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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此去经年 ...

  •   萧倬言双手握住苏维的手:“苏维,你是个好女孩,我配不上你,也给不了你未来。”
      苏维道:“我也这么认为,你坐上来陪我说说话。”
      “苏维”
      “我不占你便宜。”
      萧倬言无语,他肩并肩地与苏维坐在床上,他心想,此时此他只想安静陪着苏维,无关男女、无关恩义……只是单纯地想陪着她而已。
      苏维忽然将头歪在萧倬言的胸口,双手环在他的腰际,她呼出的气息温暖湿润,微微濡湿着他的脖子,身体也是暖暖的,让他冰凉的身体无端端也生出了暖意。
      萧倬言感觉脖子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挠,心里“咚咚咚”越跳越快,由于太过紧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推开苏维。
      苏维问:“你冷么,怎的浑身僵硬?”
      萧倬言尴尬道:“我很紧张。”
      苏维猛得抬头,“咚”的一声,后脑勺狠狠撞了萧倬言的下巴:“紧张?你紧张什么?”
      “啊!”萧倬言呲牙咧嘴。怀里靠着个大姑娘,能不紧张么?萧倬言问道:“苏维,你刚刚为什么哭?”
      苏维默默把他搂紧了几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想说么?”
      苏维道:“我以后对你好,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会对你好,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
      萧倬言一头雾水:“谁敢欺负我?”
      苏维依旧把头靠在他怀里:“我不要你再受伤,不想你再生病,不要你难受,不要你难过……我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你不会照顾自己的时候就让我来照顾你,我不想你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生病了、受伤了……都自己一个人忍着。我想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不想你过得不好。”
      “你……”萧倬言迟疑道,“你……就为这个哭么?”
      苏维沉默点头。
      和苏维在一起,萧倬言总会一次一次地被她打动,瞬间丢盔弃甲。而这一次,却来得尤其震撼。萧倬言无法去相信,像苏维这样爽朗的女子,会为了他哭得那般凄惨。
      但这件事却真实发生了,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感觉整颗心被人揪在手心里,反复揉搓。
      萧倬言抬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无视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尽量镇定道:“傻丫头,我一直都很好。”
      苏维将手放在他胸口,隔着衣衫触摸着胸口处的一道伤痕:“这样,就算好么?”
      萧倬言淡淡道:“这不算什么,军中战将,哪个身上没有几道疤的?”
      “虽然男人身上有几道疤好看些,但你的未免也太多了点儿。”
      什么叫好看些?多了就不好看了吗?萧倬言无语:“还好吧,习惯了。”
      “我不要你习惯,也讨厌你的习惯。”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怎么能真的把受伤受苦当成理所当然地必须?
      萧倬言勾起苏维的发梢:“苏维,在渝国,我有着别人没有的地位,就该背负别人不用背负的责任。既然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去做的,那么,有些苦我就必须去承受。这个道理……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懂。”萧倬言忽然就想到了死去的萧子桓。
      “我不想你这样。”
      “其实……我也会任性、也会自私、也会放纵,就像现在这样。”明知道我给不了你幸福,给不了你未来,却还是贪图你在此刻带给我的温暖和快乐,还是舍不得放手。
      苏维忽然在他怀中抬头:“虽然你说你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但我还是想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开心么?”
      “开心。”
      “那你等我。等我回家禀告了父兄,就回来一直陪着你,可好?”
      萧倬言沉默。
      苏维却误会了他的沉默:“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单纯的想照顾你而已,就像……就像姐姐照顾弟弟那样。”
      姐姐照顾弟弟,会有姐姐把头靠在弟弟怀里吗?
      见萧倬言不答话,苏维又保证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也知道,我是个老女人了,错过了该嫁人的年纪,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人,更没有奢望嫁给你。所以,所以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你大可娶了她,咱俩就做好兄弟。”
      萧倬言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翎儿、苏维和秋娘,但上天又何其残忍,他注定要负了她们。
      萧倬言清楚地知道,他爱赵翎不爱秋娘,但他不知道,他对苏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知音?亲人?兄弟?还是恋人?

      苏维在晨光中醒来,衾被已凉,身边已空无一人。
      她低头一看,萧倬言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床沿睡着了,他到底没有和她同床共枕,却依旧信守了承诺——守着她。
      萧倬言睡梦之中眉心深蹙,双手环抱、肩膀瑟缩,似乎很怕冷的样子,而在他醒着的时候绝不会这样。
      苏维起身将衾被搭在他身上,萧倬言即刻惊醒:“你醒了?”
      “你就这样靠在这里一夜?”苏维微怒。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答应了陪你,一时太困睡过去了。
      苏维无语,叹息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不会照顾自己,而不是在责怪你睡着了。
      萧倬言想起身,却发现双腿麻痹,一时竟然站不起来,血脉封得太久,寒痹之症越发严重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坐太久腿有些麻。”
      萧倬言缓了缓起身道:“天才刚亮,你若是还困就再睡会儿,我先出去了。”

      苏维换好衣衫出门,阳光微暖,萧倬言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帮孙老头劈柴。
      清风袭面,朝露醉人,院子里散发着淡淡青草味。萧倬言长发高高竖起,发梢垂至腰间,微风之中摇曳生姿,背影看上去有几分清瘦,却难掩那份洒脱的清雅之气,端得是青衫磊落、淡泊如风。
      他右手执柴、左手执斧,像是量过一样,每一斧头下去,根根柴禾长短一致、粗细一致,像绣花一样精准完美。苏维哑然失笑,他是在练习准头么?劈柴用得着这么精确么?
      苏维很快就发现这画面哪里不对劲了。一般人都是用右手劈柴,他偏生用左手,他明明不是个左撇子。旋即恍悟,是因为伤在左肩,却偏不想让左臂就此废掉,所以一直拧着来么?真够倔的。
      苏维正看得出神,萧倬言半握着拳头放于唇边,压抑着低低的咳嗽,一阵儿凉风袭来,咳嗽反而止不住了。
      苏维心中一紧,光听那咳嗽的声音,咳得惊心动魄,十分难受的样子。他昨日在大雨里淋了那么久,一直穿着湿透衣服陪她躲雨,还陪了她一夜,怎么可能不着凉呢?
      “你还好吧?”苏维上前。
      萧倬言抬头见她在身后,勉强压下咳嗽,勾起嘴角,眉目弯弯、笑容温润。
      苏维越发心疼了,他无论怎样难受,首先顾及的总是别人的感受,你对他有一分好,他能不计代价地回报给你:“你一大早的起来,是为了帮孙老伯劈柴?”
      “孙老伯年纪大了,我们已经叨扰多日,着实过意不去。”
      “那我来,你去歇一会儿。”苏维抬手夺他手中柴禾。
      萧倬言翻转手腕,侧身躲开,苏维挑眉一笑,紧追不放,二人短兵相接,还过了一招。
      萧倬言笑道:“苏维,你是女孩子。”
      苏维不服气:“女人怎么了?连个柴也劈不得么!”
      萧倬言认真想了一下,以苏维的身手做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记忆里,女人都是被捧在手心里被照顾的。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苏维就应该是被照顾:“也不是,只是……只是我没见过女人干这些粗活的模样。”
      “瞧你这准头儿,比绣花不遑多让,已经算不上‘粗活’了吧!”苏维笑嘻嘻从他手中拿过斧头:“你就乖乖回屋歇着,等会儿再出来看看,女人劈的柴是不是更美些。”

      萧倬言刚想笑,忽然神色一凛,电光火石间,瞬间起身将苏维挡在身后:“什么人?”
      小院外冒出四五个短装打扮的黑衣人,齐齐单膝跪地:“见过主上。”
      萧倬言心中一沉,这帮人不是渝国军人。他们的主上是?
      苏维从他身后走出来,尴尬道:“找我的。”她呆呆看着萧倬言,不知该如何继续解释下去了。
      “我去看看孙老伯有什么要帮忙的。”萧倬言转身进屋,甚至关上了房门。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愿探听苏维的秘密。
      回房之后,他强行压制多时的咳嗽喷涌而出,五脏六腑都像揪在了一起。

      苏维神色冷峻,抬手示意众人起来。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齐齐肃立:“主上,您失踪多日,属下好不容易才找到您。”
      “我不是给你们留了暗号么,何事这么急?”
      黑衣人道:“出大事了,渝国昭告天下,说魏国派人入境行刺靖王,致使靖王失踪,生死不明。”
      “不是跟你们说过,我不在,不许轻举妄动么?”
      “主上,不是我们!”
      苏维奇道:“靖王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就是您有事离开的那天。”
      “同一天?”苏维旋即想到,如果是燕七和她遇袭的那天,南楚杀手为了报仇,连燕七都不放过,那么,自然也会截杀靖王。或者,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靖王,杀燕七只是为了剪除靖王的左膀右臂?如果是这样,靖王遇到的埋伏会比燕七遇到的更加棘手。靖王是因此失踪的么?
      苏维蹙眉道:“杀手也许是楚国人,关魏国什么事?”
      “属下也不清楚,据说是在杀手身上搜到了魏国的信物。大渝国君以此为借口,已经兵发魏国了。”
      苏维大惊,神色霎时冷冽:“谁带兵?多少人?”
      “渝国国君命七万靖边军直入魏国,主帅沐清,现在估计已经到了雁门关外。此外,金陵城内已是风声鹤唳,修罗军全城搜捕各国探子,属下等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主上,您必须速速回去。”
      苏维回头,久久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如果渝魏开战,一门之隔就足以隔断他们的一生。她和燕七还能相知相守么?
      苏维低眉,神色黯淡。是你我缘分已尽么?两国交战,你我会不会兵戎相见?你若已辞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别再回头,可好?可是,我若杀了你曜焰军中的兄弟,你可会恨我?

      苏维站在门前,把手放在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之上,仿若有千斤巨石压在手上。
      前一日,我还下定决心要照顾你一辈子、护你一生一世。后一日,我们便有可能成为敌人。
      不,不会。你我之间永远都不会是敌人!我会为我们挣一个未来。苏维暗暗下定决心,推开房门,笑着走到萧倬言面前。
      萧倬言突然抬手,像是要摸她的头一样,迟疑一下,理了理她的发梢,神色依旧那般温和,率先开口道:“你要走了么?”
      “嗯。”苏维点头。
      萧倬言沉默,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余下两个字:“保重!”
      “我会好好保重,你也要好好保重。无论遇到怎样糟糕的事情,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一定等我。”
      萧倬言沉默不语。看苏维的神色,她此去定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要办。他不知道自己还等不等得到她回来,又该不该等她回来,等她回来又能如何?
      他本是将死之人,他已经负了翎儿,他不该再心存妄念,贪图那一刻本不该属于他的美好和温暖。他指尖微动,想抬手抚摸苏维那张仰望着的小脸,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苏维心中微微黯然,他原来真的不爱她呢,口中却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许反悔,等我回来找你!”等我结束渝国与魏国之间的战事,回来找你。
      苏维不等他回答,转身仓促离开。
      萧倬言怅然若失,却无法出言挽留。

      搜山的士兵很快搜到了孙老头家。十余名士兵闯进小院之中,兵戈相向,即刻便要拿人。
      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士兵将孙老头按倒在地,大吼:“有人举报你们家藏了两名伤者,我们怀疑是魏国刺客,即刻交人出来。”
      两岁孩童吓得哇哇大哭,萧倬言推门而出,弯腰抱起孩子,微微蹙眉。
      十余士兵即刻形成合围之势。
      来人竟是曜焰服饰,只是不知是哪位营主旗下。
      萧倬言将孩童放在身后,负手冷冷道:“曜焰哪位营主旗下?”
      络腮胡子吼道:“哪儿那么多废话?我们怀疑你是敌国奸细,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萧倬言慢悠悠地在地上捡了段柴禾,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不紧不慢地量了量柴禾的长短,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重量。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嘛。
      他袍袖微动,出手疾如闪电。
      络腮胡子被两尺来长的柴禾拦腰击中,直飞出院子,后背狠狠撞在院子里的栅栏之上,栅栏噼里啪啦垮了一半。
      萧倬言此刻心情本就不好,偏偏这伙人触了他的霉头,若不是看在曜焰军的份儿上,他一棍子就能将他的肋骨打断。
      眼见同伴吃亏,周围士兵猛扑过去。
      萧倬言手持木柴,几乎一招放倒一人,满院子瞬时倒了一地。
      他扶起孙老头,自己还咳嗽连连,却突然冷厉回头,看着那小头目,眼神如冰:“我问你哪个营的!听不见么?”
      小头目心中一凛,此人气度不凡,仅一个眼神就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感,明显是见惯杀伐的上位者。是他看走眼了。
      小头目拱手自报家门:“龙纹曜焰军、前锋营、青木旗、吴山千夫长帐下,百夫长安阙,我等奉皇命缉拿魏国奸细,敢问阁下是何人?”
      “吴山我不认得,前锋营青木旗旗主是付流萤吧,好一个前锋营,叫孙小雨这个蠢材滚过来见我。”
      安阙吓了一跳,此人一口叫破青木旗主的名字,还让前锋营营主“滚”过来见他。该不会是……不是那么好彩吧?整个曜焰军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物,被他一个小喽啰撞上了?还不知死活地打了一架?
      安阙迟疑道:“先生身份未明,恕我等不能让先生离去,还请先生在此稍后片刻。”
      “我没那么多耐性!”
      安阙火速派人禀告给千夫长吴山。

      孙老头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劝萧倬言别惹麻烦。
      萧倬言神色柔和,声音低哑:“别害怕,我保证不会有事。”那神态就像是孝顺儿子在安慰老父亲,与刚才的冷厉杀伐判若两人。
      萧倬言在军中常年以半张鬼面覆面,是神一样的存在、更是谜一样的存在,十余万曜焰军士,并非每个人都能认得出他。更何况他此刻一身平民装扮,更难让人把他与靖王联系起来。
      但是,萧倬言虽然不认得千夫长吴山,吴山却认得萧倬言。他在轩辕台一战,远远见过鬼面修罗的真面目。只一个照面,吴山直接从马上滚下来,单膝跪地。
      一句“靖王殿下”尚未出口,萧倬言瞥了孙老头一眼,抬手制止他,然后命令道:“带我去见孙小雨,这里的东西被你的手下砸坏了,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
      吴山忙道:“末将一定着人修好,三倍赔偿。”
      萧倬言脸上不带丝毫笑意:“扰民该怎么罚军中自有规矩,不用我多说吧。”
      其实,孙家小院被毁掉的只有栅栏,还是萧倬言自己砸的,萧倬言一下全栽在安阙头上。
      吴山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叫苦。
      这差事是怎么办成这样的?找到失踪多日的靖王该是多大的功劳,现在被几个二愣子全搞砸了,还动手跟殿下打了一架。真是不知死活!

      萧倬言向孙老头告辞。他心中莫名烦闷,一路沉默。
      吴山跟在后面,提心吊胆,他狠狠拍了安阙一巴掌,指着他小声恨恨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安阙几分委屈,嗫嚅道:“我又不认识殿下。当初都分好了,前锋营的任务是抓刺客。找殿下是魑魅营、羽卫营和鬼机营的事儿。”
      吴山又拍他一掌,低声道:“你是猪脑子吗?殿下失踪数日,你就没想过在抓刺客的时候会撞到殿下?你要是哪天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安阙偷偷比个手势。那意识是询问:二十棍子吗?
      吴山比出一个“四”。大概四十棍子!
      安阙愁眉苦脸,连连摆手,四十棍子还不要了老命?
      吴山又比出一个“三”,三十棍子,不能再少了。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你冲撞的是什么人?若是殿下直接罚你,兴许还会轻点儿。现在殿下摆明了不管你,要去找孙营主的麻烦,你觉得,孙营主能放过你?”
      二人在萧倬言身后比划来比划去。
      萧倬言忽然回头道:“商量好了没?”
      安阙“咚”的一声跪地上。
      吴山吓得立刻跪下:“末将不敢搞鬼。”
      “不打自招,你这脑子也比他聪明不到哪儿去。”萧倬言朝队伍后面那一瘸一拐的“络腮胡子”努努嘴,沉着脸问安阙:“你与他,一人二十。或者,你自己四十。自己选。”
      吴山叫苦不跌,殿下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连他们比划的数字都清楚。
      和属下分担罪责,或者自己一人扛了,曜焰军中最常见的选择题。只是……四十棍子实在太狠厉了,且靖王殿下下手也太黑了点儿。
      安阙咬牙咬了半响,断然道:“我自己。”
      萧倬言冷哼一声:“还算是条汉子。想办法把孙老头哄好,他为你求一句情,减十棍子。此事到吴山为止,就不用报给孙小雨了。”
      吴山心头大喜,不用报给营主,这是殿下要放他一马的意思,哄孙老头求情还不容易么?
      安阙傻愣愣的杵着,吴山急得猛拍了他一巴掌:“还愣着干嘛,还不多谢殿下开恩?”
      萧倬言冷冷道:“别高兴的太早。不准泄露我的身份,不许威逼、不许利诱,要孙老头自己乐意。”

      未央宫,甘泉殿。
      萧倬云乍见失踪多日、生死未卜的萧倬言活着回来,从御案旁几步冲下来,因腿脚不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把扶住下拜的萧倬言,惊喜道:“七……靖王,你没事吧?”
      萧倬言低头跪下行了全礼,“陛下,微臣回来了。”
      一句话,两人登时无言。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萧倬云凝视他半响。多日不见,他一身粗布衣衫、身形萧索、脸色苍白如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憔悴清冷?
      萧倬言掩口低低咳嗽两声,随即叩首告罪,礼数周全。
      萧倬云想问一句“怎么了”?出口却是:“你怎么穿成这样?”
      萧倬言看看自己的衣衫,回来的匆忙,确实不合规矩,俯首认错道:“君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萧倬云哑然,关心的话已然说不出口。自那场牢狱之灾后,靖王就时常称病不朝。他从未亲自去看过他,现在再来表现关心,会不会显得太假?或许靖王是真的病了。或许他内心深处也希望靖王就此一直病下去。此刻,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萧倬言生死未卜之际,他希望他还活着。可当萧倬言真的活着站在他面前,他又只能百般压制,为了皇权必然要牺牲他。
      见萧倬云一言不发,萧倬言也沉默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就此死了,会不会更好?他若死于敌军之手,渝国的隐患即刻解除。他就只是陛下的弟弟,而不再是权倾天下的臣子。陛下也只会念着他的好,不会再防备猜忌。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活着回来。

      二人都不说话,还是萧倬言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萧倬云一瘸一拐冷静地坐回御案之后:“你是想告诉我,刺杀你的不是魏国人?”
      “陛下知道?”萧倬言疑惑,既然知道,何以满城告示、掘地三尺,誓拿魏国刺客,又何以发兵雁门关?
      萧倬云淡淡看着他,并不解释。
      萧倬言旋即明白了。陛下是故意栽到魏国头上,一统中原只差最后一步,陛下怎么可能放弃?有如此大好借口又为何不用?若他这次真的死了,渝国上下一定会同仇敌忾,主帅沐清为了替他复仇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萧倬言忍了半响,一句话到底没有憋住:“此事毕竟是楚国做下的。魏国素来与世无争,且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渝国之事。”
      萧倬云微微不悦:“靖王殿下为人仁义,朕才是那不仁不义之人。”
      “微臣不敢。”萧倬言心中苦笑,他与陛下已经不能好好说话、到了动辄得咎的地步了吗?仁义?鬼面修罗是仁慈重义之人么?为了陛下的宏图大业,为了渝国的开疆拓土,他手底下冤魂无数,就连结义兄弟也能一刀杀了。他什么事情没做过,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此刻再谈仁义岂不显得可笑之极。他本就是陛下手中利刃,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陛下狠辣?
      萧倬云冷笑道:“你此刻便可去告诉你的那些旧部,朕撒了弥天大谎,利用了你。时至今日,朕也管不了你了。”
      萧倬言俯首再道:“微臣不敢。”
      萧倬云颓然靠在椅背上,心中忽觉悲凉。
      从前,他对萧倬言发怒、冷笑、斥责、讽刺……其实,并非每次都是真的生气,可萧倬言总会慌张万分,吓得六神无主,解释的话也是支支吾吾、难以成句。
      可如今,萧倬言不再解释,他会跪下叩首口称“不敢”,声音冷静理智,不见丝毫慌乱。他不再因为他的一嗔一怒而惶恐万分。其实,他从前又岂是真的怕他,仅仅是因为在乎而已。

      萧倬云长叹一声:“你不愿再叫朕一声三哥,也是朕咎由自取。”
      萧倬言长跪于地,郑重道:“陛下!君臣有别,以前是微臣僭越了。但微臣恳请陛下放心,萧倬言即便不是陛下的亲弟弟,也依旧是大渝的战将。陛下但有差遣微臣万死不辞。”
      “起来吧,你刚从虎口脱险大概有伤在身,别一直跪着了。”
      萧倬言迟疑半响,出口问道:“陛下,可还愿意信任微臣?”
      萧倬云看他半晌:“朕信。”
      “陛下若还信任微臣,恳求陛下听臣一句,与魏国一战,渝国不占天时地利,沐清此行恐难取胜。”
      “此事朕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
      萧倬言起身告辞,又忍不住道:“还请陛下小心梅妃娘娘。”
      萧倬云有几分疑惑:“朕不明白你为何一直针对她,但朕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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