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芯镇魂》云映月

2、黑猫

　　“咚咚咚咚咚！”门被敲得震天响，外面传来苍梧不耐烦的大嗓门，“绯月！你想睡到什么时候！起床！快起床！”

　　不用多疑，现在肯定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三十分。苍梧是我精确到秒的生物闹钟，风雨无阻精确报时。只是可怜咱家房门，已经被他大拳头砸的伤痕累累。

　　“呜……好吵……”我捂着耳朵，困难地让依依不舍的上下眼皮略微分离，接着便又痛苦地紧闭。大概是昨晚忘了拉窗帘，明亮的阳光直射到脸上。

　　熟悉的苍梧牌敲门闹钟，熟悉的床褥味道。这是我的房间，原来昨晚的奇遇不过是自己怪诞的梦境。

　　为什么我浑身酸痛累得不行呢？难道是昨晚感冒了吗？算了，再睡一下吧。我这么想着便翻了个身，闭眼捂耳对门外的大吼大叫来个不闻不问忽略到底。来吧，继续我的春秋大梦。不期然，鼻尖被什么粗造温润的东西蹭了一下，冰凉凉。

　　咦？什么东西？眼睛刹那间瞪大，急速扩张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一只巴掌大小，趴在枕头上的黑色小猫。绸缎般的皮毛乌黑油亮，清澈的双瞳，一只眼深邃如夜，一只眼蔚蓝如天。

　　好漂亮的猫！我由衷地在心底赞叹了一句。你看那油亮的皮毛，你看那端庄的姿势，你看那修长的身段……耳朵是耳朵，尾巴是尾巴……猫就是猫，狗就是狗；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说让我养，如果要给这个机会加个期限，我会说天荒地老……猫是猫他妈生的；这是达芬奇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结晶；这是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必然回答，是毕加索的抽象,是贝多芬的激情……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我开始逃避现实地胡思乱想。

　　“喵……”小黑猫柔柔地唤了一声，眯起眼睛凑过来再次舔舔我的鼻尖。

　　一秒，两秒……

　　“哇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阿……”这回，我清醒了！！！惊惶失措地捂着鼻子向后猛一退，连人带被从床上滚落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绯月！怎么拉？”房门“碰”地被苍梧撞开，冲进来的大脚丫差一点便踏上我的肚子。
　　“苍苍苍苍……”也顾不上甩开缠住自己的被子，我连爬带滚地扑过去，口齿不清地扯住苍梧的裤腿。“猫！猫猫猫猫猫……”

　　“啥？猫？”苍梧和枕头上的小猫大眼瞪小眼地相互打量一眼，后者亲昵地对苍梧晃晃尾巴，再怯怯地唤了一声。于是，苍梧一脸“你是笨蛋”表情，粗鲁地一抽脚挣脱我八爪鱼般的拉扯。

　　“你睡糊涂了，是不是？那不是你养的吗？在那里鬼叫鬼叫的干嘛？”

　　“咦？我养的？”我用惊叹的语调，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边。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围拢恭喜我中了彩票头奖般的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养猫了啊啊啊啊啊！”

　　“闭嘴！吵死了！”苍梧把外套扔到我脸上封杀了我的魔音。“穿上它，不然你感冒了我和墨燃就倒霉了。”被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冬日早晨仅仅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地板上。

　　遂慌忙起身，披上薄绵外套。等我穿好外套，苍梧这才用下巴朝着小猫一抬，慢悠悠地说：“你记不记得，这小麻烦可是你昨晚抱回来的。”阴森森的口吻表达着积累了一个晚上的怒火。

　　“呵呵呵……记性不好……”

　　咦？等等！！！昨晚？猫？

　　猛地扭头盯着安静蹲坐在枕头上和我对视的小猫。见鬼了！清醒的现在，我这才发现小猫一黑一蓝的眼睛与梦中的卖花女孩一模一样，难不成这小猫是昨晚喊我主人的小女孩？不可能吧！那是人，这是猫！！这这这……这不就不是普通的猫吗？难道又是……

　　一想到这里，我惊恐万分地逃到苍梧身后祈求保护。

　　“苍悟苍梧……鬼！鬼！”手指指向，便是异样沉静的漂亮小猫。

　　“你还没睡醒啊！大白天的哪里来得鬼？给我用冷水洗脸！”任凭这个暴力男如何的怒吼推阻，我就是不肯放开扯着他衣服的手。无可奈何之下，苍梧拦腰将我提起丢进隔壁的洗手间。

　　“墨燃的早饭做好了！快刷牙洗脸换衣服下来，不然我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哇……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美食的幻想瞬间占据我整个脑海，在这股异样执着的控制下，我以光速完成所有的清扫整理事项，慌忙赶上苍梧下楼。

　　小猫？早被我遗忘在西伯利亚的最角落。

　　……

　　早晨，落地窗给予餐厅充足的阳光。人声鼎沸的早餐时间，是一天之晨来临的标记。

　　每到这个时候，我和苍梧必然要在一楼餐厅里上演龙争虎斗。谁叫墨燃的厨艺媲美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呢。你看那松饼，一张张金黄松软，冒着热气。配上粘稠的焦糖，嫩白的忌廉，便是色香味俱全的极品。还有中国早饭中我最爱的油饼，油条，肠粉，萝卜糕……真是让人食指大动，甘愿为之赴汤蹈火。

　　“哇！那是我的，不许抢！”
　　“少罗嗦，不然连你盘子里的我也吃了！”

　　“你敢！？”
　　“哼！”

　　一阵抢夺战的骚乱。

　　“哇！可恶！把我的忌廉卷还来！”
　　“……！”苍梧一口便将整个忌廉卷吞进嘴里，并得逞地拿眼神炫耀。

　　“你！！！！”跳起叉腰，我冲过去就要掰开他嘴巴。

　　“你们两个，吃饭就不能安静一点吗？还有很多，没人跟你们抢。”墨燃笑着继续端出中西合璧的丰盛早餐，让两个饿鬼投胎的一阵欢呼。

　　“绯月，你可是女孩子啊。斯文点。”
　　“门如属无吞……”（翻译：民以食为天！）

　　我含糊不清地努力将满嘴的食物吞进肚子，却因下一秒看到的东西而噎住——那只黑猫，正蹲坐在我脚旁安静地抬头凝视着我。

　　“呜……呜呜呜……”我捶胸瞪眼伸脖子，手舞足蹈地示意墨燃给我一大杯水。

　　“喏，小心啊！”墨燃赶紧递来一杯清水。一边看着我喝水，一边担心地替我拍背：“都叫你慢慢吃的。”

　　好不容易，我才将食物硬是连灌带吞地送进胃袋。从哽噎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我低头看着这只异样安静的小黑猫。

　　“啊？你也来啦？喝牛奶吗？”墨燃顺着我的目光看到小猫，温和地笑笑便转身去盛鲜奶。
　　“喵……”小猫对着墨燃摆了摆尾巴表示感激，却并不立刻低头痛饮。那双一黑一蓝的眼睛依旧平静深邃地盯着我。

　　我的身体，不由一阵颤抖。

　　原本气氛热烈的餐厅就在这小猫出现后，变得异样的安静凝重。还是苍梧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敲敲我面前的桌子：“喂，小猫在等你的指示啊！还不让它喝牛奶？想浪费墨燃的鲜奶吗？”

　　我一愣：“啥？指示？关我什么事？”
　　墨燃轻拍一下我的脑袋，眼神阻止苍梧和我拌嘴。“绯月，昨晚你已经和她订立了契约，所以它只会听从你的命令。你若不同意，它即使饿死也不会吃任何东西。”

　　什么啊？干嘛墨燃和苍梧的表情那么严肃呢。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不过是一只猫……”

　　“闭嘴！”苍梧大喝一声，吓得我猛地一缩，再也不说不出一个字。什么嘛？突然这么凶……我委屈地撇着嘴，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晃悠。

　　“苍梧你吓到绯月了。”墨燃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擦眼泪，轻轻拍着我的头安抚着，“原来你的眼里它是猫啊，这程度真是……”什么啊，这么惋惜的口气好像我糟蹋了什么宝贝一般。

　　“不是吗？”我低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端详了许久。那眼睛，那耳朵，哪尾巴……不是猫，难道是狗不成！？

　　墨燃被打败似的摇摇头。“你觉得……平安夜将近，被你体质吸引而来的事物会是普通的东西吗？遇见它的时候，你就没曾怀疑过？”

　　“呃……怀疑过……”在两双电眼，四道杀气腾腾的目光逼视下，我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了。“昨晚看见的那个小姑娘……没有……没有……”

　　苍梧墨燃两个人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等着我一堆没有后面的句号：“没有什么？”

　　“呃……”

　　“绯月，到底没有什么呢？”墨燃的嘴角开始危险地上扬了。
　　“我……”

　　“丫头，快说！”

　　“我……我我我……”

　　“嗯！？”
　　“它……它它……没有影子……”

　　“你！！！！！”吼吼吼，苍梧火山大爆发！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抱头滚到餐桌底下避难，“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是心愿未了的游魂嘛！！”

　　“所以你想实现她的愿望，让她安心升天？然后现在升天不成到跟你回来了？嗯？”墨燃蹲下来对着桌底下的我笑得盛世太平。顿时，周围立刻阴暗无比。

　　“呜……我我我我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儿时到现在的重要回忆，难不成我命绝于此吗？呜呜呜……不要啊！！我还没吃到玄爻的那顿火鸡大餐。

　　“喵……”怯怯的叫声在这危急关头吸引了两个要吃人般的恐怖男，让我立刻觉得走到我面前的小黑猫身上闪耀着救世主的光芒。

　　“都叫你不可多管闲事的。哼……”头顶传来苍梧闷闷的声音，似乎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无须听清楚，光凭他那超级不满的调调就知道，被埋怨的对象不可能是墨燃。不过，既然苍梧不是吼而只是嘟囔，那就不会对我发脾气了。

　　小猫走到我跟前，眯起眼撒娇的轻蹭我的手，然后转身对着墨燃再一次叫了一声。

　　“您……您真的决定了？”墨燃向来只有笑容的脸，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以她的能力和情况来说，您的路将会波折不断啊。您……”

　　哇！墨燃干嘛对小黑猫用敬语啊？而且还像个贵族骑士般以半跪姿态恭敬地和猫在说话。太诡异了吧？

　　“喵……”
　　“是吗？您心意已决了……”

　　这一人一猫结束彼此的谈话，双双扭头盯着我。警报！警报！虽然满脑袋塞满了问号心里痒痒的直想刨根问底，但本能却也嗅到危险的气息。直觉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倒霉的事情，我一个激灵想起身逃跑，完全忘了自己正蹲在桌子底下。

　　“咚！” 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不愧是五位数价格的实木餐桌，那个结实啊……我抱头蜷成一团虾米，两眼发黑龇牙咧嘴地跌坐在地。
　　“活该！哼……”苍梧这混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绯月，给它起个名字吧。”左边，墨燃温和的声音在说话，“既然你和她订立了契约。那么赋予它现实的形态，现实的名字使其得以在现实中存在，是身为主人必须的责任和义务。”

　　“呜……痛痛痛痛痛……”我眼泪花花地抬头，满是冤屈地嚷起来，“我什么时候跟它订立契约了啊！！！！”

　　“哦？那你说说看，”右边，苍梧带着一阵咖啡香气，也蹲下来凑热闹。“所谓的契约成立的条件是什么？”

　　“呃……”我一边摸着撞疼的头，一边绞尽脑汁在记忆中翻箱倒柜，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就被两人左右夹击。“呃……与非人订立契约的关键是……那个……交换彼此信物为代价，以言灵立下相互依赖交换的誓言……”

　　“所以？嗯？”左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是暴风雨的前夕。右边没有动静，但我却已感到阵阵怒气来袭。

　　所以……回忆开始……

　　昨夜，北风呼啸的街道。我大步迈到小女孩面前，粗鲁地塞了两张十块钱给小女孩，并夺过她手中的□□。

　　“喏。拿着。我要了。”
　　“花……你……你看得到？你……你买了？”
　　“是是是，我看的见也摸的着。花我买下了。好了好了好了，卖完了就赶紧回去。天寒地冻的，看了就烦。”

　　……回忆结束……

　　我的信物：两张十元钱人民币
　　她的信物：两朵破败□□
　　我的誓言：我要了。
　　她的誓言：你买了。

　　“啊！！！！？？？？这也算誓言和信物！？！”我醍醐灌顶般惨叫起来，“这样也算交换生死与共的契约！？！？不会吧？！太随便了吧！？！？”

　　真的这个样子下来，岂不是满世界契约到处飞！？

　　暴力男和恶魔男一左一右异口同声：

　　“你说呢！？明知是非人还去招惹的笨蛋！”
　　“你说呢！？明知是非人还去招惹的傻瓜。”

　　好冷哦……怎么暖气显示25度，而我还抖个不停？

　　分明看到小黑猫那双沉静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