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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流云 ...

  •   白月站在床前俯视他,想着这一别可能天人相隔,突然有些不舍,低声道:“尽最大可能活着吧。”

      段佩容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收了结界,喊了一声:“赤虎、琉璃。”声音不是很大,门却很快被推开。

      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琉璃是个咋咋呼呼的少年。“师父,什么事。”接着,琉璃蹦蹦跳跳的进来,赤虎跟在后面,两人进屋都是一愣。琉璃指着白月,惊呼:“那个……那个……长得仙似的……尊者。”赤虎很快恢复平静,走到床前问:“师父,有什么吩咐。”

      段佩容笑着对他两说:“刚才师父与尊者商量好了,从今个儿开始,你们跟着尊者修行,可好。”

      琉璃正在上下打量白月,觉得他披散身后那及膝的银发真真是漂亮,好想扯下来一缕编个手链之类的戴戴。正想着出神,突然听见段佩容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下子将他从美梦打入噩梦,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家师父,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哭道:“师父不要琉璃了么?琉璃会乖的,师父别说这话吓我了。”

      赤虎僵在床旁不说话,眼圈子憋得有些红了。

      段佩容心底也难过,强撑着谈笑:“说什么要不要的。你们不是都想学一些高深的法术么?我修的是仙道,并不适合你们。你们都是灵兽,便是要修些兽族的法术。尊者乃是千年九尾狐,道行自然没话说,你们跟了他是你们的福分,知道么?”

      琉璃不停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本来就笨,学不了高深的,就跟着师父。”

      赤虎则扑通一声跪了,坚定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赤虎哪也不会去的。”

      段佩容哪有时间在这里劝他们回心转意,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两,好让自己毫无牵挂的往下走。他板了脸,一把将琉璃推了一个踉跄,撑着身体厉声道:“这事由不得你们,你们两个跟我百年,却不如那些个修炼五六十年的道童,可见慧根极浅,留你们在身边,日后被其他师兄的徒弟比了去,少不得被笑话。为师好心为你们谋得出路,却这般不知好歹,还不赶紧拜见你们新师父,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的。”

      琉璃被推下床坐在地上,一听这话傻了,身子晃了晃,趴在地上痛哭起来。赤虎红着眼不肯掉泪,嘶哑着说:“师父有什么苦衷不能明说?何苦这般做戏,伤了我们的心,也伤了师父的心。我了解师父,您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困难,咋们师徒三人一起承担。”说罢,硬生生磕了一个响头。

      白月冷漠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道:“你们师父是要去送死,你们也要去么?”

      赤虎、琉璃齐声道:“去!”

      白月看向段佩容,心底有些羡慕这人。

      段佩容说那些话时,也是心如刀绞,再说下去,怕是哽咽的嗓音会出卖自己,于是也不打算多说,弹出两个蓝色水灵,直接将二人打回原形。一只不到三尺的小虎和一只双掌大小的玉兔。

      段佩容别开脸,轻轻道:“那就……有劳尊者……”

      白月弯腰,一手提起小虎后颈,一手拽起小兔耳朵,不曾停留,转身驾云而去。

      段佩容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坐到了日暮降临。下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他放软身子靠着床头,咬牙自行揉捏僵硬的残腿,心愿未了,他不敢糟践自己的身体。

      他算着时间,十一师兄怕是就要过来了,他知道,师父定会让他一同镇守镇妖塔,流云身体里面的定魂针是他下的,流云若被救了出来,只要能控制住那只蛟龙的,只有他。

      果不其然,夜幕时分,老十一杨路踩着星光跑了过来,准备接段佩容前往玉佛大殿。杨路进屋的时候,段佩容已经坐在轮椅上,换了一身窄袖口的青色袍子,左腿缺损的地方垫了一个软枕,腰间用一根与衣服颜色相同的缎带绑在轮椅上,让他可以空出双手就能坐的笔直,而不会左右摇晃。

      杨路脚步微顿,看的有些发愣。段佩容嘴型很好看,不大不小不薄不厚,嘴角微微有些上翘,让他看起来总像是面带笑容。段佩容双腿完好的时候,用的是双刀,刀尖弯曲,左右手各提一刀,人便落在双刀围的圈里。段佩容在十三个师兄弟里面属于进攻型,杨路属于防御型,打斗的时候段佩容进攻,他则是在外围斗法,多少会轻松些能分些心去观察这个小师弟。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最小的师弟看起来斯斯文文,喜欢腼腆的微笑,上了战场却是冷血无情。他的双刀快若闪电,刀身裹着浓烈的水灵,一刀下去,魂飞魄散。

      杨路无法忘记,一次他带着师弟三人出山收妖,那妖精化身柔骨娇女,可怜见的在那里讨饶,一不留神突然神志模糊,中了这妖女的迷术。那妖女见这些道士中了计,正要剜心剖肝,段佩容突然一刀结果了那妖女。妖女一死,杨路立刻恢复神智,抬头看见段佩容的道袍被鲜血染红,月色下半边脸苍白半边脸满是鲜血,嘴角抿着自然微翘,那摸样似笑非笑,比那死去的女鬼还要诡异几分。他咽了一口唾沫,走过去问道:“十三师弟未中迷术?”段佩容回头,脸色缓和了一些,笑容温和下来,不似刚才那般诡异,开口道:“中了。”杨路一惊,心想自己修炼了四百年,还不如这师弟。段佩容短短一百二十年道行却能自行破解迷术,当真是资质过人,看看一旁蹲在地上还在痛苦状的老十二,忍不住摆出了师兄的架子,骂道:“这么点法术,看把你折磨成啥样了,还哭鼻子,也不怕笑话了去。”老十二流着眼泪说:“没法,我看见了我死去的姥姥,我下不了手。”杨路冷哼了一声‘废物’,他当然不会说,他更离谱,看见自己置身烟花场所,个个的貌美如花……他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师兄嘴脸问段佩容:“小师弟是如何破了这迷术的?”段佩容微垂着眼帘,浓黑的睫毛上挂着血珠子,他轻声道:“她幻化成我娘……”说着缓缓抬头,墨黑的眼珠子直视过来,嘴角的弧线让这抹笑意有些渗人,语调淡淡的缓缓地,没有过多的感情,好似这冷月,听的人凉到了骨子里,“她竟敢幻化成我娘……”

      也就是从那时起,杨路知道,这总是腼腆笑着的师弟,他惹不起。

      他走到轮椅身后,推他前行,边走边说:“师父让我问问,你身体吃得消么,这入了塔便不知何时能出来,除非天界抓住了那贼人。”

      段佩容背对他,凝视着前方,道:“不会太长……”

      杨路莫名其妙“咦”了一声,问道:“什么意思?”段佩容不语。杨路又问:“你那两个宝贝徒弟呢?”段佩容道:“交代他们出门办事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杨路调侃:“哟,那两只跟屁虫舍得离开?你那时收个妖都要用襁褓裹着两只小兽背在身后,活像一个奶妈背了两个娃。”说着“哈哈哈”直乐,又道:“你那时每次来玉佛殿修习,那两只变作小孩,一边一个贴着你身后,真是连体一般。”他边笑边说,却见段佩容抿着嘴,脸上没有表情,不免尴尬,收了笑推着轮椅出了炼炉宫。

      宫门外停着一只巨大仙鹤,仙鹤脚下站着两排道士,见了二人,齐齐低头行礼道:“师父,十三师叔。”

      杨路脚下一跃站在了仙鹤背上,两名壮实的徒弟一左一右扶住轮椅扶手脚下一蹬,连人带椅稳稳落在仙鹤背上。仙鹤扑腾着翅膀,稳稳地升空,朝蓬莱仙岛的正中,玉佛殿飞去。其他小道乘着各类飞鸟,体型要小很多,毛色灰暗,立马映衬着自己师父的坐骑那叫一个贵气。

      入了玉佛殿,大殿之上蓬莱仙人正中而坐,其余十一个师兄弟已经来齐,围着师父坐在蒲团上,形成了一个圈。杨路落座空余的蒲团上,段佩容坐在一旁,轮椅高于别的师兄一大截,让这个阵型看起来有些突兀。

      蓬莱仙人念了一道清心诀,十三个徒弟闭目心中默念,霎时间一束金光从蓬莱仙人身体内腾起,蔓延到十三个徒弟的身上。

      入塔前的仪式,镇妖塔镇压的都是道行深厚的妖怪,怨念颇重,入塔者稍有不慎便会被引入魔道,甚至被怨念杀死。蓬莱仙人原本是天界一个上仙,随现任仙帝一起征战过沙场。当时魔界侵入天界,烧杀抢掠,仙帝那会还是太子,和唯一的弟弟修一起率领万千天将与魔界交战两百余年,这才将混世魔王擒了去。从此一道结界封住了魔界入口,换来天界的安稳。那一战天界损失惨重,仙帝的弟弟修战死,临死前元神飞散,他将真身化一座小塔。魔王刀枪不入,根本杀不死。仙帝便用弟弟留下的小塔将魔王收了,命蓬莱仙人将封了印的塔带到荒芜岛上严密看守。

      这小塔用了五百年时间才将魔王完全消化,那天雷鸣电闪,魔王去世之时,小塔突然爆裂一声,四周浓烟滚滚。待浓烟散去,一尊十三层高塔赫然出现,这便是如今的镇妖塔。

      蓬莱仙人的十三个弟子便是为了镇妖塔选拔出来的。每人镇守一层,十三星连成一线,塑造的结界坚不可摧。

      一场法事下来,天已微亮。蓬莱仙人缓缓起身,走到段佩容身旁,疼惜的问:“能挺得住么?”

      单单是坐了几个时辰,段佩容嘴巴早已没了血色,要不是束带牢牢地捆着他,只怕是早就跌下了椅子。他抬头,看着师父白色的长长胡须和眉毛,顿觉得亲切,微笑摇头:“我很好。”对于蓬莱仙人,段佩容总是说不出的亲切。他出生在蓬莱仙岛,小时候顽皮,趁着师父熟睡总喜欢去拔他长长的胡须,每次都被娘亲拖着出去罚跪,还是师父前来求情。一同修道的师兄们有些身世好的,是一些仙家贵族送来的子弟,最不济的也是仙界寻常人的孩子,除了他。娘亲是个人界的凡人,父亲不知是谁,从未对这孤儿寡母眷顾过,反倒是师父,处处维护他们母子,这一份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所以,他已想好,流云他是要放出去的,也绝不会连累蓬莱,放了流云他就去仙帝那负荆请罪。最坏也就是抽筋拔骨魂飞魄散,不过他相信师父总会疼着他,护着一缕亡魂助他辗转轮回。魂魄不全,怕是只能做些蝼蚁小虫,不过没关系,慧根这东西与生俱来,他对自己倒是自信。他不怕六界轮回千百次,只要一世为人,那就足够。

      他一直知道他想做什么,要什么。他要做一回人,在有限的生命,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段缘,就像他娘一样。

      蓬莱仙人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目光垂下,落在他残缺的左腿上,不忍道:“又瘦了些,慧娘走后,我没把你照顾好。”

      段佩容动容,道:“师父待我很好,徒儿无以回报。”他曾想过,若是师父是个普通老人,他就做他膝下儿女,为他养老送终。可是,师父比他还硬朗,倒是他这些年三天两头的病着。想着,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玉佛殿前密密麻麻跪着上千的道士,安安静静目送着蓬莱十三星离去,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镇妖塔爆裂,妖魔出世,天地再一次陷入混沌。于是十三星入塔前是做好了准备,若是妖气横天,他们便用元神化为咒符,永远镇住镇妖塔。所以,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入塔的,送行之壮烈,颇有一些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悲壮。

      看着师父苍老悲凉的神情,看着师兄们个个昂首不屈的面容,段佩容……差点没憋住笑。他暗想,哪里需要这等阵仗,大家怀着壮烈的心情入塔,等他一场法事收了流云体内的镇魂针,前后也就两个时辰,到时就出塔了。流云重获自由该干啥干啥去,他则是该领罪的领罪。

      师兄们将他送入塔顶,然后各归其位,按照顺序,段佩容镇守第十三层。

      塔内很大,四周全是暗格,每一处暗格都盛放了一个仙家器皿。这些器皿都是上古的塑造师用元神凝聚出来的,整个塔内共有九百一十八个仙家器皿,便是活生生的九百一十八条命,这些塑造师用百年时间,耗尽元神,一条命幻化一盒一钥匙。蓬莱仙人镇守镇妖塔,当今仙帝保管这些钥匙,双重保险,直到仙器里面关押的妖魔被消化掉,仙器回归仙界,继续收妖。

      所以盛着流云的仙器,没有钥匙是万万打不开的。

      段佩容推着轮椅来到中央的阴阳鱼图案上,调整一下坐姿,缓缓呼了一口气。不紧张是假的,他等这一刻好久了。

      他自认为自己黑白分明,对得起天地良心,不会让九泉的母亲蒙羞,可是当知道流云杀三皇子事情原委的时候,他沉默了。他这三十年间派银铃使者去过蛟龙族、去过仙界,收集了不少当年事件的详细资料。

      这事简单地说,六十年前,仙界一场盛宴,邀请了名望颇高的族长或王者参加。仙帝三儿子橓看上蛟龙族长流云的妹妹,几番殷勤数十载,上门提亲被拒,恼羞成怒强要了流云妹妹飞霞,飞霞是个烈女子,自毁元神,宁死不屈。流云赶到的时候,妹妹的尸体已经变作僵硬的白龙,元神已毁,凝不住魂魄,魂魄化作白色光点渐渐流逝。

      流云痛哭,眼睁睁看着妹妹化为虚无,满腔怒火不得发泄。他曾去过天庭,讨一个公道。那只天庭以他私闯行刺这欲加之罪,对他进行追杀。他要为妹妹报仇,又不能连累族人,便将族长之位传给弟弟流苏,宣布从此脱离族群,与族群毫不相干。然后,他自己闯入魔界寻了一把斩魂。世上一物降一物,斩魂是用魔界独有的一种矿石打造的,普通簪子大小,专门针对仙界之人打造,这东西伤了兽族或是人族,不过是些皮外,但是斩魂刺入仙家之人心脏,元神破散,灰飞烟灭。流云就是要他不得好死。

      后面的事情段佩容清楚,流云用斩魂杀死三皇子,仙界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发誓要将流云碎尸万段,便有了蓬莱十三星降服流云这段故事。

      段佩容也挣扎过。这流云事出有因,但杀死三太子是事实。当年他们去抓流云是奉旨行事,他觉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后来,知道了原委,便犹豫了。这些年他内心翻腾,一遍遍问自己,若他是流云,这仇报不报,这三皇子杀是不杀,结果他犹豫不决。最后,他又问自己,若是换做被杀之人是自己娘亲,这凶手杀是不杀。几乎是不假思索,必杀,要那人血债血还,永世不得超生。答案出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突然就发现自己骨子里并非那般的云淡风轻,他就是个凡人,七情六欲是抛不开了,他想这辈子如何修炼也是成不了仙的。不能入仙,那就入轮回,六道轮回,去做一次人吧,短短几十载生命指不定爱恨情仇的更是精彩。

      也许……还能再遇到娘亲……那便更好……

      总比拖着残躯,要死不活的做个老不死的好。

      想通了,也就释然。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

      他双掌合十,口中默念,元灵之气爆燃,霎时间整个镇妖塔在一片蓝色的光芒之中。他撑起结界,将镇妖塔第十三层紧紧包绕,外面的人休得踏入半步。

      从锦囊中拿出钥匙,钥匙与器皿本是一体,两者相见顿时鸣叫起来。段佩容将手掌松开,钥匙便有了生命一般飞向一个暗格,接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不消片刻,一阵刺眼白光骤然亮起,幽幽蓝光混着亮色白光,从镇妖塔射出,照亮了半个仙岛。

      段佩容抬手遮住眼睛,待适应之后才缓缓放下,只见眼前一条修长腰粗鳞片程亮的白龙。那白龙口喘粗气,在仙器中关了三十年,灵力耗损,这会儿站着都有些勉强。那龙定睛一看眼前释放他的人,混沌的脑海猛然一亮,眼前出现这人飞跃他头顶,手持双刀刮去他大片龙鳞,疼痛钻心。突然看见这人露出破绽,他扑上去一口,准备将这道士拦腰咬断,嘴张开的同时,余光瞥见这道士微扬嘴角,发现上当已经晚了。他一口咬下,却没咬住要害,只咬住那人左腿,他看见那人抛掉双刀,双手握住符咒幻化的定魂针,从他的额际没入,他眼前一黑,牙关紧咬,口中一片血腥。意识丧失前,他胡乱拍出一爪,好似打到了那人,耳际是那人受痛的闷哼,接着五感丧失,他知道,自己劫数已定。

      只是他没想到,三十年后出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这人。他张开大口,嘶叫一声,扑了过来。

      哪知四肢一软,在段佩容脚下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段佩容俯身,身体被束带绑着,不至于滚落轮椅,却压到了残端,一日一夜未按揉活血,这轻轻挤压的动作,都疼的钻心。脚下的流云“呼哧呼哧”喘粗气,他的气息也有些粗重起来。咬牙忍着痛,他双掌按压住白龙的额头,一道灵光从掌心钻入流云体内,用力一拔,咒符幻化的镇魂针被拔了出来。巨大的后座力让段佩容连人带椅向后倒去,腰腿仿佛被巨掌狠狠揉捏,连皮带骨都捏碎了去,疼得他咬了一嘴的血,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流云这时才看见,这人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裤腿被修改过,短短一截。他恍惚了片刻,反应过来,那是他咬的。

      镇魂针被取出,流云变作人形,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却明白这人救了他,他是不能再伤害这人了。

      段佩容趴在地上缓了缓,颤抖着手解了腰间的束缚带,推开压在身上的轮椅,舔了舔嘴唇,趴在地上虚弱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些走?我师父立刻就会上来,我这结界撑不了多久的。”他见流云一脸茫然看他,心里着急,丢出一团水灵包裹住流云,喝道:“笨龙,快走,你自由了。”流入猛地回神,飞了起来,身上的水灵碰触到四周的结界,立刻混为一体,流云很顺利便出了镇妖塔,转身变回一条白龙摆着尾巴呼啸而去。

      本来,十三星突然入塔,让原本沉寂的镇妖塔开始散发浓烈的妖气,但凡走近,皆是窒息般的压抑。蓬莱仙人在塔下坐阵,身后几千个徒子徒孙围绕在镇妖塔四周,围成一个硕大的人形阴阳鱼八卦阵,个个口念符咒,安稳着塔内蠢蠢欲动的妖魔。突然光芒四射,塔内妖气沸腾,蓬莱仙人起身,抽出腰间玉符飞向镇妖塔,紧紧贴在入口处,妖气才渐渐安稳下来。他用灵力将声音传入每一位徒弟耳中:“大家切莫慌张,稳住阵形。”说着唤来一只仙鹤,飞身而上,边往十三层飞去,边对塔内弟子传话:“十三星听令,守住各层,不得踏出半步。”

      其余十二个师兄早已感应异动,心知肚明这是有人打开了收妖的仙器,流云的气息爆发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暗暗不妙,为十三层的段佩容捏上一把汗。

      蓬莱仙人来到十三层入口,只见一片蓝色水灵幻化的结界。他猛地反应过来,双掌劈向结界。他看着段佩容长大,知道这孩子天赋极高,却没料到灵力如此强大,这水灵的结界,他用了近七层的力才破了开。他慌张推门而入,只见段佩容伏在地上,不远处一个打开的仙器,他奔到窗口,看见一道身影像把利箭穿过天际,飞入遥远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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