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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金殿喋血 ...

  •   那日,阳光明媚、暖风袭袭,轩辕台下万军瞩目,声势浩荡。
      如此旷世一战直到多年之后还被后人津津乐道,掰开来仔细分说。
      轩辕台被人重新布置过了。
      台上架起了四方木柱,木柱之上有一座数十米高的高台,台顶仅容一人站立,上面插着曜焰军的烈火龙纹旗。
      高台无路可上,只从台顶悬空垂下两条铁索,若要取旗,必攀索而上。
      高台之下,遍地都是明晃晃的刀锋,延绵数十米,一个不慎摔下来必被插成肉酱。
      萧倬言一袭玄色衣衫、薄衣轻甲,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倨傲。他看见了轩辕台上满地遍布的刀锋,带出淡淡嘲讽的笑容。林云你做得太过了,可惜你忘了,凡事过犹不及。
      萧倬云对这种布置颇为不满,微有怒色:“林将军,靖王殿下答应与你们一战已是给足了面子,你们在轩辕台上布满刀锋是何意?”
      林云不答皇帝的问话,转身挑衅萧倬言,语气十分狂傲:“这是敝国的枭九布置的,他不仅想跟靖王殿下比试武功,还想跟殿下比试胆量。台顶只能攀索而上,谁先拿到旗帜算谁胜,
      若是有人不幸摔下来,生死各安天命。殿下若是没这个胆子,不战便是。”
      萧倬云道:“靖王千金之躯,岂可与你以命相赌?”
      林云笑道:“今日渝国将士俱在台下,殿下若是不敢上台,认输便是。”
      枭九一身红衣,率先攀索而上,大呵一声:“靖王殿下,您敢不敢来?”
      萧倬言向皇帝微微躬身:“陛下,微臣有必胜的把握。”旋即飞身上台,身姿潇洒如雁、轻盈如蝶。
      “必胜!必胜!”台下观战的曜焰将士一时激愤,呼声雷动。
      燕十三悬了多日的心,此刻反倒安宁了。既然阻止不了,只能一如既往地盲目信任。
      他一直是个奇迹,无论怎样的逆境总有解决的办法。

      萧倬言单手挂于铁索之上,右手持短匕攻向枭九。
      枭九用脚缠绕住绳索,使的是双铁戟。
      二人用的均是短兵相接的利器,攻防之间锋刃正面相交,发出刺耳的争鸣声,火花四溅。
      萧倬云看惯了萧倬言横枪立马的战将英姿,还从未见他用过这等轻盈写意的近身格斗功夫。二人挂于铁索之上摆荡交兵,招式未等用老沾衣即走,身姿美则美矣却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生死胜负只在顷刻间。
      百来招过去,二人难分轩轾。
      沐清却是越看越惊心,枭九像是专门练过绳索上的功夫,七爷左手持索,却撑不了太长时间。二人僵持的时间越长,对七爷越不利。
      更可恨的是,枭九趁人之危,毫无英雄气概,专攻七爷左肩且招招阴损。他哪里是来比武的,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谋杀。
      场上惊变乍起。枭九久战不胜,突然不顾性命地松开脚上缠绕的铁索,人戟合一、像利剑一般射向萧倬言。即便不能杀了他,也能逼得他落下高台同归于尽。
      萧倬言侧身闪避,拼着左肩被锋刃划伤,试图躲过这一杀招,但他到底低估了自己的伤势,左肩久战之下剧痛难耐,吃力不住。手一松,整个身子急坠。
      枭九用尽全身之势合身扑上,以玉石俱焚的方式要置他于死地。
      眼看萧倬言的身体就要被地面的刀锋洞穿。场外惊呼连连。
      萧倬言突然用脚勾住绳索,一个鹞子翻身甩开枭九,纵身而上。
      脚下绳索还绊住枭九的下坠之势,救了对手一命。
      枭九此刻用尽全身气力一心往下扑,招式用老,再转身已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倬言蜻蜓点水,从另一根绳索之上直上高台。
      曜焰军旗像无数次战阵中一样,在萧倬言手中旋转飞舞、猎猎作响,稳稳落于轩辕台上。
      萧倬言迎风荡开烈火龙纹旗,神色凛冽,薄唇紧抿。

      “赢了!赢了!靖王威武!靖王千岁!”场下欢呼如雷。
      那一刻,萧倬云终于发现,他的七弟如此耀眼夺目,那份豪情以烈火燎原之势瞬间点燃了台下数万大军,纵横捭阖。
      难怪叫曜焰,即使是当空烈日在他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林云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的目的是置萧倬言于死地,却忘了此战以夺旗为胜。
      论实力,萧倬言受伤之后与枭九的实力本不相上下,可惜他以自身为耳,诱使枭九一心只为
      杀他,却忘记了夺旗。
      萧倬言的目的是夺旗,虽不能力敌,但只要枭九不去夺旗,他就总能找到机会摆脱枭九,而他一拿到军旗,就能立刻结束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如若他们没有杀他之心,枭九或许还有得胜的机会。如若他们一心杀他,则必败无疑。萧倬言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不惜冒险应战。
      这一仗,他败得心服口服。林云知道,他今日杀不了萧倬言,他日必败在他手中。

      未央宫。
      萧倬云带着满朝文武步上金殿,一步先踏出,后面一只脚拖着慢慢跟上,走得极其缓慢。他是皇帝,没人敢嘲笑他,更没人敢走得比他快。
      枭九低头看他的脚,这才惊觉,坊间盛传渝国国君是个瘸子居然是真的。
      枭九此刻心中明白,主帅林云一会儿将会被迫献上三城降书。在秦国,为了顺利拿到国书,林云曾立下军令状,这个结果他没法向秦国国君交待。
      枭九是死士,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他心想,不能什么都不留下就这么回去,即便他对渝国靖王殿下生出倾慕之心,即便靖王刚刚救了他一命,为了林元帅,有些事情也非做不可,哪怕是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枭九暗下决心,颇为突兀地朗声笑道:“靖王殿下人中龙凤、天人之姿,他日必为渝国国柱,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只可惜,殿下侍奉的主君却是身患足疾的残废之人,当真遗憾的很!”
      金殿之上霎时静谧,百官皆惊。
      萧倬云陡然停步,回头冷冷看他,目光嘲讽。已经有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人敢嘲笑他的足疾了!如此拙劣的离间之术也敢拿出来现眼!
      诡异的静谧中,枭九耳边风声呜咽、杀气陡涨,双膝突然被人从后踹跪在地,脖子上一片刺骨寒凉。
      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刀锋,汩汩鲜血已经从四寸长的刀口中喷涌而出。
      寒光一闪,萧倬言已然还刀入鞘,神色异常冰冷:“林元帅,你的人你不会管教,小弟代为管教了!”
      跪在地上的枭九应声倒地,当场毙命,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大殿。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刚刚还在离间渝国君臣的枭九,死了。
      比枭九的出言不逊更令人惊愕的是,靖王殿下根本不给他任何继续挑拨的机会,一刀毙命。
      林云大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靖王殿下何以当庭行凶?”
      萧倬言踏前一步:“秦国使者对陛下大不敬,论罪当诛!秦国臣子都是这种规矩么,可以随意品评自己的主君?也难怪秦国竟然肯以三城为赌,把自己的城池、百姓当彩头一样拱手让人!”
      林云满心愤怒,却哑口无言。他从不知道一向寡言少语的萧倬言也有言辞如刀的时候,更未曾料到,他为了维护主君权威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萧倬言与他相交时的好脾气给了他错觉,以至于他忘了,萧倬言本就是坊间盛传杀人如麻的“鬼面修罗”。
      萧倬云当庭斥责靖王莽撞,面色平静,辨不出喜怒。
      只是此事秦国本就理亏,林云也只能就此收场,因为现在还不是和渝国开战的时候。
      可怜枭九一世英雄,客死异乡,尸骨难还。

      未央宫,甘泉殿。
      萧倬言和皇帝进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燕十三在殿外等得焦灼万分,心中异常烦闷。
      萧倬言虽然胜了,可只有他明白,他胜得有多惨烈、多艰难。那样的伤本不该与人动武,更何况秦人故意为难他,让他全身的重量都悬于左肩之上,他的肩膀哪里受得了那般撕裂拉扯。他是三军主帅,他有他放不下的责任,他有必须一战的理由。他落下高台之际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光彩夺目,身前身后都是将士们仰慕的目光,所有人都在振奋欢呼。
      他以纵横捭阖的强者之姿最大限度地点燃了渝国将士的豪情。
      只可惜,在这份沉重责任、无上荣光之下,他分明看见他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微微颤抖。
      十多年了,以往即使受伤再重,他从未见他在人前颤抖过。到底是怎样的伤势、怎样的刻骨之痛才能让一向逞强的萧倬言控制不住地发抖。
      燕十三急于查看他的状况,但萧倬言被皇帝叫走一去不返。
      金殿上发生的事,燕十三一点都不意外。
      枭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触碰萧倬言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他挑拨他们的兄弟感情,他嘲笑皇帝陛下的足疾,这两项都犯了萧倬言的死忌。
      枭九话一出口,燕十三就知他必死无疑。
      萧倬言能容人所不能容、能忍人所不能忍,但在有些事情上,他的心眼儿小到容不下一粒沙,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动杀心。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只是,萧倬言不顾后果,在金殿之上暴起杀人,群臣怎么看,皇帝陛下又会怎么想?
      此刻,所有太监奴婢都被赶了出来,每次他们君臣独对、兄弟相称之时,萧倬言都会倒大霉。

      殿内,萧倬言腰背笔直,长跪于地,两个时辰过去终究有些撑不住了,眼前忽明忽暗,左手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
      目光明灭之间,三哥拖着残疾的左脚,愤怒地闯进他的视线,一脚踢在他肩之上,剧痛席卷了整个神经,惨叫在喉咙中被压抑成一声低哼。萧倬言疼得眼前一片黑,半响才重新跪好。
      萧倬云怒道:“你是不信任你三哥的能力,觉得我解决不了?还是不相信你三哥的智商,觉得我会中那么显而易见的离间之计?抑或他一句话说到了你心坎上了,你比任何人都介意你三哥就是个残废!”
      萧倬言慌道:“臣弟不敢,臣弟信皇兄。”
      “你既信朕,又何至于那般火急火燎地当庭行凶?枭九再不敬也该等朕下旨处置。没有皇帝圣旨,靖王殿下就敢在金殿之上杀人行凶,你好大的官威!”
      “臣弟知错,请皇兄重责。”
      “朕特许你带兵器上殿原是做给众臣们看的,代表着朕的信任,但你怎么敢真的在金殿之上亮出刀锋?今日你敢杀秦国人,他日是不是就敢杀朕的臣子?”
      此话太重,萧倬言大惊失色,叩首道:“臣弟罪该万死!”
      他此生已无父无母,三哥是他唯一的亲人,是重要过性命的存在。
      枭九嘲笑陛下的足疾,那一刻,他清楚看见了陛下的目光,他的三哥终究被伤到了。
      所以,他绝不允许枭九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想护他三哥一生,绝不准任何人对他不敬,更不允许任何人拿他的足疾说事儿。可是他忘了,他不仅是他的三哥,更是大渝的皇帝。
      那里不是淮王府而是大渝的金殿。他们都长大了,这已经不是小孩子打架了。不管他的本意如何,他的确僭越了!
      萧倬云恨恨道:“你每次做错事,都摆出一幅愿意委屈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可恶,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罚你么?”
      “倬言不委屈,请三哥重责!”
      萧倬云登时泄气,颓然坐倒在台阶之上,袍袖蒙尘、玉带萎地。他忽然觉得,抛下至尊皇权,他也不过是个自卑的可怜人,他或许比任何都在意自己是个瘸子。
      是因为他在意,所以萧倬言才会那么在意,容不下别人的半点羞辱。
      兄弟二人一跪一坐,一时无言。
      萧倬云半响方淡淡道:“其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又何必还那么介意。他说的句句属实,我忝居高位,但确实是个残疾之人,这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实。”
      萧倬言膝行数步凑到三哥眼前,声音近乎哀恳:“求您别这样!倬言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您若是生气只管重罚……”
      萧倬云叹息一声:“我的言儿长大了,比三哥强,三哥不该这样事事管着你。”
      “倬言做错事,三哥只管教训,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萧倬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冷汗涔涔、触手可及,脖子上的冷汗也是清晰可见,领口濡湿一片:“不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是三哥太敏感、太介意,自己心里不爽快就拿你撒气了。三哥人残了、心也跟着窄了,你伤得那么重我还罚你,委屈你了,你回去吧。”
      “三哥……”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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