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谁为君入画（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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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是不二心里很清楚，这种无所事事只在后院自帮自忙的情况总不能长久。相府虽大，但也难防他不就人人就他，一样避不过。想起刘大娘的叮嘱，又想到第一日安排住处的时候，大石已经见过他的相貌了，不二就更加难以平静。可是出去又能如何呢？他望向那扇挂了铁将军的后门。相府里还从未发生过下人逃跑的事，也因此他若想走就更加容易了。可是他没有想去的地方，冥冥之中，他甚至没有想走的真实感。刘大娘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他想起自己见过的那几个随侍，去留之心摇摆不定。
此时的不二哪里知道，这无所事事到望不到头的日子中，根本没什么需要他感到不安的成分。——要知道他们这些被买进府的人之所以一直没有接到确切固定的差事指使，那只是因为那个买下他们的人压根儿不记得还有这么一桩事儿罢了。直到大石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总得给人一个安排，不然都闲出病来了不说，若老爷夫人问起终归是个麻烦！于是大石硬着头皮找了个送茶的空当儿跟手塚提了提这件事。
“大少爷，前几日我们从人市上买回来的那十四个人，是否给安排安排？我见其中有两个模样挺端正的，少爷母上唐夫人也属意了好几回了，说要赶紧给您找个随侍，您也从中挑挑看？不满意的话我就差人再去物色物色。”许是被唐夫人扰的多了，手塚放下书微叹口气，终于点了头。就这一下，可把大石高兴坏了，立刻叫人去把符合要求的几人叫来，加上之前唐夫人中意的几个丫鬟小厮一起，可不又十几二十号人了。大石特意安排了一众人梳洗过后，一齐站在东阁的院子里候着。
所谓随侍自然都是一样的，就算不是二公子房里的也同样带了侍寝的意思。官门大户的少爷们多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给安排随侍了，为了避免发生家门丑事，这随侍多半是男子，更多的也是为了防止庶出夺嫡。这方面手塚本身就是个例子，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惜他生性淡泊，也因此一直推托不应。手塚是个什么样的少爷，就算旁的人不明白，大石却是了解的，长公子与二公子两人脾性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像这等事，恐怕就算今日他点了头，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即便如此，大石也乐得了却这桩事。只是他所欣喜的，与夫人和相国大人又大不相同，他只希望有个人能伴在长公子身边而已。这十多年来，他就盼着这个人能早点到来。一个一个地瞧过去，大石放心了，这些个也算是精挑细选的。模样，身段，脾性都算不错。而且也都是干净的人，至于那几个娶过嫁过的，顺着长公子的意思，去留都随他们罢。大石又走一圈，点点头去请主子了。
东阁的院落够大，几十人站着也不显得紧缩。院子里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树，几株桃花已经开了，似乎比别家院子都开得早些。不二仰起头，眼前不远就有一枝鼓胀的花苞，好像下一刻就能绽放一般。他微微睁了下眼，马上又闭起来，敛目低头。
“公子，您看看，若有中意的便留下罢。”
打开书斋的门，那人站在廊台上，对管家的话只微微颔首，也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三月春风一渡，院里的桃花仿佛被春风弗醒，暗香幽幽传来。所有的人都望向玉阶上的身影，不二也不得不抬起头来。冷不防就撞在那人眼中，他微微一怔。心上的千头万绪一时全都停滞了。
那人脚步无声，却引得周围人头攒动。列着队的人群自行分开，长公子目不斜视，唯独向他而来。不二弯着眉眼，面露不解，那人抬起一只手予他，不近，也不远。
两人互望片刻，周围静的出奇。良久，缓过神来的大石走过来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长公子是在问你，你可愿意侍奉左右？”其实当下里，不二怎可能不明白这人的意思，他只是太意外，以至于一时无解，自己也无解罢了。
他仔细望着这人的眉眼。清冷，明亮，不着痕迹，也仿佛别无所图。不二莫名，周围分明有这许多人，他不明白，他已经站在最不显山不露水的角落里了：“为何，是我？”大石大惊，听不二的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的？他可万万没有料想到也会有这种可能，若说是为二公子选随侍那有人不愿还可以理解，这个——大石偷瞥一眼主子，寻思着怎么劝说不二。然而却见主子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微微上抬，既不打算回答不二的疑问，也不打算就此作罢的样子。
手塚双眼里依然无波无澜，不二稍许低头清浅一笑。想他寥落半生，居然也会有这一日，眼中终于映得这一人，问他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他望向那人的眼，无法回答。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面前之人，最后他决定遵从本心。
“蒙公子抬爱。”
手塚降下眼帘，握住他交付的手指转身便走。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命数才进入了应有的轨迹，不二望着眼前的侧影，关于去留的摇摆不定，早已烟消云散了。
当日晌午过后不二就搬进了东院，对府中所有的下人们来说不二此刻就是那一朝飞上枝头的凤凰。长公子终于招了随侍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府内上下。趁着相国老爷不在，各房的主事儿下人，包括厨园的厨子都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绕来参观不二的尊容。
不二正随着大石四处了解情况，对周围那些远远地闲来逛去假装忙活儿的人影既无暇顾及也懒得理会。倒是大石几次听到声响就递过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再转回来多半对不二有些歉意。
“咱们府里的主子们大都宽容，所以这些下人们偶尔有些不大守规矩，你别太往心里去。他们也就是想看个热闹，再一个嘛，再一个……”大石暗忖着，见不二没有不悦的迹象，便憨笑着继续道：“因为是长公子房里的，大家多少都有点儿歆羡和好奇。以前……”大石干咳一下，“以前二公子曾选了全城最美的舞女和最漂亮的小公子说要送给咱们大少爷的，结果咱们爷早上收了人，晌午之前就差人点了银两给那舞女公子、就给人遣走了……虽然咱们爷和二公子一直不太对付，但是自从这件事之后二公子就彻底不和这边走动了……”后面半段大石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不二心下了然，淡淡一笑，示意明白了。既然全洛阳城最好最漂亮的长公子都看不上眼，收了他这一个，恐怕那些下人们都以为他必然有惊为天人的容貌吧。不二顺茬望过去，两个在回廊那头看着这边窃窃私语的小厮都是一惊，立刻躬身弯背地退下去了。
大石瞅着不二的神情，往中庭移了几步，不二自然跟上去。这是东阁里最偏的小院，现在四下无人，不二猜着大石是有些事要交待他，又不太好启口，就径自开口道：“大石总管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大石一怔，忙对他说，“不二公子现在也是大石的半个主子了，公子叫在下大石就行。”不二点点头：“好，那么大石，也叫我不二就可以。”大石连连摆手：“这怎么成，咱们爷好不容易看中一个人，小人可不敢怠慢了。”不二摇头一笑，心道这可当真是个老实人，没有半分虚假，一心为主。
“大石你觉得长公子是看上在下什么了呢？”
这可真是把大石问住了，显然，若论姿容绝色，不论与男与女相比，不二都与那洛阳之最的两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好似墨染的黑发与过白的肤色不太相衬，显得沉重了，偏偏狭长的眉眼又终日紧闭，虽然眉峰俊逸，弯起的眼却总觉得少了许多灵气，到底有些压抑了。
这人最过人之处不过“干净”二字吧，骨子里透出的就不是“下人”的份儿。就好比现下不二与他对谈，自是两相客套，大小礼面面俱到。但不二的礼不二的客套就仅是出于“礼貌”罢了，并非因为他是总管，更不因为他是长公子的主事儿。
不二见大石似乎有些眉目了，便淡笑道：“他不是看上了我什么，大概只是别的都看不上罢了。所以我与那些人都是一样的,你就别拿我当什么半个主子了。”大石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不二这就是你妄自菲薄了。我虽然不知道咱们爷看上你什么，但是咱们爷绝对不是那种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人，他不是的！”大石呵呵地笑，看得出来对自己主子是真心敬爱，“你只管陪着，你要陪一年才能相信也好，三年五载才能相信也罢，你会明白的，再没有哪家的爷能像咱们爷这般表里如一的！虽然我是不知道爷看上你什么，但那只能代表在下没有爷那般的眼力，绝非是你不够好！”
不二淡笑点头，大石诧异，随即一想不二这是因为他刚才直呼了他的名字而满意呢。大石遂觉不好意思，交叠着磨蹭磨蹭自己的手，也就不再扭捏了：“好吧，不二，我可以在私下里就这么叫你。”不二又笑算是同意了。因为距离晚膳时间不远了，大石只匆匆挑了些要紧的规矩跟不二说了，就先去厨园了。不二独自在偏院站了一会儿，一时有些茫然。正准备回前院去，一抬眼就见刘大娘叠着手站在对面回廊上望着他笑。不二心中一暖，也带了些笑意正要上前，却见刘大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摆摆手又跟他鞠了两躬。不二黯然只得扯起嘴角略点头，看着刘大娘弯着背退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谁为君入画（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