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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兄弟之情 ...

  •   苏维将他摸了个遍,又讽刺得他抬不起头来,方心满意足了。
      那双软软暖暖的手,终于从他身上移开。
      萧倬言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能正常呼吸了,舔舔嘴唇,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苏维,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是什么人?”
      苏维笑看他:“你想说了么?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你猜到什么了?”
      “你是渝国的将军对不对?”
      萧倬言笑道:“似乎不难猜。”
      “你跟靖王早就认识!”
      萧倬言惊讶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通晓南楚地形,你熟悉野外追踪、隐藏的门道,你处理外伤手法老道,你身上常年备着伤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年你向我辞行的时间和曜焰军开拔秦国的时间吻合……”
      “我知道这些你能猜到。我想问的是,我与靖王?”
      苏维得意地笑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那年,你带我夜探靖王府,你对府里的阵法了如指掌。”
      “哼,九宫八卦阵,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对阵法熟悉也就罢了,但你对王府里的道路也很熟悉,这就说不过去了。还有,我第一次见到靖王,当时不觉得什么,可事后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靖王支使你支使得太过顺手了,而你对靖王也着实少了份儿拘谨和尊敬。你们之间,没有初次见面的生涩,反倒像是认识多年的旧友。”
      “是么?人有投缘。”
      “当日,你向靖王和孙将军见礼,孙将军居然侧身躲了,那个动作我可是瞧得清楚。事后再回想,孙将军对你的态度甚至可以用尊重来形容。如果你是渝国战将,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从孙将军对你的态度来看,你在军中的地位恐怕还在他之上。至于当时靖王当着我的面儿招揽你的做法,恐怕是在试探我吧?靖王殿下愿意出来见我,怕也是你的面子。甚至这次,靖王引我入烟雨楼,起初我不明白是为什么,看见你那副样子我就明白了,他哪里是找我叙旧,分明是为了你。”
      “原来我们有这么多破绽?”
      苏维淡笑,这句话算是承认了他与靖王本就认识:“我虽然迟钝点儿,但并不笨啊。”
      萧倬言有些好奇:“那你以为我是谁?”
      “这个倒不太好猜,不过,范围也不算太大。”
      “愿闻其详。”
      “我这几年也有留意曜焰军的诸位战将,虽然打听不到确切的样貌年纪,但名字总还是知道几个的。曜焰主将地位在孙小雨之上的不算太多。”
      “当年我见到孙将军时,他是苍狼营营主,按照曜焰军的建制,在苍狼营之上的只有前锋营、魑魅营、鬼机营、羽卫营,以及早年从曜焰分出去的修罗军。前锋营的韩烈一把年纪了,现下又是曜焰主帅,断不会是你。以靖王使唤你的样子来看,我曾经以为你是羽卫营的沐清,但沐清现在也已在西边为帅,看来也不对。以你不要命的打法,倒像是死士营的主将,那么,你是修罗军的鬼焰、修罗,还是魑魅营的钟离呢?后来我打听到,钟离有个外号叫“钟石头”,打起仗来一根筋,这不太像你,你若打起仗来,定是阴招一大把。”
      萧倬言默默一头汗,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我数来数去,你倒更像另外一人,你熟悉机关阵法……先后任鬼机营、羽卫营营主的燕十三和你岂不是挺吻合?你又叫燕七。最近,我又听说燕十三随靖王辞官了,所以,你才能在金陵城中到处晃荡,游手好闲,出现在烟雨楼中。”
      萧倬言由衷赞叹:“厉害!虽没猜中,但也相去不远了。”
      苏维大叫:“还没猜中?鬼焰、修罗、燕十三,你必定是其中之一!”
      “苏维,其实……”萧倬言想告诉她,其实我就是“鬼面修罗”。
      苏维打断他:“你不用告诉我你是谁,因为我也没打算向你坦白。”
      萧倬言默然,他心中明白,苏维精通兵法、武功卓绝,却频频出现渝国,如果她当真是来游山玩水的,打听曜焰军做什么?十之八九是魏国的探子。二人的身份一旦揭穿,再不能像今日这般畅所欲言。
      苏维跑到洞口,欢快道:“雨停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她心中黯然,你我立场不同,此刻我身份敏感,还不能告诉你我是谁,那你也不告诉我,就算扯平好不好?
      萧倬言欲言又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并没有想要和苏维做交换,只是单纯地不想再骗她、想告诉她而已。眼下,只好再找机会了。

      回到孙老头家,苏维按萧倬言坐下,抬手就去拉他衣服,这回连问都不问一声了。
      “喂!”萧倬言大叫一声,双手死死护住衣襟,一副被□□的样子:“这回我没故意占你便宜!是你动的手!”
      苏维呵斥道:“喂什么喂!”又悠悠道,“我出去的时候,顺便去拜访了西边那户猎户,那家姓刘不姓王……”
      “……”萧倬言一下子就心虚了,“是姓刘么,那是我记错了”,随即嘴硬道,“刘婶给你换的衣服,有什么不妥么?”
      苏维眯起眼睛,危险的看着他:“但是刘婶说,那天夜里,根本就没见过我。”
      萧倬言一幅思索状,镇定道:“哦?她为什么要说谎?”
      苏维恶狠狠道:“是她在说谎,还是你在说谎!你明知我是女子,还扒了我的衣服!”
      “我,我……对不起。”萧倬言慌了。
      苏维吼道:“对不起有用吗!我亏大了,你占了我的便宜,我总要占回来才是!”继续伸手扒他衣服。
      萧倬言连连往后躲,好一阵儿头大,这女人什么逻辑?被人摸光了身子,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人负责么,再怎么着也该羞愤难当才是,最不济也该看见他就躲吧……她倒好,直接要“将便宜占回来”。
      苏维正色道:“别躲了!江湖儿女事急从权,没那么多避忌,我都不介意被你看光了,你有什么好躲的。战场上若是受伤了,你能因为军医是女人就不治么?”
      “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萧倬言低声嘀咕,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好扭捏的,认命地起身解衣襟。
      他刚解开了一半儿,就听苏维又嘀咕道:“都引诱我摸来摸去,到处都摸过了,这回反倒不好意思脱衣服了?装什么正经!”
      萧倬言真想一头撞死,手顿在那里,瞬间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脱吧,是故意引诱苏维,不脱吧,是假装正经。
      苏维见他当真脸红了,霎时乐了,几下帮他把湿漉漉的衣服扯下来:“好啦,好啦,你还真像小媳妇儿一样扭捏起来了。啊!”她突然捂住嘴巴,一声惊呼。
      萧倬言疑惑抬头,只见苏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后背目不转睛,他立刻明白,背上的各种伤痕吓着她了。
      萧倬言拿上干净衣衫,迅速换上。不知为何,他觉着苏维看到这些或许会难过,而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
      “等会儿”,苏维镇定扯下他手臂上缠缚的布条,用温水将伤口擦拭干净,将做好的草药敷在上面:“伤口这么深?我的伤好得都快差不多了,你怎么还不好?”
      萧倬言习惯性地准备说“没事”。
      尚未开口,苏维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死孩子!”瞬间把他想说的话给拍了回去。
      萧倬言愣神,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描摹着他身上的道道旧伤。
      他吓得一转头,果然看见苏维神色凄然,恍惚间,竟然以为她会像翎儿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他还在想,该怎么安慰她。
      苏维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幽幽来了一句,“身材挺好,男人还是要有点儿伤疤才好看,啧……”
      萧倬言无语,赶紧把衣服系好,暗叹自己晕头了、想太多了,苏维这男人婆、女花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苏维“摸”完上半身,笑嘻嘻道:“我看你走路不太利索,腿上是不是也有伤,上药包扎自己会吗?用不用我按着你脱了……”
      “会,会,会……”萧倬言连连点头,以示自己很听话,这位姐姐可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
      萧倬言被苏维灌了好几碗伤药,强行按进被褥里。
      苏维满意道:“好了,你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我去生个炭火来。”
      萧倬言支起半个身子,试图起身:“苏维,你在床上睡吧……”他本来想说,我去椅子上睡就好了。
      可惜话未说完,苏维大叫:“你明知我是女子,还要与我同床共枕?你又要占我便宜!你这男人好不害臊……”
      苏维声音太大,萧倬言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求饶道:“姐姐,孙老伯在隔壁,你能小点儿声么?”
      他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他用那些话“欺负”了苏维,也不知她是记在心里了,还是无意识地,反正一句赶着一句,全在他身上找补回来了。

      苏维坐在床头,一直守着他睡觉,她绞了热帕子,帮他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她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儿,偷偷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描摹他淡淡的眉毛。他为什么连睡着了都会微微蹙着眉心?
      他杀人的时候不会手软,受了伤从不吭声。
      他身受重伤,却一路背着她来到这里。
      他身上常年备着伤药,却将上好的伤药全用在了她身上,所以,他才会好得那么慢么?
      他的伤不比她轻多少,数日来却像没事人一样,悉心照顾她,天不亮为她采药、熬药,甚至帮孙老头担水劈柴。
      他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暴雨天都敢冲出去找她,自己冻得瑟瑟发抖。
      他肩上旧伤一定痛楚难耐,她曾不止一次见他扶住肩膀、埋下头去,那种痛一定比他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更折磨人。
      他身上有很多旧患,为什么会这样,当初造成这些旧患的时候,他又该有多难受?
      他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不舒服了,却不愿麻烦她照料,还要坚持睡到椅子上,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又会像没事人一样忙来忙去。
      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痕,这些伤疤经年不衰,当初该有多疼,他也像如今这般忍着么?
      他见她难过,就会遮住那些伤,不愿她看见,甚至试图安慰她。
      ……
      他说他已有心爱之人,那他的心爱之人可有好好爱护他?
      他究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才养成如今这般全然不顾惜自己的性子?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对他好过,他又知不知道,一个人对他好该是什么样子?
      ……
      苏维一直知道,自己喜欢隐忍的男人,可忍到像他这般程度的,却从未见过。
      苏维不敢细想,也不忍心细想……
      她不愿给他增加困扰,不愿他忍着伤痛还要装出笑脸来安慰她。
      在他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拆穿,可她看得比谁都明白。
      她只希望,他在她面前,能放松一二,别独自忍耐。

      苏维用指腹绕着他微蹙的眉心,缓缓打圈,竟然怔怔落下泪来。她试图睁大眼睛,将眼泪逼回去,却落得更凶更急,一点儿都不管用。
      她慌忙抬手,接住眼泪,泪珠却顺着指缝落到萧倬言脸上。

      其实,萧倬言一直没睡着。被雨淋了一场,浑身骨头都痛,根本没法入睡。额头浮起的薄汗,苏维以为是姜汤的作用,其实,那不过是因为痛楚难耐。
      更糟糕的是,苏维一直守在旁边,他会莫名紧张。
      他只是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他闭着眼睛,安静听着,却并不知道苏维在为他伤心。

      苏维抚摸他额头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来。
      苏维绕着他眉心打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来。
      直到他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滴到自己脸上。他原以为,是苏维又在绞帕子,他等着,却迟迟不见帕子落到额头上。然后,他听到苏维不正常的呼吸声,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苏维捂住嘴巴,安静地泪流满面。

      萧倬言起身扶住苏维的双肩,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他想不明白,素来没心没肺的苏维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背着他,一个人偷偷垂泪?
      苏维望着他不说话,忽然抬起头、努力睁眼又睁眼,希望能将眼泪倒回去。
      “你想哭就哭出来,女孩子掉眼泪也不丢人”,萧倬言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部,轻声细语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你别怕,我会帮你。”
      苏维突然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放任眼泪簌簌而下。
      如果没有人爱过你,我做第一个爱你的人,可好?

      萧倬言把苏维抱到床上,帮她除去鞋袜,盖好被子。
      苏维的眼泪却像开闸了一样,停不下来。她拉住萧倬言:“别走。”
      萧倬言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笑道:“好,我不走,我一直在这儿陪你。”
      他又准备坐在这里守她一晚上么?他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了,他为什么习惯了委屈自己?
      苏维拍拍枕头:“你上来陪我睡。”
      萧倬言慢慢看她,半晌叹息一声:“苏维,我们是……”
      “兄弟!我知道。”
      “我会守着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不在乎。你我之间根本没有未来;也许我们明天就被人杀死了,也许……”
      “你在怕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遗憾,你为何不在还能放纵自己的时候,放纵自己;你又为何不在还能幸福的时候,让自己幸福?”
      在还能放纵自己的时候,放纵自己?在还能幸福的时候,让自己幸福?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每个人都告诉他,他有他的身份、地位、担当、责任……他背负着太多人的期望。
      苏维不知道,她的这句话,足以改写萧倬言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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