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OA缱绻·书》夤夜月

5、谁为君入画（8.7）

　　“小公子，小公子……”
　　才回到前院，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二对这个称呼实在不适应，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小公子……小公子请留步……奴婢有话要传……”
　　“在下不二，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年轻的丫鬟们都住在厨园的南面，所以不二基本都不认得。小姑娘应该也是第一次见他，还没说上话就先红了脸，不二面上带笑也不催促。小丫鬟就抬了一次头，再不敢看他，垂首嗫嚅道：“回不二小公子，奴婢是岚夫人房里的，名叫碧巧。”
　　“哦，碧巧姑娘，请问有何事呢？”
　　“奴婢不敢，请小公子叫奴婢的名字就好！奴婢是来给长公子和小公子传个话，今儿个请小公子随长公子一并来上堂用晚膳。”不二点头：“在下知道了，可是相爷回府了？”
　　“回小公子，是的。岚夫人说老爷难得提早回来，刚巧又听长公子房里添了新人，所以招呼几位公子和不二小公子一起小摆家宴，三位夫人也都请了来。岚夫人嘱咐了，请长公子和不二公子千万别误了时辰，晚了就不大好了……”
　　“有劳姑娘提醒，不二记下了。”碧巧忙又答礼又纠正不二，还说如果被上面的听到了是要挨板子的，眼瞅着急得就要哭出来了，不二只得应了。把人送走了直摇头，正遇上手塚从外面回来，不二便迎上去。之前大石已经交代过，主子从外面回来到上堂用膳之前一定要换身儿衣裳，不二取了身常服给他。琢磨着自己要怎么办的空档，手塚已经换好衣服正望他。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换身儿衣服？”从巳时被大石带到东阁起到现在，除了晌午时吃了顿行军饭再没有一刻得闲过，不二还穿着进府时的旧衣，虽然不至于破败褴褛，但终归不是合礼数的穿著。不二蹙眉，长公子招随侍的事事先并没有计划，所以这一下午的时间大石也顾不上考虑他的衣着问题，连屏风外的床铺都是临时张罗的，明天估计就得里里外外全换了。大石之前也说了这两日老爷夫人恐怕就要召见他，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才不过半天的时间，这东阁就汇集了所有人的视线。转瞬间不二已经想了不少办法，例如借件别人的救个急，但时间来不及他也不认识什么人，再来公子的衣服他也不可能借得了，所以就算有办法也全都是些听起来很可行其实又完全不可行的。正在烦恼时，却见手塚从偏柜里找了件群青色锦衣递给他。不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翻过领口就见衣襟内用银线绣了个“光”字，再一展开果然和自己的身量差不多，怕是三五年前的了，针脚很细，料子也是上好的锦缎。不二猜想这大概是唐夫人亲自缝制的，也因此才会留着吧。
　　不二利索地换了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见手塚点头，虽然别扭也只得跟上去了上堂。
　　相府规制极大，院落共有五个，分别是东西南北院和主院，每个院落内又分若干轩阁。公子们都住东院，未出阁的小姐则在西院，主院是老爷夫人的住处，招待客人和家宴自然都在主院里。南院比较僻静，内有佛堂和祠堂，同时也是公子小姐们读书习武，学习技艺的地方。北院既北苑，有大片的水阁，亭台和湖心小筑，还有精心布置的戏台子，基本是礼乐消遣的地方。不二随着手塚来到主院的上堂，距离用膳时间还有一刻钟，但相爷和三位夫人以及二公子已经都落座了。两人才跟长辈见了礼，就听见二公子呈冕阴阳怪气地道：“哟，大哥，听说你终于招了个随侍，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呢，怎么就这儿……啧啧……”不二暗暗扫了一眼，主位端坐着的自然是相爷，右手边空着，是长子的位子，往下依次是二公子，三少爷还未到便也空着。主位左手则应该依次是嫡妻的岚夫人、侧室唐夫人和关夫人了。
　　“呈冕，怎么跟你兄长说话呢？！还有大哥还没落座，你怎么坐着？”自己的儿子自然只有亲娘能呵斥，岚夫人美目一剜，面上还带着笑，妆容精致的脸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出年龄：“国光啊，快来坐，就等着你们来上菜呢。”呈冕偏过脸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还像模像样地作了揖：“大哥，请上座。”
　　大石和周总管都站在主人侧后，见长公子落了座，大石低低地向不二招手，示意他站过去。不二自然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跟主子一起同桌共食，但也不太想像个摆件似得献着脸供人观望。二公子的态度一句话便很明了了，相爷从看到他第一眼起眉头就没有松过，岚夫人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关夫人更是不怎么关心的模样——唯独唐夫人，不知是不是认出了这身衣裳，总之看着不二就只是笑。不二对那种笑容没有办法，匆匆回了个浅笑便敛目低首了，只觉浑身不自在。倒是大石微微点了头，似乎满意。
　　“诶，大哥，听说你这随侍乃是从人市上买回来的？还是从‘金米桶’朱阔富手中抢来的呢——我还当你是英雄救美去了，可是这个……话说，你是看上他什么了啊？”斜眼瞥见不二，呈冕凑着手塚说话，音量却着实不小。手塚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波澜不兴，倒是相爷听了这句话眉头越皱越紧，扫过不二的眼神更带了些嫌恶之意。想那人市上来的当是些什么货色，什么来路？相爷的不悦都摆在脸上不言而喻。不二继续垂着眼若无其事。
　　岚夫人暗暗一笑，随即又呵斥道：“呈冕，你又胡说些什么呢！别惹事生非的，让你爹不高兴。”相爷板着脸长舒了口气，也瞪了呈冕一眼，呈冕见目的已达到小有得意，强压着嘴角也不说话了。各人都有心思，一时场面有些尴尬。岚夫人连唤了碧巧，说是去看看三少爷忙什么呢，一家人就等他来开饭呢。关夫人立刻紧张了起来，看看相爷的脸，忙说道：“不敢劳姐姐费心，我这就差画婷去看看罢。”话音刚落，就见一少年撩摆过门厅。不二望了一眼，只见那少年身量不长，眉眼间却颇有些神气，确实和手塚有些相像之处，不过就张扬了许多。
　　少年扫一眼厅堂，看到多出来的不二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随即也露出些不解的神色，比起自己爹娘，倒是先望了望手塚，见大哥十年如一日的面无表情也就向长辈们见了礼径自落座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龙马，今日是去武教馆习武的日子吧，又学到什么了？”岚夫人殷勤地取过下人递过的茶壶，亲自给手塚和龙马倒了茶。手塚点头接了，龙马则是不冷不热地支应了声，接了茶就喝上了。岚夫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也不再说些什么。
　　“哎呀，终于可以上菜了，我可都饿了。爹，人都齐了，可以叫下人们上菜了吧？”相爷又瞪了呈冕一眼，暗斥他一副猴急模样没有规矩，随后又点点头，一旁的周总管便去引着外厅早已候着的下人进来，依次上了菜，各色珍馐铺满一桌。
　　借着动筷子之前的空当，家主要先交待一番比较重要的话，这是相府历来的规矩。膳中若是相爷开口说了话，妻妾和少爷小姐也就可以闲聊两句，而若是相爷一晌无话，则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开口。所以不得不说的和其他一些有必要上报的都需在这个空当说清楚了，再等相爷动了筷子，其他人才能真正开始用膳。这一次的“小摆家宴”既然名目上是为了不二这个入了大少爷帐房的随侍，那不二自然是要一直候着直到把自己这几句交待了才能退下的。
　　相爷一如既往地先问了问几个儿子的学业技艺都有无长进，二少爷和三少爷对这种问题已经回答腻歪了，所以就差不多应应。相爷也有自己的那一套，轻哼一声：“每次问你们都是这么几句回答，当是你们老子自己没长眼，什么都看不出来？！”呈冕和龙马对这几句也已经滚瓜烂熟了，虽然都垂着眼，但嘴角和细微的小动作都透着些不以为意。相爷眉毛一耸，看向长子：“你这两个弟弟，你也上上心，别有事没事就知道往宫里头去。——他俩刚才说的可符实？”龙马忙抬起头望他大哥，眼睛亮亮的，手塚少见的眼尾带笑，转回脸冲相爷点点头，意思是龙马确实小有长进。小孩儿也不理会相爷的评价，得了大哥的“赞许”，哪怕就是点点头也好像莫名就满足了，低了头压不住的嘴角飞扬。
　　反观老二呈冕，就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他自知和大哥关系“不良”，两人打小就不对付了，难保这“冤家”会不会揭他底儿。再者说，本来习武读书这等事他二爷也不太上心，偏偏老大在这方面就出类拔萃，连身为相国饱读诗书的老爹都挑不出刺儿来。他自己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看着别人那自然都是一斗米不满，半斗子穷咣当！可这老爹还就偏偏要问这个“冤家”！这边小二爷正腹诽没完，想着等会儿怎么见招拆招把这话题岔过去，没想到手塚眉间微微一收，虽然掩饰得不够好，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总算给这小二爷留了几分颜面。
　　——这人是当真不会说谎的主，立在一旁的不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有些好奇。想这样的一个到处都暗藏沟壑的家族里，居然就养得出这么个不会说谎的人。不二开始有些相信了——这位长公子大概真就不是个普通人物。到底该说是聪明还是笨呢？说个谎都能被人一眼看穿。这不，相爷嘴角一抖，精锐的眼尾折起一叠一叠的纹路：“呈冕，吃完饭来我书房。老子倒要亲自看看你长进在哪了。”
　　呈冕：“……是……”这声音就小到恨不能从鼻子里出就好，嘴都不用张的。不二轻轻一笑，不小心又与唐夫人带笑的面容撞上，赶紧低头。
　　“你房里那个，是叫什么名儿，让他来说说。”这才是不二的主戏，等了这么久总算要开唱了。见手塚转脸来看他，不二点个头上前几步，站在主子侧后一仗，敛目躬身：“小人不二，见过相爷，三位夫人，二少爷、三少爷贵安。”不二不能随意抬头，从他的方位，也只看得到三位夫人的神情，居中那位也不知是对他这个人满意还是对这身衣服满意，总之一直端着笑，不二就更不敢抬头了。不二的预料总有几分准头，这不，相爷皱眉严肃沉厉地瞥了唐夫人一眼，不悦的神色昭然若揭。唐夫人浑身一凛，立刻收起了慈颜低着头紧握自己双手掰扯手指。相爷低喘一声，翻巴着收回眼神，抬手指指不二：“你，不二是吧？既然是大少爷自己选的，老夫就不说什么了。这相府里的规矩，尽快地跟几个总管都学学，学通了，记清了，刻在脑子里——别让爷儿哪天带出去了丢份儿！你知道老夫指的什么不？”
　　不二瞅见主子侧脸上嘴角眉梢都有动，忙又少许上前一步低头：“是，不二知道了。”
　　“嗯。”相爷沉声，看样子是多一个字的废话也懒得说，不二很有眼色地退回到大石身边。大石也不敢含糊，领着不二退下，去随侍们用膳的偏院了。

　　这头一遭的小家宴看似是为了让不二认识认识各房的主子，也让各房的主子都立立威，提醒他一些事，实际上不二却完全不是这么重要的角色。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主子还在，哪轮得到区区一个新进随侍粉墨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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