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颂之绕情城》沧箫

3、第 3 章

　　院子里昀儿已在枫下备好茶点，千叶卷一身疲倦落躺椅上，昀儿担忧道：“主子，您千万要顾及身子。”
　　千叶忧心道：“昀儿，我时时想，仿如我是一片云，一株草，一粒沙，是否就能得了轻松。”
　　“主子”昀儿扑通跪在地上，扒着摇椅抽泣道：“您不能想不开呀，姑爷兴许很快就能回来，什么草草沙沙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主子一定可以苦尽甘来。”
　　“唉！”这傻丫头整日里胡思乱想“哭甚？当真想不开，又怎的知会了你？”
　　抹抹眼泪，昀儿不信道：“当真？”
　　千叶起身揉揉肚子，笑道：“肚子饿了，去做些吃的吧！”说罢便朝厨房走去。
　　昀儿跟上去，颇感为难地说道：“主子，这些事交给奴婢就是了，您歇着。”
　　千叶摆摆手，道：“谁说你家主子要亲手做了？你做你的便是，我瞧着解闷。”
　　昀儿顿时愕然：“额……好！”
　　不紧不慢又过了几日，这几日，落云似平地消失，不见踪影，因而千叶心里踹踹不得安生，总想着是否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落阳……他因而不敢见她。想法越多，越是混乱，时好时坏搅之心乱如麻。眼望夕阳余晖火火红艳，血染残云，几片乌烟压去，浓墨渐渐漆黑苍窘，冷冷繁星稀稀疏疏，好一阵孤冷轻寒。这时昀儿执来团扇与主子扇凉，千叶反倒冷上加冷，不禁寒战，可这一激灵甚好，激出一个新想法，顺嘴便说于昀儿听，昀儿听了，反吓出一身冷汗，吃惊道：“主子，您疯了不是？万万使不得呀！”
　　千叶愁道：“左右不能指望别人，兴许走这一趟，有收获也未可。”
　　昀儿不知落阳处境，然这种事清楚的人越少越好，唯今她水千叶再不能干坐着等消息，只好对昀儿说她要出趟远门，此次出门一是打听姑爷消息，二是散散心。
　　这个节骨眼上，昀儿哪能让主子一人外出，便苦口婆心劝阻良久，但千叶心意已决，纵使十匹马也休想追回。昀儿劝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待备好干粮盘缠，做好打扮，第二日的日头西斜，眼望着苟延残喘之时。千叶披着一身行头于昏黄中转了两圈，昀儿嘟着嘴皱眉深思，由破草帽到脚上一双扁平布鞋再到脸上，似乎尚有不妥当之处，瞧着主子细皮嫩肉的脸，昀儿如梦初醒，抻主子坐下，回屋端来砚台，随意磨磨就地捡了枫叶叶柄蘸着墨汁在千叶脸上涂涂抹抹。待她大功告成，将铜镜放千叶面前，千叶险大叫出来，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此刻比已然面目全非了，且不说夜里，晴天白日出去也要吓坏人的。千叶额头不禁浸出细汗，眼瞅着昀儿，望她慎重，却见昀儿相当满意地点点头，颇为欣赏地说道：“主子，待出了门，就莫怕有人欺负你，人心叵测，主子您千万要当心啊！”
　　别说被人欺负，恐怕她去寻个路子问，也难遇着好心人了，千叶苦涩想到。
　　深更半夜时，估摸着该睡的都安睡了，千叶差昀儿捧来一坛出嫁时陪嫁的好酒，两人摸摸索索探到府院后门，躲在阴遮处，望见守门人正是平日里与昀儿算得上熟络的王德子，两人不禁窃喜。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路子，昀儿整整衣衫，干咳一声，迈着秀步来到打盹的王德子跟前，踢他一脚，王德子吓得一激灵，显以为来了大主，刚准备跪好讨饶，昀儿浅浅一笑，王德子才算清醒。
　　拍拍胸脯子，王德子气道：“险些被你锁了半条命，臭丫头，三更半夜跑来作甚？”
　　昀儿将酒放他跟前，掀开盖子，迷迷香气顷刻间绕满檐下，王德子顿时吸溜着口水搓搓手道：“哎呦喂！这是哪儿来的好东西？平地香哩，要勾了魂咯！”
　　昀儿俏皮道：“想不想喝？”
　　王德子点点头，顿时又摇摇头“无事献殷勤，这酒不能喝。”眼却一刻不离酒坛子。
　　“瞧你说的。”昀儿怪嗔道：“平日里就只有王大哥给昀儿几分好眼色，昀儿都记着清楚，想来今日无事，才背了小姐，拿酒来孝敬你，你既不受，全当昀儿多事算了。”说罢便气呼呼鼓着脸扭过身去。千叶暗暗听着心里一阵鼓噪，这丫头好钻心的演技。
　　王德子果然耐不住，再加上昀儿总将酒香扑扇过去，绕鼻几时，突地一把夺过酒坛抱怀里，讪讪笑道：“昀儿说笑了，既是来孝敬哥哥的，哥哥岂有不收的道理，不然就是瞧不起妹子了。”
　　昀儿抿嘴笑道：“快尝尝，这酒可香着呢，可是我家主子从娘家带来的，丞相府出的东西，个个宝贝。”
　　王德子一听是丞相府里的酒，立刻眉开眼笑，犹豫再三，用手蘸起几滴放嘴里抿抿，赞口笑道：“好酒！好东西呀！可要谢谢昀儿妹子啊！”
　　“谢什么，这酒叫明日醉，当下喝了没什么，要过个把时辰才有醉意。王大哥所幸多喝几口，解解馋！”
　　昀儿左一句王大哥右一句王大哥尤为亲切，王德子招架不住，悻悻然将一坛子酒喝个精光，待酒劲上来，头一歪便倒门口呼呼大睡，昀儿晃他两晃又狠踢两脚也无知觉。千叶猫腰过去，不禁对昀儿竖起拇指，昀儿吐吐舌头将门上横梁抽下，门外一片漆黑，使昀儿顿时心生恐慌，心中总有不安，于是不死心问道：“主子，当真非去不可吗？”
　　握起昀儿的手，千叶歉然道：“若有人问起我行踪，便说你家小姐去城郊外谷谷峰上拜佛祈福去了，等姑爷平安归来，小姐自会回来。谷谷峰上上下下庙宇几十座，他们定然不会派人挨个去找。”
　　“主子！”昀儿哭道：“昀儿自小跟主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不然让昀儿跟主子一起去吧！”昀儿泣不成声，着实令千叶心里难受，擦干她脸上泪水，千叶拍拍她肩膀，让她放心，遂转身夺门而出朝一条小巷子跑去，那里有昀儿事先准备的马车。先前嘱咐昀儿要尽量朴素，不能引人注意，当借着月光看清那匹好死不死的老马和破破烂烂挂着烂布头的棚子时，千叶心下骇然哭笑不得，于此想不引人注意亦难了。
　　驱车时，千叶实不忍心地举起鞭子朝老马抽去，与了声驾，老马会意地嘚吧嘚吧朝天都城东门行去。东门是唯一一个不闭门的出口，是以方便城里百姓有急差。
　　马车沿将军府墙外一路抄到大陆，倘若一开始千叶肯抬头望一望那高墙厚檐，便不会与那松缚着青丝负手望月的人错过。落云侧头眼望那辆破车渐行渐远，眸子深里腾出乐趣。
　　旁人出门日行百里还嫌耗时，千叶刚刚出城门，老马儿已累得气喘吁吁，好在是匹通人性的马，于它指了方向，它便徐徐前进。千叶躲进棚里，掀开一个破箱子，这一看好生吓坏了她，箱子虽破烂不堪，可里头满当当的全是金银珠宝。昀儿莫不是把爹爹给的嫁妆全挪了过来？然换洗衣服，除了身上这件老农装，就只有一件汉子灰衫，许是昀儿期望她家小姐能更平常些。这几箱金银珠宝足有两莽汉子重，勿怪老马年老体弱。千叶头大如斗，却也没法子，不得而已，只好待行至人迹罕至处，挖了深坑，将用不上的钱财一股脑埋了，做好记号。再出发时，老马扬起前蹄，欢声嘶鸣，为一洗前耻发足狂奔，只比先前快了百步。
　　所幸昀儿备了一张地图，应是花大价钱买了张最详细的地形图，将叫得上名字的国家全数绘了上去，天子国至大蒙国的路线似也是请人酌了酌绘上，方不至于让千叶顶着一张鬼脸去寻人问路。拼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赶到一半路程，前方一片汪洋森林，传说这片森林从天而降，化成一条绿带，隔离幽冥界与人界。传说故而骇人，这条横跨不明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却隔离了荒凉与生机。千年前，古人伐木取道，打通荒凉与生机的连接，那时人们方知，生机背后是一片死亡墓地，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再过百年，当一行穿着怪异的外族人穿过绿化带，人们方知荒凉之后还有厚土。时至今日，大蒙国已然成为那片荒漠后与天子国并驾齐名的四大强国之一。而这条路是通往大蒙国的最佳捷径。
　　路坑坑洼洼，极不平坦，如今千叶一行已到人困马乏的地步，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这点颠簸似荡了秋千，徒增困意。一路走来，千叶怕过也惧过，她不过一个养在深闺别院里的千金大小姐，只仗着幼时一点江湖经验和一时的冲动，便孤身一人前往敌国之境，当真任意妄为。
　　行至密林深处，参天大树遮荫蔽日，头顶暗淡逐渐浓黑，黑压压似乌云翻滚而来。时不时有几滴硕大水珠从天而降，拍在千叶身上脸上，突兀的冷嗖嗖，反惊去不少困意。然越是清醒千叶越惊恐，眼及之处，枝干条条张牙舞爪，混着黑气阴气森森，不知名鸟儿咕咕嘎嘎叫着，黑影飕飕穿梭于两旁密林中，很多泛着荧光的东西盯着马车起伏。如今她困意全无，睁大眼睛拼命瞧着周围，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处，险险吐出来。
　　马车徐徐向前，老马的腿儿战战兢兢，颇无气势。千叶坐于沿上，背上冷汗延至全身，恐怕再走不出林子，她定要疯了。正思讨平日里的趣事好转移心思，突然前方传来躁动声喊叫声。
　　“有人？是了，这里毕竟是通往大蒙国的捷径，有人经过不无奇怪。”千叶压抑的心瞬时激动起来，挥舞长鞭大驾一声，老马儿吃痛发足狂奔，险些坐不稳将她摔将下去。
　　千叶脑子里浮现一群商旅歇脚闲聊的画面，她终于不再孤单一人，然画面却定格于一把明晃晃的刀片子齐刷刷滑过一人的脖子，脑袋骨碌碌滚进旁边林子里，血腥喷洒而出，几个面目狰狞的人沐浴在血雨腥风中无比快活，舔着令人作呕的颜色，周围地上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无头尸体，躺在血池中蠕蠕抽动。
　　千叶何曾席遇过这般残暴之事，顿时胃里一阵翻腾，将一日吃的东西哗啦啦吐个干净，但也抵不住那修罗地狱场里的残酷境遇所予她的刺激。莫不是幽冥界里跑出来的鬼怪？千叶只觉浑身冰冷，她是要死在这里了。
　　马车越来越近，老马儿应是闻着血腥和杀戮有些惊慌，四只蹄子并错乱行，堪堪朝修罗场里跑去。千叶惊恐不已，堪堪咬破了嘴唇也不知，紧紧抱着车沿缩成一团，死亡越来越近，千叶只知她活不了了，心中却有不甘。马车轰隆隆奔跑，那群怪物疯子早早便盯着这边的动静，却不急着上前索她性命，尽管等着瞧着咧嘴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