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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三城为赌 ...

  •   数日后,秦国主帅林云携国书来渝。
      他来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正式定力两国之盟,按照先前的约定瓜分楚国国土。其二,林云还带来了号称“秦国第一勇士”枭九,宣称要与渝国勇士一较高下。
      金殿之上,林云广袖流云,一派潇洒之意。他手持国书侃侃而谈,从仰慕大渝风貌,谈到仰慕大渝人情,又到仰慕大渝英雄,宣称此次“为会天下英雄而来,而渝国英雄当属渝国曜焰军主帅。枭九仰慕渝国战神已久,愿以微末之技献于陛下眼前,恳请渝国靖王殿下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新任长平军主帅韩烈道:“靖王殿下千金之躯,渝国多少人想请殿下赐教而不可得。秦国既然想与殿下过招,那就请你们的王子殿下亲自来渝国便是。”
      此言一出,殿上纷纷附和:“请秦国的王子殿下亲自来”,“靖王殿下必定会给秦国面子”,“只要秦国的王子不怕输,渝国人随时奉陪”……
      林云声音清亮,他向萧倬云拱手道:“陛下,秦国王子并非武将,但枭九乃是秦国第一勇士,而靖王殿下骁勇善战当属渝国第一勇士。两位当世英雄一战必定四海瞩目,如果渝国胜了,靖王殿下的声名将威震海内,各国无不诚服。当然,殿下身份贵重,敝国也不敢随意请殿下赐教。因此,敝国愿以秦渝边境的石滩、离峰、淮安三城当作答谢之礼,只要靖王殿下能胜了枭九,秦国愿将三座城池拱手献于渝国。”
      此言一出,朝中百官尽皆动容,大殿之上一时静谧。

      石滩、离峰、淮安三城是秦渝边境的天然屏障,三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能得了这三城,就像是打开了通往秦国的大门,秦国将无险可守。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一时之间,各位武将不敢轻易出言反驳。
      倒是右相方仲谋道:“老臣不同意这一战。靖王殿下乃是大渝皇族,岂可自降身份与无知蛮夫一较高下?”
      曜焰军前锋营营主沐清即刻接口道:“右相说得在理。靖王殿下身份贵重,岂可轻易涉险。”七爷现下伤势未愈,御医嘱咐过不能动武,绝不可让他与秦国蛮子动手。
      林云转头看向低眉敛目、一片沉静安宁的萧倬言,扬声大笑:“靖王殿下是怕输么!此战要是渝国输了,我们秦国什么都不要,即便这样殿下都不敢下场一比么?如此看来,鬼面修罗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放肆!”
      “大胆!”
      “殿下岂容尔等侮辱!”
      ……
      面对满殿质疑,林云一步上前,神色张狂:“渝国要是怕输,不愿一战。秦国绝不强人所难!”
      一直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萧倬云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问道:“靖王,你的意思呢?”
      萧倬言微微抬头看他,目光清朗。
      皇帝皇袍玉带、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皇冠上12根珠帘轻垂,掩住了眉目。他看不清他三哥的表情。
      但萧倬言明白了,他的三哥想要那“送上门”的三座城池,他的三哥希望他能出战。
      如果三哥想拒绝,就根本不会来问他的意见。
      他是渝国战将,在别人指名道姓、上门挑衅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三哥一直都想开疆拓土、称霸四国、建立不世功业,这个能重挫秦国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秦国最易守难攻的三座城池,这个诱惑太大了!别说是三哥,就算是他,也动心了。
      如若秦国人遵守诺言,献上三座城池,他们就能在渝国和秦国的对峙中占据绝对的有利地形。
      萧倬言稳步出列,朗声答道:“微臣愿与秦国勇士切磋一二”,复冷冷看了林云一眼,“林帅要尽快清空三城兵马、备好送城的国书才是,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此言一出,殿上不少大臣因萧倬言的自信嚣张而偷笑。这还没开始打呢,靖王殿下就一副准备接收三城的样子,当众羞辱秦国人,当真解气。
      “陛下不可!”
      “殿下不可轻易涉险!”
      “求陛下三思”
      ……
      曜焰武将纷纷出言阻止!他们知道萧倬言身上有伤,岂可因三座城池让他涉险?靖王殿下的价值比三座城池大太多了。
      萧倬言几步踏到林云眼前,目光越发冰寒挑衅:“林帅专程为我军送来三城,我们不拿,岂不辜负林帅美意!”
      “好!靖王殿下够爽快!三日之后,金陵城轩辕台,秦国人准时恭候殿下大驾!”林云与萧倬言击掌为誓。
      萧倬言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却是无比嘲讽。
      他与林云多少次击掌为盟了?
      江南烟雨之地,他们出生入死,月下结盟,结拜为兄弟。大秦军营之中,他们共商灭楚大计,定下君子之约。山顶无人处,他们痛饮高歌,论当世英雄,约定再见为敌。他曾帮他裹伤,他曾温言安慰,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而这一次,他是一心来置他于死地的。
      秦楚之战才刚刚结束,林云就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秦国国书,飞速赶来渝国约战,这一战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冲着他的伤势来的。
      林云用最大的诱惑,诱惑着他、诱惑着他的主君,逼他轩辕台一战,为的,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当众谋杀。
      萧倬言冷笑。大哥既然有此雅兴,小弟又岂能不奉陪到底!

      靖王府闭门谢客,但这挡不住燕十三和沐清。
      燕十三只说了一句话,顺利的让自己留了下来,没像其他人一样被萧倬言轰出去。他说:“我不是来劝你的,你决定的事我从来都劝不了,你不用像赶韩烈一样轰我走。三日之后就要比武,沐清,陪你主子好好过过招!”
      府内小校场,沐清手持一对铁戟,纵身急攻,招式阴狠歹毒,“七爷,看招。”
      萧倬言银枪翻飞,挑、刺、挡、拨,一招一式风声遒劲,却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看准时机恰好封住沐清的招式后路,边打边道:“沐清,这不是你的招数,你几时学会的用双铁戟?”
      “七爷不是说学无止境么,末将的新兵器可还凑合?”
      “你小心了。”萧倬言侧身挑枪,一式“雪落无痕”裹狭着刚猛的力道迎头而下,但左肩禁不住手上的力道,拉扯之下,如刀锋挫骨般剧痛,招式微微变形,枪锋划向沐清的脸。
      沐清侧头,铁戟直取萧倬言的腰际。
      萧倬言本可侧身避过铁戟,但若要闪避,枪锋则刚好对准了沐清的眼睛,难免不会伤到他。
      “停手!”
      “沐清!”
      燕十三和秋娘几乎同时惊呼。
      萧倬言及时收招。
      沐清此刻已是收势不及,铁戟砸在萧倬言的腰上。
      “沐清!你下手怎的如此没分寸?”秋娘怒吼一声,急急奔入场内。
      萧倬言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按住腰侧伤处,额上冷汗刷刷直冒,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
      萧倬言神色冷峻,抬手阻止燕十三和秋娘的关切。这不是重点!他转头厉声问道:“你去找枭九试招了?”
      沐清噗通一声跪下,眼圈微红:“七爷,末将无能,不是枭九的对手。”
      燕十三自作主张拉沐清起来:“沐清对你也算忠心耿耿,为了看清枭九的招式,蒙面闯了驿馆,手臂上还挨了一下。据他推测,枭九的功夫在他之上,看你今天的状况,怕不是枭九的对手。”
      萧倬言淡淡道:“那也未必。”
      燕十三沉吟半响,侧目看萧倬言:“值么?”
      “什么?”萧倬言疑惑。
      “为陛下一句话,堵上自己的性命,值么?”
      “不光为了陛下,更为了曜焰军。”
      “两国即便真有开战的一日,你未必拿不下这三座城池。若不是陛下当众问你,你不会这样豁出性命。当真值得么?”
      萧倬言淡淡道:“我的命本就不是自己的。”
      燕十三微微有些生气:“即便你的这条命是他的,他也并不在乎!你的皇帝哥哥明知道你身受重伤,却不阻止你。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置你于死地!”
      萧倬言神色大变,目光霎时冰寒刺骨:“燕十三!你太口不择言!对陛下大不敬,就该军法处置!”
      燕十三吼道:“你别拿曜焰军那一套来压我!我留在渝国军中完全是为了你!我答应父亲好好照顾你,可你回回都拿性命冒险,你让我怎么办?”
      沐清也急道:“七爷,末将真不明白,三座城池对陛下而言,就真的重要过七爷的命么?”
      萧倬言怒了:“沐清!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敢有下次,决不轻饶。”
      沐清与燕十三对望一眼,都沉默了。
      三人对峙半响,一时安静莫名。
      还是萧倬言率先打破了这种诡异的静谧,他拍拍沐清的肩膀,难得温言解释道:“你为我冒险试招,这份儿心意我心领了。秦国拿出的是石滩、离峰、淮安,你常年在军中,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石滩有激流阻隔,离峰以险峰为障,淮安的城防坚不可摧,攻下其中任何一座城池,其难度都不下于攻打建宁。曜焰军在建宁伤亡多少,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么?我一人涉险,却能换取三座最危险的城池,多少兄弟因此免去了血溅疆场、马革裹尸的命运。沐清,你是军中前锋,攻城的惨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这样拿下秦国三城,你当真觉得不值么?”
      沐清哑然,眼眶微红。他不是不明白这些,可是,为了兄弟们的性命,值得七爷用自己的命去换么?
      燕十三感觉又要掉进萧倬言的套子里了,嗤笑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多,那些事都太遥远,我只在乎你现在就有性命之忧。”
      萧倬言忍了一下,最终决定对燕十三下一剂猛药了:“燕十三,你是洒脱之人,但小宁为了护你周全,死在了建宁城楼。当时,你为他杀了多少人报仇?秦渝之间总有一战,你扪心自问,你还能再看着小宁那样的孩子为你而死?”
      燕十三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神色霎时凄然,他的侍卫小宁才18岁,却在攻打建宁城的时候因他而死。他武功不济,但也曾因此发誓,此生定会保护好自己,决不再连累他人。
      半响,燕十三妥协了,低声道:“沐清试过招了,枭九此人出招只求杀敌,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根本就是个死士。你老实告诉我,秦国的林云到底知不知道你受伤了?他是凑巧了,还是有心置你于死地?”
      “他知道!”林云本就是冲着他来的,那日山顶割袍断义之际,他就已经起了杀心。
      燕十三一把揪住萧倬言:“知道?那他就是摆明了设下陷阱等你跳,你明知是陷阱还答应他?”
      “你怎知我一定会输?众目睽睽之下他想置我于死地,还没那么容易!”
      “不行!这是个死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冒险,林云又怎肯拿三座城池来赌?”

      入夜,靖王府。
      萧倬言腰伤反复难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一路走出东院,踩得青石板上的枯叶沙沙作响,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闲置多年的主院。
      他跨入院门,在影照壁前蹲下,壁角下的杂草一尺来高了,翠绿鲜嫩、生机盎然。
      小时候做错事,三哥会罚他跪在这里面壁思过,有时一跪几个时辰,为了能让自己熬过去,他会刻意给自己“找些事做”,既然不能动就只能仔细观察这些从石板夹缝中努力求生的杂草,甚至连他们有几片叶子都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他觉得委屈了,他也会在罚完之后,把这里的杂草全拔了泄愤。
      如今常年不在金陵,杂草都长这么高了,他伸手拔掉几株杂草。
      起身往里走有一颗槐树,树干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许多刀刻的痕迹。
      往年征战归来,三哥会让他站在槐树下比一比,然后划上一道做记号。
      他走到树下,比着自己的身高又画了一道,刀痕叠着上一道,成年之后,已经好几年没再长个子了。
      夜凉如水,萧倬言安静坐在石阶上,看着宫灯照着眼前的石板路,树影婆娑恍恍惚惚,昔年,这座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眼前。
      一个人影缓缓而来。燕十三提着一盏宫灯在他身旁安静坐下:“秋娘说你出来散步,不让跟着,我就猜到你会在这儿。”
      萧倬言淡淡看他,讥讽道:“你是打算在我府里常住了么?”
      “沐清现下是一品武将,迟早都要搬出去。我现在才是羽卫营营主,跟着你也算名正言顺。”
      “沐清是打小就跟了我,你是羽卫营营主,又不是我的侍卫,你住我府里算怎么回事儿?”
      “反正这王府大得渗人,空房子又多,我不住进来岂不浪费?不过先说好,我住不惯沐清的院子,要么跟你挤一处院子,要么你另外帮我挑处好的,我要自己布置,整修的银子你出。”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师兄。”
      萧倬言冷哼一声。
      “你不给也无所谓,我明日就辞官,羽卫营我也不管了,反正靖王殿下降了我的职,总允许我闹闹情绪吧。”
      萧倬言轻捶他一拳,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你除了会拿辞官威胁我,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没有!”
      “除了主院,其它的都随你挑。”主院是三哥曾经住过的,谁都不许碰。
      燕十三灵机一动:“我要是想要你的院子呢?”
      “给你。”
      “秋娘我也要。”燕十三试探他。
      萧倬言一愣:“只要秋娘愿意,只要沐清不揍你,随你。”
      燕十三仰头躺下:“你看上去凶神恶煞,其实是最好欺负的,也难怪陛下把你拿捏得死死的,一个靖王的虚名真的值得你豁出性命么?”
      “燕十三!你够了!陛下待我如何你应该清楚,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燕十三淡淡道:“你那三哥待你虽然苛酷,但还算有几分真心,陛下……可就真不好说了。”
      “你过分了!”萧倬言微微眯眼,显然动了真怒。
      “好吧。我道歉,你……轩辕台一战,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我一定会赢。林云敢将三座城池送上门来,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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