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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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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千叶发觉这屋子实不像自己的屋子,玄青罗帐青莲锦被,极不华丽极其儒雅。屋里空无一人,也许刚才不过一场乱梦,醒来时梦就散了。想着起了身子,脚未及地,见着门处飘来腾腾烟雾,药香入鼻时,拐进一湖蓝男子,身后跟着端药的昀儿。
男子见千叶似要下地,缓缓说道:“三嫂,好生躺着切勿乱动。”
千叶略微愕然,疑惑道:“你是?”
昀儿上前一步,将药放在床头几上,很是恭敬请了请安,回道:“主子,这是将军府的四公子,先前小姐昏晕时,幸得四公子及时相救,不然,不然……”昀儿双眼红肿,说着泪珠儿又滑下嘴角“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
“昀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去洗洗脸,哭丧着成什么样子!”
昀儿懂主子的意思,便会意的点点头退下了。如今屋内只剩下她与将军府的四公子,千叶微微向他颔首算作见礼,“四公子!”顿了顿,千叶心里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便问道:“落阳他可好?”
落云轻叹口气,坐一旁红椅上,道:“想必嫂子已经听到消息,三哥他,至今下落不明。”
虽想到结果,可听人亲口说明,千叶仍旧难以接受,她突然觉得身子很冷,冷的不真切,冷的整个天地都暗了,她想这样也好,不用再苦苦挣扎。然这时嗡的一声响,千叶心头一颤,眼前豁然开明,才发现自己正坐于床沿哭泣,对面坐着若有所思的将军府四公子。急忙草草抹把脸,歉意道:“四公子,见笑了!”
落云端起桌上的冷茶随意喝了一口,起身道:“嫂子竟对三哥这般真心,是三哥糊涂了!”走上前,他端起汤药递给这个弱不惊风的女子,继续道:“我虽未同三哥出过征打过仗,确知这世上无人能取他性命。”
千叶猛然抬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弦,惊喜问道:“四公子是说?”
落云淡笑不语,轻轻点头。
“他活着!”千叶虽然不敢相信,但瞧落云神色,她确信落阳一定相安无事,或许就在回将军府的途中。想及此,千叶竟忍不住傻笑起来。
这位丞相府的大小姐不似外界传言刁钻任性,落云古怪看她一眼,道:“即如此,三嫂可安下心,将身子调养周全。”
这么会儿功夫,千叶是水里来火里去,确实折腾累了。松松肩膀,恰瞥见四公子低头品茶,仔细一瞧,他生得竟几十分俊俏,修长身形与湖蓝长衫搭得极为协调,一头墨发很松散的用一条月白细绫束着闲躺在肩上,眉目有几分像落阳小时模样,却不知他与如今的落阳有几分相像,由着皮肤白皙,加上这身打扮,看似慵懒竟不慵懒,反而书生气更重了些,古朴简单,优雅自然,与这房间陈设暗含默契。
房间?千叶突然想起一事,她一跃而起,问道:\"这莫不是公子的卧室?\"
落云轻挑眉梢,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千叶愣住,不禁支手抚额,面颊滚烫。真要羞死人了,说出去岂不招人话柄?好在昀儿进来的及时,不偏不倚已然走进跟前,千叶转身便道:“四公子,千叶院里尚有些事物处理,就不叨扰了!”话完冲昀儿使使眼色,也不待四公子回话,急匆匆朝外走去,身后传来昀儿急切的叫声:“小姐,鞋子!”千叶险些栽个跟头,索性四公子院里除了驼背老翁再无旁人。
回去枫院,千叶重将四公子的话整理一遍,他那般神态悠然自得,不似亲人有难,落阳定是安然无恙,至于昀儿所说老将军老夫人……许是担心所至。千叶长疏一口气,她相信落阳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刚松散开紧绷的心神,便传来昀儿的声音“主子,四公子来了。”
千叶不解,刚从他那里回来,他又来做何事?莫不是刚刚仓促失了礼数?他不会如斯小气与她说道说道?疑惑归疑惑,千叶很快舒展眉头笑意相迎,邀落云一同坐青枫树下,差昀儿去沏壶好茶来。
落云问道:“嫂子可丢了什么东西?”
千叶细细想来,不曾丢失过什么,便遥遥头。
落云摊手将一枚雕了小龟的玉蔻摆与千叶眼前,千叶心下大骇,一把抓了过去,竟糊涂的将娘亲送她的唯一东西弄丢,这小龟玉蔻是当年父亲认出她的凭证。千叶小心翼翼将之放在一旁,对落云感激道:“四公子有心,千叶谢过。”微颔首对他表示谢意,刚才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三嫂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四弟或者落云亦可。”落云又伸出另一只手放下几包药材,道:“药的吃法,你身边的丫鬟熟记着,可莫等三哥回来,要对着病样子。”
千叶勉强笑了笑,依他的性子,怕是很难原谅她。这话自说不得,可这四公子却也奇怪,何以看不出丝毫担忧之心?反而淡定如闲云野鹤,莫不是他与落阳之间并不亲近?念起落阳,千叶眼底又容了酸楚,随意道:“四弟甚好,方显亲切。”但见他含笑不语,想起方才行得匆匆,险些误了正事“为今我只忧心落阳下落,他身在何处?是否逃过敌人围截?也许下个时辰他已立在府门口,或者已经落在敌人手里。”一片叶飘飘零落在石桌上,翠绿完好的枫叶莫名缘由做了枯叶,这一切当真身不由己,是命。“想必消息是今日才传来天都,照时间推算,落阳失踪应有十余日左右,倘若他能顺利避开敌人,理应比那三千士兵更快返回天都,也许,也许他现在正身陷囫囵。”
落云眼皮轻轻挑了挑,很感兴趣地看着千叶,千叶反而被他盯得不自在。“三嫂不愧天都第一美人,才貌双全,当配得上三哥。”这话听着极让人不舒服,但他话中似乎别有用意,千叶竟存了盼头,莫非他晓得什么?
落云捻起袖边拂落的枫叶,扭转把玩,很是随意道:“三哥的确在蒙国军手里!”
“什么?”千叶大骇,悚然起身“那落阳岂不是很危险?千叶虽为女子,却也从爹爹那里听说大蒙国恨极了天子国,战场之上,更是杀伐残虐,落阳若陷入他们手中,岂有活路?”千叶惊而焦急,度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再细细琢磨。
虽不清楚落阳在蒙人手里正遭受酷刑还是利诱,然于敌人而言,落阳是天子朝的栋梁之才,保不准知晓能动摇国本的秘密,敌人便不能要他性命,但怕只怕狗急跳墙或领头将领是个草包,一刀斩了他。诚然,大蒙国军既能毫不费吹灰之力破了天子朝军队攻势又生擒其大将,那率军之人何等精明,纵使绑了落阳抽他几鞭子,亦不会轻易索他性命。想此,千叶身子紧了紧,左心窝子似着了把尖刀戳着,想他在那边受苦,竟有些晃得失了准头。然眼底却不经意浮出笑意。
落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女子莫非伤心伤怀了脑子?
然千叶却又一把抓起落云的手,道:“谢谢,谢谢四公子告知落阳的下落。”落阳死不了,不仅死不了,大蒙国的将军还得保住他的性命。落云轻咳一声,千叶方回过神来,匆匆松手,干涩一笑十分尴尬。
“三嫂,既无其他事情,便不叨扰。”落云起身,千叶伸手又将他揽住“等等!”
头顶飞来一抹疑惑,千叶恳请道:“四弟既知你三哥消息,其中细节千叶不好过问,只期望日后再有消息,可否抽时相告,千叶感激不尽。”
沉默片刻,落云道:“好!”
千叶抿嘴笑道:“千叶拜谢四公子慷允。”
随后千叶又与落云闲聊几句,得他叮嘱,落阳的下落是机密中的机密,不能宣扬。临走时,落云又说“听说三嫂甚爱读书,得了空闲可去我书房随意挑选,若我不在,与那院中管事说一说,自会与了方便。”千叶再次拜谢,方送他远走,昀儿的茶到了也没沏上来,不过,桌上那片一直被她盯紧的枫叶莫名不见了踪影。
忧心忡忡过了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连累昀儿整日扎于厨房变着心思添些小菜,千叶却食不知味。每每夕阳挥尽最后一抹红云,她便披了薄衫跑去府后院的后门等着。
这日同样如此。马蹄声渐近忽停,不时偷偷向她斜睨几眼的小老儿悻悻然去开门,低头哈腰叠着满脸褶子去恭迎四公子回府。落云穿过看门小老儿,但见千叶欲言又止,暗叹一声做个请的姿势,千叶便与他一同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不待千叶开口询问,落云支了额便道:“大蒙国传来消息,三哥人被关在蒙都郊外某个军营里,暂不会有性命之忧,朝廷早已作出部署,必然会将三哥安全救回,三嫂好生在家中等着消息便是。”
落云一口气将重点说完。消息确是好消息,正如她所想,大蒙国暂时不会对落阳如何。积这几日的酸楚突兀牟上鼻尖,千叶险些哭将出来,索性不能出了丑,强吞咽回去。长舒口气,千叶欠下身子谢过落云,多日诸番打扰,不胜羞愧,却也无别的法子。
落云坐于桌上交双手撑着下颌,静静瞧着,嘴角噙了笑意,一缕发绕过眼帘,渗出几分妩媚之态“倘若三哥无法回朝,你可另有打算?”
千叶“啊?”一声,不知落云何出此言,难到说?心头一跳,她扑上去拽住落云胳臂问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落阳另有不测?”
端是千叶急躁些,落云不急不缓道:“三哥固然无事,怪我思虑不周,着你惊吓,望三嫂见谅!”他不着痕迹避开千叶抻拽,抄起桌上一杯凉茶兀自饮着。
狐疑扫他一眼,千叶略略说道:“那大蒙国乃是蛮夷之地,我随身处闺阁,却也听说大蒙国人野性狂虐,落阳落于他们手中,既无性命之忧,却也讨不得便宜。”顿了顿,她继续道:“那边如再有消息传来,无论好坏,万万不可隐瞒与我,还烦四弟多操劳才是,此恩德千叶铭记于心,待他日若有能帮得四弟之事,千叶万不会推辞。”
“严重了,他既是我三哥,救他便义不容辞,除圣上派出的人手,另有二十余名看得起在下的江湖朋友正逐一深入大蒙国腹地,救出三哥只余迟或晚。”
“希望如此!”诚然,千叶即便未见过大世面,又如何猜不出落云所言酌情从简,专敛些好抚慰人的话稳她情绪。走出书房时,愁云渐爬上千叶额眉,一路低头深思落云所言,倘若当真无法再见到落阳,她该怎么办?身躯不由震了震,这问题今日不答,今后亦不会做出答案。
眼望浅淡身影渐行渐远,隐隐淡漠在回廊深处,落云半掩的眸子深沉幽暗,那人终是忍不住对他三哥下手,之后便是整个尚家,可惜他的如意算盘从第一子落下便错行其招,自讨苦吃。从始皇帝建立天子朝特赐免死金牌于尚家世世代代受用,命史官记下“尚家世代忠臣良将,万不可弃之不用”一句,便是提醒后世子孙他尚家动不得,他要的是天下大乱,却拿尚家为突口,呵,一条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