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杀鸡儆猴 ...
-
魏国已入深秋时节,地形多为沙漠戈壁,气候又多变,整日里寒风呜咽、黄沙漫天。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的魏军都以黑巾覆面,挡住黄沙,他们习惯了这种气候。
但渝国将士就不一样了,很多人水土不服,整日里灰头土脸的,赶上风大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一开口,就是一口的沙,就连旌旗都能抖出一层沙子。
之前,沐清所带领的靖边军就是因为地形不熟,被魏军引入沙漠深处,以致惨败。
用萧倬言的话说,与魏军一战,渝国不占天时、地利、人和。
魏国满城的风沙让擅长攻城掠地的渝军吃足了苦头,此谓不占天时。
沙漠之中道路难辨,路线不熟,此谓不占地利。
魏国百姓誓死保家卫国,当地人没人愿意指点他们,甚至会故意将大军往流沙深处引,渝国军队很难在魏国找到合适的向导,更不敢轻易相信魏国百姓的指点,此谓不占人和。
萧倬言忧心忡忡,自从来了魏国,大渝三军就成了瞎子一样,这种无法掌控的变数让他心中不安。
而渝国三方军队的整编,磨合的也不是那么顺畅,韩毅威望不够,只能一路压制萧倬言,让曜焰将士老实些。
半月来,萧倬言主动承担了敌军信息整理的任务,包括实地勘察和侦测,那日,他在帐中看图看得头昏脑胀,面前百来份从不同渠道得到的魏国地形图竟然全部不一样,而实地勘测所得又与地图有出入,他只能派人一点点勘测,这样下去,大概要半年才能摸清魏国的地形。
靖王寝帐,萧倬言累极而眠,竟然伏在案上睡着了。
萧倬然忽然闯了进来:“七哥,元帅命您去主帐。”
萧倬言惊醒,有些痛苦地深深蹙眉,又伸手揉了揉:“知道了”。
燕十三冲萧倬然道:“他两宿没合眼,刚歇会儿你就来折磨他。”
萧倬然内心有点儿小愧疚。
萧倬言穿上铠甲,压抑着咳嗽了几声:“走吧。”
萧倬然小声嘀咕解释:“可不能怪我,元帅找您,我若不报,犯军法的可就是我。”
燕十三拍他一脑袋:“就你多话。”
二人往主帐走,萧倬然问:“七哥,您说元帅是不是有意针对您?总感觉您动辄得咎似的,元帅压给您的任务也太多了点儿。”
“还算不蠢。”萧倬言还夸了他一句。
“啊?您也觉得元帅是故意针对您?那您也不反抗?”萧倬然哇哇叫唤。
“故意谈不上,压制是有的,这也是拜你们所赐。”
“什么意思?”
“元帅如果调派不动我,你猜曜焰和长平他可调派得动?”
“您是说元帅杀……那啥敬猴?”
萧倬言冷哼一声,韩毅的帅帐已经到了。
他当先挑帘入帐,走到韩毅跟前,规矩地单膝落地见礼:“见过元帅。”
萧倬然有些郁闷了,元帅本来没那么多规矩,来来往往的将领们也大都抱拳以礼,偏偏到了七哥这里,元帅回回让七哥做足了下属之礼,看来真是故意的,偏偏七哥像是和元帅约好似的,纵容着这种故意。这回害得他也得跟着下跪。
帐中已经到了不少主将,一个个都看着呢。好家伙,一个靖王、一个离王,两人执跪拜之礼,韩毅老帅也当真坐得住。
韩毅问:“术陵地区的地形图你画得怎样了?”
“尚未完成。”萧倬言将手中羊皮卷高举,双手奉给韩毅。
韩毅接过看了一眼,斥责道:“三天时间,你和前锋营竟然完不成一张地形图,你干什么吃的!”韩毅怒而拍案,羊皮卷一抖,差点儿甩到萧倬言脸上。
在场诸将脸黑黑的,大气也不敢喘。韩毅老帅也真敢!
萧倬言本想回话,忽觉肺腑之间袭来一阵儿尖锐的痛楚,仿若一刀插入胸口,忍不住侧头低咳一声:“末将知错,还请元帅宽限7日,末将还需实地勘测一次,才能绘出完整的术陵地形图。”
韩毅沉思:“7日?确定需要这么久?”萧倬言的能力他从不怀疑,找他麻烦也是故意找茬儿立威,但如果萧倬言说还需要这么久,只能说明事情真的很棘手。
“回元帅,之前的信息驳杂失真、处处陷阱,这场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每打一场仗、每到一个城池都必须重新勘察,所以末将速度慢了些,术陵又在沙漠深处,要保障大军能完整出入沙漠,查探需要些时日。”
韩毅见他脸色煞白,看样子也好几日没合眼了,心中一软。他对萧倬言十分苛刻,有事无事都会找麻烦,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些苛责萧倬言能受得起。
萧倬言也配合他,一路隐忍,无论多刁难的任务都肯接,只要接了必定完成的很好。两人心照不宣,只要萧倬言肯低头,韩毅就能顺畅地指挥三军。
韩毅冷冷道:“起来吧,本帅给你7日的时间,7日若拿不到术陵的地形图,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萧倬言起身,才跪了一小会儿,膝盖上原本丝丝缕缕的隐痛霎时如针扎一般。他微微蹙眉,为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隐隐忧心。
大帐议事,萧倬言低声咳嗽了好几次。
韩毅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有些疼惜,这些日子半真半假地磨他,磨得太狠了些,大概是累病了,若不是实在忍不住,以萧倬言的傲气是不会在大帐之中失仪的。
韩毅道:“你若是病了先回去歇着吧。”他以为,以萧倬言的性子会硬撑着推辞,不料,萧倬言单膝点地,利落地告辞。
韩毅一愣。
萧倬言暗笑,什么都被你算到,我也不用混了。他实在觉得韩毅效率太低,有些事情自己决断就好,断没有商议来商议去的道理,韩毅就是在这一点上太过优柔了。他在大帐之中用处不大,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他也耗不起时间。
翌日。萧倬言一身利落的黑衣上沾满了尘土,进帐一抖,黄沙刷刷而下。
“七哥,您去哪儿了?”萧倬然突然钻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萧倬言解下裹着半斤沙子的黑色斗篷,低声咳嗽,疲惫之色已是难掩。
跟在旁边的燕十三丢给他一袭厚重的狐裘大氅,皱眉叮嘱道:“你昨夜咳成那个样子,赶紧裹上。”
萧倬言裹紧了大氅,可惜冷汗早已濡湿了衣衫,他依然觉得浑身冰凉,骨缝里都像是有钝刀子在反复摩擦。
萧倬然担忧道:“七哥怎么了?”
燕十三道:“死不了!”
萧倬然撇撇:“燕大哥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我一大早过来就见不着人影。”
燕十三道:“我们不是早上才出门的,是昨天夜里就没回来过。韩帅有令,7日之内交出地形图,那是逼着殿下7日之内拿出攻克术陵的策略,他能不拼命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地形图就是攻克术陵的关键?”萧倬然有些疑惑。
燕十三瞥他一眼,懒得解释。
萧倬言耐心道:“之前沐清栽在地形不熟,韩烈栽在阵法,如今有燕军师在,叶回想在阵法上胜出很难,如果能摸清进出术陵的路线,术陵就能攻克。”
“七哥这么有把握?”
萧倬言笃定道:“有。”如今最难的是信息,有了信息,就一定会有对策。
萧倬言说是7日,就真的在第7日有了进出沙漠深处的路线图,虽然这路线图几乎倾前锋营之全力。
曜焰前锋营为了探清术陵周边所有进出的路线,全营上下都累得够呛,也有不少人在探路的过程中被魏军剿灭或者活捉,但最后攻城的任务却是落在了长平军身上。
攻克术陵颇为顺利,在渝国军队的猛攻之下,魏国的叶回见情势不对,很快就撤了。
论功行赏之时,韩毅的嫡系摘了攻城的头功,这个倒是韩毅未能预料的。他的本意是见萧倬言和曜焰前锋营的确累得够呛,想放他们在后方修整,硬骨头交给长平军中自己的嫡系去啃,也算对得起萧倬言这些日子的辛苦。不想,攻城一路顺利,倒显得他是来摘果子了。
这事儿他不想去向萧倬言解释,也觉得不用解释,但下面的将领却不这么想。
曜焰军中有人到萧倬言面前嘀嘀咕咕,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萧倬言道:“你当本王是什么人,本王会让下属的功劳被人抢走?你又当元帅是什么人,一点蝇头小利,他也值得去争?如今曜焰都是这么个风气吗?丢不丢人。”
曜焰前锋营中发牢骚的人被萧倬言行了军法,事情是暂时平息了,但萧倬言也越来越感觉到,底下的将领不服韩毅,韩毅根本压不住。
而更让他忧心的是,虽然长平军攻城艰辛,但他依旧觉得,术陵攻克的太过容易了。
萧倬言一宿没睡,叫来燕十三和卫铮,反复推演攻破术陵的过程。
三人都觉着有些不对劲,但又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萧倬然见燕十三和卫铮都去了七哥寝帐,直觉这是偷师的好机会,也跟着溜进去了,萧倬然问:“有什么不对的吗?我们拿下术陵也不容易啊,难道七哥还怀疑魏国人故意诈败不成?”
萧倬言道:“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这不是叶回的水准。”
卫铮也道:“末将印象中,叶回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但这次我们准备充分,或许叶回真是无计可施?”
萧倬然试图安慰他:“我军是魏军的一倍,魏国人打不赢,自然就撤走了。”
萧倬言侧头咳了起来,渐渐咳得有些厉害,半响才说出话来:“与魏国一战,我们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唯一的胜算仅仅是渝军数量是魏军的一倍,但战场之上决胜负的,绝对不是数量的多寡。我总觉得,魏国人有后招,像是一步步引我们来此地似的。”
燕十三道:“行了行了,即便魏国人有后招,我们小心应对便是,让卫铮去把你的忧虑报给元帅?”
卫铮迟疑道:“元帅能听进去么?”
“你在担心什么?”
卫铮拱手为礼:“术陵是元帅的嫡系攻克的,现在殿下突然说术陵有诈,别人会怀疑殿下是心中不满,故意找茬儿。”
萧倬言眉心深蹙:“如今怎么越来越麻烦了?”
燕十三冷笑:“虽然你处处忍让,但长平军中确实有人得寸进尺,你把曜焰压得越狠,兄弟们越是难以心服。”
萧倬言怒气攻心,又咳了起来。将帅不和,军中大忌。
燕十三道:“不说这个了,你先躺下来歇会儿,等晌午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萧倬言点头。
燕十三和卫铮告辞。
卫铮去求见韩毅,燕十三顺手揪住萧倬然拐了出去。
萧倬然恋恋不舍,大叫道:“我还没问完呢?”
“有什么事情你问我,你看不出来你七哥已经撑不住了吗?你就不能少烦他一会儿?”
萧倬然一脸茫然道:“七哥到底怎么了,我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寒。”
燕十三欲言又止,他在想,该不该把萧倬言因为那场刑狱,周身寒气入骨,身上旧伤经不起风吹草动的事情告诉这个毛孩子。这孩子是真心关心他七哥,但萧倬言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暴露这些,他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燕十三只是斟酌道:“你七哥两宿没合眼了,肩上旧伤疼得厉害,又染上风寒,他本就是劳碌命,你在那里他更是不能安歇。”
“哦。”萧倬然忧心忡忡,自从来了魏国,眼见七哥日渐消瘦,脸色一直不太好。
“行了。你别把这幅哭丧脸带到他跟前去,省得他看了心烦又骂你。”
萧倬然忽然道:“都怪燕大哥不肯教我,否则我也不用整日里缠着七哥了。”
“嘿!你还倒打一耙呢。”
萧倬然一脸谄媚笑道:“燕大哥要像七哥一样耐心教我才是,我就不会总麻烦七哥了。”
“你想得美!”
“你刚刚才说,有什么事情就来问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在刚才,君子一言……”
“走开,走开。”
……
二人正在笑闹,有传令兵来报,元帅命众人前往大帐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