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前戬心同人）裂镜》白夜兰

4、灌江往事

　　玉帝开天闸，放弱水下界。此时本与我无关，我亦可以偷偷溜回龙宫，继续舒舒服服的当我的西海公主。然而我没有，我随杨戬兄妹一起，积极的参与救人。
　　在弱水中几天几夜的打捞和救援让我感到疲累之极，然而我知道，我不能歇，不能歇！因为每一个人，每一个身躯，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或许平凡，或许卑微，但是，对于他们的亲人，朋友，爱人来说，他们都是独一无二，弥足珍贵的。
　　有时累极了我会趴在天蓬元帅搭起的海岛上小憩片刻，但是这个时间不会有多长，因为那些被弱水淹没的凡人等不及。
　　每当我看到那个叫杨戬的年轻人，我心中都会无比雀跃甜蜜。初始时不知为何，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大约这便是世人常言的“喜欢”“爱慕”之情。竟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就是住在灌江口治理弱水的日子。那时，心里仿佛有一朵花儿羞答答的开放，散发出馥郁的芬芳，展现出艳丽的色彩，又因为刚刚盛开，更有令人神怡的青涩。
　　可是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那个月宫宫主嫦娥。
　　其实很多时候，美与不美都是比较出来的。在杨府借居时，如若是我先出现在灌江口的凡人们面前，他们认为我是很美的：“不愧是西海龙宫的龙女，我们川中美女虽说名动天下，但哪里及的上龙公主？”然而，若是嫦娥出现，他们会惊叹：“不愧是月宫宫主，天界第一美人，三界内无人可及，无人可及啊……”
　　就这样，在嫦娥的映衬之下，我成为了陪衬繁花的绿叶，绿叶固然也有一番清新之色，可哪里及得上花朵讨人喜爱？
　　容貌的高下并不是多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所在乎的人的态度，对于我这个几次三番救他性命的人，杨戬不冷不热，倒是对于那个嫦娥，他很是上心。
　　难道天下男人都是如此吗？在他们的眼中，一副完美无瑕的外表，比真心，专情，或者其下的其他东西，都更加重要吗？
　　其实，如若那时我认同了这一点，或许日后很多事情不会闹成那个样子。其实我早应当知道，不是自己的，求不来。但又或许，当年第一眼看到他，我便迷失了自我，纵使最后仅余一封休书，也紧紧的握在手中，偎在怀里，执迷，不肯悟。即便心中早就知晓，寒冰自固，纵使紧搂怀中相互偎依，也是暖不开，化不了的。
　　有时我在想，如果当年，我放任他与嫦娥随意接触，是否后来完全不会这样，让他的新鲜劲过去，让他看到嫦娥身上令他不快的缺点，让他见过嫦娥的丑态，是否，日后，他不会对她那么痴恋？
　　可惜，那时那般年轻的我不懂这个，我无法容忍自己心爱之人与别的女子如此这般的亲密，那时我不懂，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沧海水，那巫山云，皆因刻在美好的想象之中，不曾经历红尘的浸染与现实的打磨，明镜未缺，朱颜未改，就此镶嵌在内心最温柔的地方，永远不会褪色。哪怕沧海桑田，都是那样的绝世而独立，令人怦然心动。

　　我记得，那日我缩在灌江口，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与狐妹随便的闲聊，却见到天蓬元帅走了进来。
　　天蓬元帅是一个很好的人，虽说是上仙，可从来不冲人摆脸色，对待我这样的龙族也好，狐妹那样尚未成仙的女妖也好，总是和和气气，我真希望杨戬也能像他一样平易近人，不要那般的冷傲。
　　听天蓬元帅说，天界的神兵竟然也会被弱水冲走，几番商议后，他们决定让我请动西海水军。
　　其实我心中还是觉得为难，毕竟那是自己家，此番出海，我与天庭要犯交往，家中父兄不知作何感想，可又觉得治理弱水之事关乎世间亿万生灵，我实在不该推脱，于是，我便带着天蓬元帅来到了西海海岸。
　　我与元帅随意的走着，忽然觉得周围空气一滞，我四下一看，却惊见身边围绕了无数的虾兵蟹将，迎面走来的是虾元帅，我年幼时无知贪玩，时常缠着大哥带我去兵营里玩，打打闹闹，一来二去便也混的熟稔，虾元帅是家中独子，待我便如同他的妹妹一般。
　　可我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是这样一副神情。
　　失望，叹息，厌恶，鄙夷……种种的情绪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只听他淡淡的开口：“三公主，本帅与一万西海水兵，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诧异：“虾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也消失了：“本帅奉西海龙王之命，将大逆不道，暗助妖孽杨戬反上天庭的三公主寸心捉拿归案，绑缚天庭，以赎我西海之罪。”
　　我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我上前几步，颤声问道：“我父王呢？”
　　他冷然道：“龙王不愿意见你。”
　　我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心中重重一敲，让我几乎站不稳，嗓子里似乎冒起一阵腥甜，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啊……我茫然无措的看着虾元帅，喃喃道：“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
　　之后天蓬元帅与他如何交涉，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嗡嗡的，回荡着虾元帅失望的眼神和那句——“他不愿意见你……”
　　“他不愿意见你……”
　　海风温柔的抚摸着我的面颊，浑身的血往头上冲，烧的我几乎要炸开没一声波涛都仿佛重重的砸进了我的脑海，我看着壮观的大海，觉得心如死灰。
　　我恍惚着，直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
　　天蓬元帅说了什么，我没有注意听，抬头，却听到虾元帅不敢相信的反问道：“你真的是打上天庭的杨戬吗？”
　　他不动声色回答道：“天庭数十万天兵天将都拦不住杨戬，尔等区区一万水兵，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虾元帅似是有几分惧意，但却强压下去：“使命在身，即便粉身碎骨，本帅也在所不惜！”
　　这一句话又一次犹如一块砖石，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胸口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杨戬手一挥，变化出三尖两刃刀，我强打起精神，上前拉住他：“杨戬！”再看一眼虾元帅：“求你不要伤害我们西海的人！”
　　他甩开我的手，却带着我飞身离开这里，在飞行的高空，我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今日格外晴好，就连云丝也极少见，我畅游在这一片鲜艳而又清新的蓝色中，茫然无措。
　　杨戬在弱水中保住了一条命，父母此时尚未被天庭迁怒，认识了如天蓬元帅这样的朋友，又因为舍身救人而得到了灌江口百姓的交口称赞……我这一趟出海收获了如此多的好处，似乎是完美无缺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那一汪养育了我的碧蓝，却是离我而去了。
　　杨戬拉着我在一个海岛上停歇了下来，海上的风格外大，如果是一个瘦弱的凡人站立在这里，恐怕会被风吹倒，然而他与我皆有法力在身，也就无所谓了。
　　我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哀痛，跪在地上，痛哭出声：“父王，母后，是寸心不孝，连累了你们。”
　　我低头对自己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与兄弟姐妹了……
　　海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岩石上，远处，一条素色的碎布被风刮来，落到海里打湿，又随着波浪在海里翻滚，一抹脆弱的白在滔天的蓝里，只有任凭摆布的份。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就如同这布料一般，被命运的风与浪追逐着，被吹刮到何处，便是何处了……
　　杨戬走到我身前，蹲下，我第一次见到他凝望着我时的眼神不是淡漠与疏离，反而流淌着温柔和暖意：“三公主，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落到如此地步。”
　　我本已渐渐止住哭泣，但听他此言，却仍是忍不住悲泣出声：“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那种给家里惹祸的人！我也没有胆子触犯天条，可是我……”
　　可是我为了你全都做了。
　　全都做了。
　　我听到杨戬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揽入他的怀中，听他用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说道：“杨戬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报答三公主的恩情。”
　　是吗，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能反悔。
　　因为我用我有的几乎一切，换来了你这句话。除了你这句话，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粉身碎骨，我也见不了爹娘，回不了西海了！”
　　“等治理弱水之后，你想回西海，我陪你会西海，你想见爹娘，我陪你见爹娘，三界之内，任你驰骋，有杨戬在，没有人拦得住你。”
　　这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时至今日，我还回忆得起当年初闻此言时，心底生出的那种悸动与欢欣，那甚至强烈到压过了彼时的悲哀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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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海海底囚禁的日子越久，我越喜欢回忆童年时的旧事。
　　我幼时十分贪吃甜食，曾有一次吃到肠胃不适。那时我皱着眉头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喝着母亲为我吹凉的药。母后满怀慈爱的抚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寸心丫头，你要记得，不贪多，懂节制，方能享得住长久。”
　　我亦曾听因西天取经之功而成佛的三哥念道：“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然而，若是让我回到当年，我是否能够果断割绝不应有的情丝，忘却不该生的妄念，而不是再一次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一般，只为品尝那一瞬间的甜意，哪怕之后，便要立时被焚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