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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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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眠因】
和宋久良在一起,是我大学毕业后两年的事情。我是在南京读的大学,毕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工作。并不是没有合适的,只是我不喜欢。
之后,毕业那年的除夕夜,我待在南京的出租屋里,晚上下楼买烟,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一连走了几条街,像是被放逐在荒漠,漫无目的,毫无生机。我终于刻骨的明白了,在哪里在何时,人都是一样的孤独。
找到一家营业的店,还未走出去就迫不及待点燃一支烟,情绪终得缓解。回去的路上接到我妈打来的跨省电话,说家里买了好多烟花,就等着我回去放,捧着电话在路边眼泪流不停,积攒了多少天的情绪就要爆发,只好一直嗯尽量不发出别的声音。
再之后,哭着回到出租屋,从天黑一直坐到天亮,抽完一整包的烟,揉扁烟盒的时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去上海吧。
那时候多年轻,总不愿在精神上委屈自己丝毫,凭着一股打死不抱人大腿只靠自己瞎闯的劲儿,磕磕绊绊地过着生活。
于是,宁愿顶着烈日发传单宁愿骑电瓶车送快递宁愿当炒菜馆火锅店的传菜小妹,也不肯向家里诉丝毫的苦。宁愿一星期不沾荤腥,也要攒下钱来每周六晚上倒两次地铁去看便宜的老片放映,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对着幕布好像自己也能闪闪发光。宁愿住在上海最不起眼的25平出租屋里,守着发黄范潮的墙壁和一张窄小的弹簧床一个旧冰箱,也要没日没夜的敲着电脑,投递出一篇篇无人问津的小说稿。
心里并非不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年少成名,只是不甘心罢了。
可我在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唯一得到的只是无数泡面堆积而来的胃病发黄面色还有潮湿环境带来的风湿以及长期坐在电脑前造成的腰肩问题。
我没有什么朋友,初中和高中的六年除了读书就是看电影写剧本,但并非我喜欢孤单一人,而是我不知道怎么结交朋友,后来偶然认识陆之瓷,算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抹亮色。
在上海最苦的两年,全是退稿,身体也每况愈下,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可是只要收到她寄来的明信片,和她□□视频通讯,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以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打开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宋久良回来了,因为房间里有着我买给他的古龙水味。奇怪的是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我换鞋放包走到客厅,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他从身后轻轻揽住我。
怎么了?
话一出口我突然想到我发的那条短信,我问他晚上回来吃饭吗,却自己和陆之瓷去了同学会,这是我从没犯过的错误。
对不起,你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吧,我手机没电了。我语气尽量温和,毕竟错在我。
你去见那个人了吗?他仍旧搂着我。
见谁?我莫名其妙。他闻言放开我,顺手开了灯。
他的表情莫名地严肃,我都见到他了你还要说谎吗?
我突然一惊,心跳猛地剧烈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是说他,可是除了他,还要谁能让宋久良这样?
你说的是谁?我声音低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他冷静地打量我,我说的是谁你不知道?林眠因,如果这是你的态度,那我觉得咱们到此为止。
我简直莫名其妙,突然脑中闪现出一个人,你见到了苏潮?
他不屑地说,不是他,我不知道那痞子叫什么。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片空白,试图解释却一个字说不出,我想我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了。缓了片刻才艰难撒谎道,我今天除了上厕所压根没有出KTV包房的门,我一直和陆之瓷呆一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走上前想哄哄他,没想到他后退着万分嫌恶地躲避我的手,他说,我相信我看见的,那个痞子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再找我吧。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向玄关走去。
对了,那个房子你暂时别去了。他临走时在门口说。
【陆之瓷】
到流金谷刚好晚上七点,在酒店的大包房里,圆了两大桌。我在走廊就听见董姝姝的大嗓门,拉着林眠因一起推门走进去。
董姝姝一眼看见林眠因,先是一愣,然后友善地说,“林姑娘好啊!”
林眠因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然后原本闹哄哄的包房霎时安静下来,无数精心打扮了想在曾经喜欢男生那儿找回存在感的女生都愣住了,我俩尴尬地等待他们的欢迎,终于一个男生平翘舌不分的大叫,陆资瓷!
一个小小的再熟悉不过的笑话一下打破僵局,我拉着林眠因坐过去
席间,不断有男生过来敬酒,我替林眠因一一挡下,她不喜欢喝酒,而我在外面晃荡的这些日子,喝酒的本事已是一流。
正喝着,门又开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出声。我一下觉得他好面熟,想了半天终于喊出口,齐枭。只是我明显感到坐我旁边的林眠因一颤,我奇怪地看向她,林眠因的表情僵住了,迅速躲掉我的视线。
齐枭在我和林眠因对面坐下,马上有人打趣道,齐枭,你还是这么爱迟到。
他笑着站起来,好,老班长说的是,我自罚三杯,反正五粮液不喝白不喝。说着就干了三杯白酒,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只好带头鼓掌说齐老大魄力不减当年。
坐我另一旁的董姝姝突然悄悄凑了个脑袋过来,悄悄说,那天我看见他在一家修车厂上班,一身脏的要命,现在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件西装。
我脸色一变,对董姝姝用‘偷’这个字眼很反感,她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我仔细看齐枭,他和从前并没多大变化,可之所以我不能立刻认出他,主要是他现在的头发短的不像样,又蓄了胡子,看着有30岁。
我看了会儿,见他似有察觉,赶紧移开视线。
饭局完了,一些人借口离开,我们剩下的十多个就浩浩荡荡跑楼上唱歌。
一会儿被董姝姝拉着情歌对唱,一会儿和他们玩游戏,我疯了半天才回位子,却发现林眠因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齐枭推门进来,面无表情的坐好,又过了一会儿,像是刻意一前一后一样,林眠因推门进来。可是我分明看见她推开门的时候眼睛瞟了齐枭那方一眼。
但是她没有说,我也就没问,回来后林眠因依旧安静,只在别人唱完后象征性地鼓鼓掌。
可是直觉告诉我,她和齐枭之间有问题。
可是能有什么问题呢?
读高中的时候,虽然同班三年,但齐枭属于完全对她不上心的特例,从来没有见他对林眠因献殷勤,也没有过任何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
更何况,齐枭,那个连校长都头疼的学生,严重偏科物理,爱与旁边职高的一群坏学生为伍,喜欢改装摩托。
我记得高三快接近寒假的时候,齐枭连着几天没来学校,之后开始盛传他被警察抓了,那可是我们一众普通学生不敢想象的场景。再后来,高三下学期开学,他依旧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他的事情在学校除了爱被老师提起,用来告诫我们之外,就是一些视他为偶像的青涩学弟,他打架飙车的事迹从他们口中讲出来简直赛过了□□电影。
但其实,对于齐枭这个人,我可以说,丝毫不了解。
而林眠因,虽然不是一板一眼的乖学生,却也绝不会愿意把时间心思花在这样不靠谱的人身上。更何况那时候她一心想考中戏的编剧,整日埋头电影和剧本创作。
快散伙的时候,话筒被传到了林眠因手里,那些男生大着胆子起哄让她唱歌。她点了首苏芮的《是否》。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我在黑暗中瞥见齐枭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在林眠因唱的中途起身离开,我以为他去洗手间,但他再没回来。
跟着我接到苏潮的电话,他是我大学的同学,后来一起去台湾做了一年交换生,他常说我们两个是现实版的程又青和李大仁,又吵又闹却比谁都了解对方。当然,这是在他遇见林眠因神魂颠倒之前。
老陆,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他酒气冲天。
流金谷,你在哪儿呢?喝大了?
你等着,我打个车过来!说着就挂掉电话。我看向林眠因,她毫不知情的听大家唱歌,我叫她过来。
眠眠,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过来,你见过的,苏潮。
她皱了皱眉,我继续说,他喝大了,一会儿指不定怎么疯呢。
她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反正不早了。我有些内疚地送她到楼下,本来是我想来这儿,结果却让她一个人回家,所以见她上了车才放心离开。
半小时后,苏潮顶着一头红发冲进我们包房,坐下后就拿酒开灌。我没好气地说,又分手了?他一笑,聪明!
该怎么说他呢?刚上大学那会儿,我觉得他除了有钱人的嘚瑟没其他毛病,后来渐渐发现他除了有钱能给我买单就没啥优点了。他和我一样是行动派,我体现在四处走,他体现在和不同姑娘交往。仗着一张好看的脸招摇撞骗,从我认识他直到现在,不知道辣手摧了多少花。
老陆,你知道吗?那女的,我昨天才给她买了一堆东西,今天就和我说分手,什么玩意儿!
这样的话常从他口里说出来,我已经懒得去安慰,反正第二天他酒醒又会生龙活虎寻觅下一个目标。我从来不必为他担心,只需要安静地做个垃圾桶。
可是每每这时,我才会悲伤的发现,我做过许多人的垃圾桶,给他们带去好心情,我自己呢?最想说的那些话,已经找不到最想讲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