瞧她,举步离开,行出不过数步却又缓缓顿住:“你五年不曾回到京师,我知道你因萧夫人的事情而恨着沈家,但我劝你不要因为怨恨而伤害月蝉,倘若真有那么一日,”语气中含着警告,“我想我不会放过你。”
      沈辞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嘴角牵着若有若无的冷笑,谢冉,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样的笑落入谢冉眼中,平静的面色有什么一闪而逝,却很快被掩在如霜的月色中,于这寂寂的深夜消失得不留痕迹,任谁也不曾发觉它那可怜微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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