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rout》狐狸有条短尾巴

10、第九章

　　七天后。
　　巨木森林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偶尔略过几只巨人的身影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动静，毕竟这种丑陋生物唯一的攻击对象是人类。
　　利威尔测量了一下芽苗现在的高度，短短十几天它就已经蹿到了几近二十厘米高。
　　真是惊人的生长力。
　　他侧过头，透过墙壁望了一眼被风吹动的树林，阳光拼了命地从缝隙中撒下来，地上缀着斑斑绰绰的圈影。
　　利威尔静默地垂下了眼，寻了芽苗边上的一块地方坐下。
　　他一手无意地搭在植物的叶茎上，眉头随着沉思皱起来。
　　调查兵团的壁外调查一般为一月一次，并且因由于这一次的失误，估测下一次兵团在展开调查应该不会在短时期内申请成功。
　　想到这里利威尔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巨木森林，眯了眯眼。
　　更有可能，埃尔文干脆直接放弃经过这里的路线，重新制定夺回玛利亚之壁的方案。
　　也就是说，他也许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嘁。”利威尔嗤笑了一声，神情却有些恼怒，“该死。”
　　围绕在芽苗周围的荧光突然闪了闪，翠色更甚。
　　利威尔抬眼望过去，随手抚摸了一下这株植物。
　　与此同时，林间突然响起一大片动静，鸟雀都受惊般扑棱着翅膀从叶间飞了出来。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略带青涩的嗓音：“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附近了。”
　　利威尔心神一跳。
　　自从接管了那个小鬼之后，这个声音每天都在自己耳边不停响起。晨练的时候，早饭的时候，甚至临睡前，声音的主人总是用翡翠色的眼睛略带慌乱地看着利威尔，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废话。
　　“兵长，早上好！”
　　“兵长，打扫已经完成了！”
　　“兵长，晚安！”
　　“兵长兵长......”
　　就好像他只会说这句话一样。
　　利威尔经不住嗤笑了一声，“蠢死了。”
　　林间的那个声音继续说：“兵长...会在这里吗？”
　　果然，又是这个称呼。
　　利威尔站起来，往身后看去，幽深的树林中尘土飞扬，接着现出一队人马，而领头的是个褐发少年，他的墨绿色披风在身后起伏招展，额发随风起落。
　　“艾伦。”对上少年的翠色眼睛，他莫名生出些许欣然的情绪来。

　　艾伦从马上翻身下来，快众人一步走在前面，在附近粗略地望了一圈，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飞过的昆虫也不放过。
　　连韩吉也觉得艾伦这种行为有些夸张，她走过去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说道：“利威尔那家伙的性格，即使变成了蚯蚓也会爬回兵团，怎么可能还会待在这。别盯着那些虫子看了，注意周围的植物。”
　　艾伦闻言却神色紧张起来，“万一兵长变成了动物一类的，那怎么找到他？”
　　韩吉笑着揉了揉艾伦的头发，不客气道：“就你那点微薄的意识支撑，他能变成蚯蚓就不错了。放心吧，只要猜想正确，他一定就在这附近的某一株植物里。”
　　艾伦迟疑着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忧虑，看着韩吉欲言又止。
　　格尔戈一行人走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几名团员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韩吉抬了抬眼镜，明白时间并不充裕，手一扬，“开始吧。”
　　众人得到指令，两两一组散开去拨弄四周的植物。
　　但碍于危险无处不在的可能性，他们也不敢离的太远，搜寻范围是一个半径约五米的圆。
　　艾伦往前踏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有些发软，他攥了攥手心，克制住自己杂乱的心绪，向着偏左方走去。

　　利威尔挑了挑眉，看着刚才在不远处和那个戴着眼镜的疯子同事交谈的少年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已经长出枝叶的芽苗晃了晃，像是带着某种兴奋的情绪。
　　利威尔望着那越来越亮的荧光，再偏过头去看艾伦，直觉告诉他芽苗和的异动一定有隐情。
　　但是。
　　少年越走越近，修长的身影慢慢映进利威尔的视线里，逆着光的身影却让发丝都沾上一层奇异的色彩来，利威尔稍稍抬眼，看见了艾伦那双翡翠色的，缀着光亮的眼睛。
　　他突然发现，这个小鬼正在以令他促不狭及的速度，开始成长。
　　忽然有点移不开视线了啊。利威尔的眼里闪过一丝捕捉不住的情绪。

　　突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
　　在陪审庭上的那场必要演出，埃尔文似乎叮嘱了很多类似于要手下留情的话。
　　“嗤，因为那个小鬼利用价值很高是么，知道了。”他微微不地打断对方的话，却并不打算按照吩咐进行这场“演出”。
　　临审前的夜晚他忍受着地下室难闻的气味，打量着关在地牢里被王都的蠢货们趋之若鹜的那个绿眼睛的小鬼。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的心情一定是无动于衷又不耐的一一不过是个看起来蠢死了的小鬼而已一一他对那些猪猡们对于这个看起来弱的很的家伙十分忌惮的行为感到好笑。
　　思及此处，利威尔抬眼看了一眼昏暗光线里还在沉睡的少年，真不知道他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拷上了手脚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
　　“呵。”估计会惊慌失措吧，毕竟再怎么有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罢了。
　　这样的念头持续到地牢里传来一声锁链的晃动。
　　“他醒了。”埃尔文低声说。
　　利威尔并不急着望过去，而是先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墙上，才把视线往地牢里投去。
　　迎面对上的是一双翡翠色的眼眸，在烛火的照耀下透出幽深的光。
　　一瞬间利威尔似乎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一一大概是看错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深沉的视线。
　　埃尔文和那个小鬼开始交谈具体内容已经隐隐约约不记得了，利威尔只想起来后来自己靠近牢房，从光亮处俯视那双绿眼睛一一“要是一旦出现什么异动的话，我会亲手解决你。”
　　他这样说的时候，牢房里的人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眼睛也染上一丝畏惧，片刻后牢房里传来对方强装镇定的声音：“明白了。”
　　利威尔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满意地勾了勾唇，那双染着畏惧情绪的眼睛，才应该是小鬼所应该有的表现，看起来果然顺眼多了。
　　抱着这样不为人知的愉悦感，利威尔挥了挥手，先行一步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再之后就是在法庭上的演出了。
　　“既然由我接管，该怎么处理我自己有分寸。”
　　这是利威尔最初想要回复埃尔文的话，不过在听见手脚被固定在柱子上，以卑微可笑的姿势受着所有人各式各样眼光嘲笑的那个小鬼喊出“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的时候，原本兴致缺缺地走神的他突然来了兴趣。
　　唯一遗憾的大概是没能在那一瞬间看清楚对方的眼神，不过利威尔猜想，那一定像极了凶猛的野兽。
　　没错，野兽。
　　可不是丑陋的巨人那么简单，这个小鬼一一艾伦耶格尔是吧一一利威尔在心里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嘲笑着对面宪兵团那个一脸蠢相的连方向也不会辨别只知道埋头吃草的头羊，这样凶猛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撕碎的野兽，既然那家伙不识货，那就交给他来驯养好了。
　　“呵。”利威尔抬了抬脚，走向法庭中央。
　　完全无视陪审团传来的躁动，他毫不意外地迎上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
　　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从利威尔提起腿的那一刻，“演出”开始了。
　　出腿的速度是常人不敢想象的好几倍，陪审庭里从最初的喧闹逐渐变的落针可闻，只有女人们不敢置信的惊讶声和浓重的呼吸声。
　　“他会被打死么？”有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妇人开始揣测。
　　“这样的怪物死有余辜，怕什么。”接着是陆续几道不屑的嘟囔，发出这样言论的人多半是从未亲眼目睹过巨人的安逸者，他们带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来到现场，为了以示自己见过世面通常会摆出轻蔑的嘴脸评头论足。
　　真是恶心啊，这种人。
　　利威尔注意到被踩在脚下的人身体似乎颤了颤，看不到表情，双拳却攥了起来。
　　“啊，”利威尔想，“愤怒了么。”
　　他看了一眼被血渍溅满的地面，“啧”了一声，终于收脚。
　　法庭上一片寂静，利威尔看也没有看就能想象到纳伊鲁那家伙的神色有多差，他平静地回自己的位置，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可真是完美的谢幕。”后来疯子韩吉描述起这件事时，她用了这句话。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利威尔在审讯结束后推开医疗室的门，在门口伫立了一会。
　　他看见人们口中的“怪物”，同时也是刚被自己揍的鼻青脸肿的那个家伙，正苦着一张脸，小心地捂着自己的伤口。而当韩吉转过身给他上药时，那副痛的要死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一脸严肃地看着韩吉，甚至还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利威尔突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即使再怎么硬撑，这个小鬼始终只是个孩子。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这是必要的演出，你能理解吧？”这是他在搜刮了很久后，僵硬地说出的勉强能被称为“安慰”的话。
　　才怪。
　　他开始懊恼起自己的表达能力起来了。
　　不过对面小鬼的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至于到底闪过了什么东西，利威尔没能捕捉住。
　　“我明白的，我理解！”
　　这种近似于邀功的语气让利威尔怔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对方的泛着光泽的栗色头发，“唔”了一声。
　　果然是个小鬼一一还不赖就是了。

　　这就是所有能被回忆起来的东西了一一关于那场必要，却残忍的演出。
　　他似乎在里面扮演了一个凶恶的角色啊。利威尔略有些不满地想。
　　好像完全是一些和现在无关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大概是惊讶于这个小鬼的成长吧，谁知道。
　　他有些恹恹地坐了下来，把视线移回到正向这个方向靠近的艾伦，在心里催促他快些。
　　整天被困在这个地方，身体都要生锈了啊。
　　“喂，小鬼，快点找到我，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