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颂之绕情城》沧箫

4、第 4 章

　　一个刀疤脸率先走上前，一只眼珠子凸凸泛着白鼓着，扛着大刀阴啧啧朝千叶咧嘴，千叶甚至看见他吐出蛇的信子舔舐发丝滴落的血痕。马蹄越发慌乱，马车前后翻腾，一把斧子直遥遥横飞过来，噗嗤没入马腹，老马儿铿锵扬起前蹄，哀鸣大作狂甩身子，马车顺势倾向一边轰隆倒地，千叶便狠狠被甩去地上，翻滚几圈方被树揽着。
　　一口血喷出，千叶躺在一棵大树下，阳透过仅有的裂缝斜斜射在额上，不远处的马儿喘着粗气苟延残喘，侧头望去，它扬扬四蹄便没了动静，内脏溜了满地。
　　前方传来踢踏踏脚步声，有刀摩擦石头的刺耳声和着狞笑。千叶很怕，怕就这么死了，她尚有些事情没做，她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委屈。一片叶滑过眼角，朝它转去，千叶看见林子里深不见底的黑暗。抬抬胳膊，浑身便痛得撕心裂肺，可眼瞧恶人近了，千叶猛的站起身子，喉咙里又涌出一口血，她不待稳住身子，疯了似的朝林子深处跑去。随之身后响起咒骂声，刀砍斧劈的声音。奇怪的是不见有人追来，着这机会，千叶更是没命的朝前跑去。隐约里，闻见身后响起惨叫，千叶顾不得多想，只想着跑，跑的越远越好。
　　然不多时，千叶便发现不对，四周漆压压一片幽暗，林木森森无路无头，想走出去确然不易。脚下明明暗暗，磕磕绊绊难行得很，泥沼树根横盘纠错，千叶旧伤不愈且新伤不断，已然分不清疼痛从哪儿传来。跌跌撞撞走走爬爬，应是四五个时辰了，千叶想，假如她能活着，定将这些事说与落阳，兴许他会心疼得紧，思着便等不及看他紧张的样子。熟料不待她苦笑，突然脚下一绊，千叶直勾勾摔进一丛草林，但只觉腰上一软，似被手臂拖着轻轻躺于草上，只是她眼前昏黑，意识已远了。
　　放下千叶，落云满脸冰霜眼底布满杀气，叫一声“魑儿！”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挺挺单膝跪他身后。指着千叶，落云不温不火道：“这既是受你保护的结果？”魑儿颤悚，双膝跪地拜道：“属下甘愿受罚！”
　　“去恒天那领一百军棍！”魑儿起身，冷冷瞧千叶一眼，飞身遁去。落云从袖里拿出白玉瓷瓶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药丸送千叶嘴里，林里暗处响起数道抽气声。
　　落云冲一处暗地道：“可将人领了过来？”
　　一身黑衣蒙面由远及近飞至，抱拳道：“人到了！”
　　落云瞅一眼千叶，随即他二人闪身离去，转身的功夫原地便多出一名身着猎服的青年男子。男子搔搔头奇怪道：“明明追到这里，人呢？难不成遁地去了？”他跺跺脚下，硬实得很。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骑了头黄豹赶来，他二人寻见千叶，发现尚有生息，便抬了回去。
　　千叶因伤势重，一直昏迷两天三夜才得清醒，但因断了一条腿两根肋骨，暂时无法下床。她苦思冥想却记不起骨头断在何时何地，躺得实再累了，刚动一动身子，浑身就如针扎，又恰好被进门的石大嫂瞧见，嘱咐说再胡乱妄为，怕是要成瘸子了。
　　听石大嫂说起，那日她相公石昱和儿子石林去追小偷，可小偷没擒住，反而见她浑身泥泞躺于草垛子上，所幸没当做死人就地填了。说至趣味处，石大嫂捂嘴讪讪笑道：“我那小儿认定你是男儿身，定要拖你洗上一洗方放床上，幸亏我眼疾手快，觅着你一双细致巧手，没污了姑娘清白。”
　　千叶感激道：“承蒙石大哥石大嫂救命之恩，千叶感激不尽，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才是。”自清醒过后，千叶一直仍心有余悸，每每想起自己命悬一线，便怕得浑身冷颤，还好还活着，只许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嫁给吾儿当媳妇就是！”高亢嘹亮声响起，一个壮硕宽厚的身影堵住门，背对阳光，乌麻麻一片，步进屋里才柔和许多，原是石大哥。
　　面对满脸憨劲儿的石大哥，千叶委实说不出话，那一脸认真，锵锵将人逼入死角。石大嫂干咳一声，嗔道：“老不死的胡说什么，怎地拿姑娘家说笑？”
　　搔搔头，石大哥憨憨道：“哪里说笑？林儿与这姑娘登对的很，莫不是她嫌弃咱家林儿不成？”
　　瞧见石大哥一双虎目虎视眈眈，千叶不禁汗流浃背，这是当真的，她岂能在这深山老林中孤处一世，如今动弹不得，若被逼嫁了，让她今后如何做人？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落阳？
　　石大嫂突兀踹了石大哥一脚，又气又笑道：“你那模样是要吃人么？儿女之事岂能外人说了算？更何况还未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哪能由得你擅作主张？”
　　石大哥张张嘴没说什么，抄起桌上一杯冷茶咕咚吞下。千叶心里一阵唏嘘，对石大嫂千恩万谢。低哑声似磨破喉咙：“不瞒二位，千叶几个月前已嫁作他人妇，如今出来是为寻夫，却不想落难至此，幸得石大哥搭救石大嫂照顾，千叶，千叶恐辜负……。”
　　酸气入鼻，眼瞧着千叶泪搭弦上，石大嫂暗叹一声安慰道：“傻孩子，莫与你石大哥一般见识，既知晓你的情况，我看谁再敢多嘴乱说什么。”斜眸一眼石大哥，继温柔道：“好生养伤，待身子好了，我做主让林儿送你出去。”
　　岂知说林儿林儿便到，窗外一阵疾风，门处站着白衣男子背对人们，噗啦一声草叶扇子开得妙极，几片残叶翻飞落草鞋旁，披散秀发随风轻扬，一声干咳后，男子摇头晃脑：“君君之子只求窈窕淑女，望伊人回眸笑得百媚生，解鄙人相思之苦……男耕女织，从此逍遥一生……”千叶生扭了脖子看着，不禁哑然，这是何方神圣？
　　横竖飞去一双鞋子，只听哎呀一声，白衣男子蹲地上包头鼠跳。待他跳进屋里，扑拉之下白衣离身，方知裹着的是片帷幔。
　　石大哥惊讶道：“林儿，咋是你？爹爹以为家里来了疯子。”
　　林儿攥紧鞋子火红着脸道：“娘，你怎拿鞋子丢来？险些砸坏了孩儿！”
　　石大娘噗嗤笑道：“只怕砸不傻你，快把头发束起来，成什么样子？”
　　林儿甩甩头，扑闪着大眼，委屈道：“爹爹说要讨这姑娘做孩儿媳妇，要孩儿好生表现，圣贤书中有芸，女子就爱洒脱俊逸书生味重的男子，林儿不过学以致用，却让你这鞋子扰乱了。”
　　拿过鞋子，石大娘对石大哥怨道：“瞅你做的好事！”
　　石林俯下身子认真对上千叶的眼睛，他一双清澈不染杂质的大眼灵气逼人，千叶霎时错愕，他若再近当鼻尖抵着鼻尖了，石林嘟嘴问道：“你叫千叶对不对？”
　　千叶点头“恩！”
　　石林一脸正经道：“我叫石林，是你的救命恩人！”
　　千叶再点头“恩！”
　　石林莫名其妙地说道：“你真好看！”
　　千叶语塞“额！”
　　石林搔搔头，很是老成地道：“你有很多伤心事！”
　　千叶顿时疑惑：“恩？”
　　石林突然直起身子，对一旁的爹娘道：“爹，娘，千叶心里很难过，我哄哄她，你们出去。”
　　一旁听着的石大娘啪的一巴掌打他头上，笑骂道：“你当人家千叶是小兔小鹿不是？还不出去煮粥。”
　　石林撇撇嘴，委屈地看千叶一眼，便灰溜溜走了，石大哥跟着出去。随后千叶才知晓，石林所谓的哄哄，是将她抱在怀里。平日里他时常捡些受伤的小动物回来，为安抚它们受伤的心灵，便常这样做，得幸石大嫂英明果断断了他的念头。
　　伤筋动骨少说得静养百日，这般常识如斯可恨，百日之后唯恐再见不得落阳，千叶便心急如焚，整日皱眉苦思。石大娘晓得她心思，闲暇时常说些笑话与她解闷，石林亦捉了很多毛绒动物与她嬉戏，玩乐之后千叶的杂乱心绪才得以舒缓。
　　然千叶于床上只躺了七日便能下地走动，石大哥石大嫂惊呼奇迹，换了体壮如牛的石大哥也需月余勉强走几步，短短七日姑娘已能慢走，着实稀罕，然千叶只觉是他们大惊小怪。这些日子，石大嫂时常与她交心，便得知他石家过去曾是轰动武林的名人之后，人站得越高，敌人越多，想他石家纵使功盖江湖无人能敌，却也被逼的不得不改名换姓隐居山林。当时赫赫有名的大户如今人丁单薄的只一脉单传，世事无常，怎怪造化弄人。
　　又过三日，石大哥石大嫂瞪着眼睛上下瞧千叶，似见了怪物，齐茬茬断了的骨头才短短几日日头就生了根发了芽且异常茁壮，上蹿下跳亦无碍。
　　“乖乖，你这孩子莫不是神仙下凡，怎的这般吓人？”石大嫂绕千叶转一圈惊奇道。
　　“林儿，你是否给千叶吃过什么？”石大哥转而质问石林，石林耸耸肩摇摇头。
　　他们如此惊讶惊奇，千叶不禁认为自己确实拥有一副异于常人的身体，然最终这问题不了了之。身子既已无大碍，再逗留下去只会令她更加心急如焚，于是便向石大嫂一家提出辞行。石大嫂知她寻夫心切，不好挽留却也难舍。
　　森林边缘临行之际石大嫂握着千叶的手且说：“你这孩子平地身子柔弱，又加上刚大病初愈，怎叫石大嫂放心？”
　　千叶眼底不禁湿润，若娘亲在世，当也如石大嫂这般慈爱，相处时日虽短，却也有心将她看做娘亲“石大嫂，待日后千叶定会再来看您！”
　　石大嫂抹一把泪，生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石大哥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对千叶说道：“一路小心，那大蒙国是蛮夷之地，尽量少于外人接触，切莫让人看出你是女儿身。”
　　点点头，千叶弯腰抓了两把土拍脸上，如今亲近之人恐也认不出了。石大嫂哭哭笑笑“去吧孩子，早点回来！”
　　千叶望一眼躲在他二人身后的石林，但见他背对着，肩膀蠕蠕颤粟。暗叹一声，遂转身朝荒凉迈去。
　　然不过百步，便听有人急急追来，千叶回头时石林已近在眼前。他搔搔头嘿笑道：“男儿志在四方，我随你出去闯闯。”
　　“开不得玩笑！”千叶深知此行危险重重吉凶难料，保不准有去无回，更何况她此去寻夫，他与她闯荡甚？于是一口回绝道：“回去！”自认为冷着一张脸极是难看，且石林笑容更甚，搓着手道：“好姐姐了，不过看看山水，腻味了自会回来。”
　　这声姐姐叫的千叶头皮发麻，原他比她年长一岁，可惜了孩童性子，自觉地小她很多。“你爹娘可会同意？”不等千叶说完，石林朝身后父母挥手告别，石大哥石大嫂吼道：“林儿这孩子就托您照顾了！”千叶原想着说石家就他一棵独苗，指望着他传宗接代，若出了事情可对得起父母，可对得起列代先祖芸芸。但不及她说，石林伸手便挑了她肩上包袱，率先向前走去。千叶无奈摇摇头，此去唯有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