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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面圣之局 ...

  •   渝国皇城,金陵。
      寒冬腊月,覆雪凝霜。
      通往未央宫的官道之上却是积雪扫尽、张灯结彩。
      道路两旁,士兵军容整肃分列两边,以最庄重的礼仪护卫开道。
      城中万人空巷,百姓纷纷涌出,去迎接那位结束了二十年战争的国之英豪。
      不少达官显贵的适龄少女们更想看一看,这位灭了月氏国的曜焰军主帅、军中新贵,到底是何等三头六臂?
      龙纹曜焰军今日班师回朝,主帅卓言将带着军中二十余名主将入宫受赏。
      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之中,千余名士兵入城,黑衣黑甲的军队马蹄整肃,烈火龙纹旗猎猎而响,帅旗之上的“卓”字格外夺目,混杂着硝烟铁血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震得夹道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愣住,一时静谧无声,只闻铁甲摩擦的咔咔声。
      倚楼而望的怀春少女们眉目婉转:主帅卓言年方几何?当能嫁否?入目所及却是那张青面獠牙、神鬼退避的半张青铜面具。
      这人煞气得很!
      然后人群中有人开始传言:卓言嗜杀,坑杀了月氏五万降将,血流漂杵,那尸体堆得高过了城墙。
      马上之人鬼面遮住半张脸,尽显冰冷梳理之态,腰背却挺得笔直,即便是在千军之中依然风姿卓然。
      或是受到了主帅影响,曜焰军军容整肃,没有大战之后的疲态,亦没有大胜之后的骄奢,整个队伍以当仁不让的强者之势滚滚碾压而来。

      卓言,六年前在渝国军中崭露头角,逐步成为曜焰军主帅,亦因灭月氏一战,被各国军方列为当世四大名将之一,唤为“鬼面修罗”,赞其骁勇善战,亦讽其残忍嗜杀。
      其年龄不详、出生不详、背景不详,征战杀伐之际,长年以青铜鬼面覆面,是以连长相都不详。
      唯有坊间传言,他出身淮王府,原是淮王的贴身侍卫,亦不知真假。
      但金陵城中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知道,月氏一战之后,不管他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他的赫赫战功都足以让他取代长年把持着军方的韩家,成为渝国军方第一人。
      金陵城中,诸子夺嫡,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鬼神难测。
      与其押错注、亡家灭族,还不如押一个不是皇子的实权派。
      无论哪位皇子胜出,拉拢军方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所以,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把女儿嫁给曜焰军主帅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各营主将在副帅韩烈的带领下入宫,卓言却是打马拐了个弯儿,单人独骑溜进小巷子里,七弯八拐之后直奔淮王府后角门。
      他颇为熟稔地拴马入院,毫不客气地直入淮王书房。路上仆从遇见他,也是颇为熟稔的打招呼。
      “卓言拜见殿下。”单膝点地,风尘仆仆。
      淮王姓萧名倬云是渝国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其母曦妃出生不算高贵,但萧倬云自己争气,颇得皇帝重用,母凭子贵一路晋升,如今在宫中也是仅次于淑贵妃的皇妃了。
      萧倬云在书案之后缓缓抬头,温文尔雅,颇有闲云野鹤之风。
      只可惜,儒雅君子却是个瘸子。他一瘸一拐上前,低头看了卓言半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卓言起身笑道:“刚到金陵。”
      萧倬云两年没见着他了,本想好好看看他,却发现他脸上还戴着那半张青铜面具,“脸上那是什子玩意,还不摘下来?”
      卓言一愣,才惊觉青铜鬼面还未曾摘下,真是在战场上戴习惯了。他抬手将面具掀了,露出真容。面具之下的脸庞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统领十万曜焰军的主帅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卓言清俊的脸颊有些失血的苍白,一双眼眸却是如漆如墨:“一时习惯了,三哥勿怪。”
      萧倬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两年不见,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他还高了?
      他仔细打量卓言一番:“个头儿好像又高了点儿,也瘦了点儿,脸色也不好,军中没吃饱饭么?”
      卓言低头赔笑,即刻矮了他一头,在他三哥面前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的做小伏低:“哥,我三年前就没再长过个儿了,您怕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萧倬云猛拍他后脑勺一掌:“臭小子,还学会贫嘴。”
      卓言颇为乖觉地低头,认打认罚。
      萧倬云忽然间蹙眉问道:“你没入宫也没回将军府,就直奔我这儿了?”
      卓言一愣:“昨夜在驿站,不是三哥派人传书相召么?说是务必在面圣之前先来王府相见。”
      “我没派人找你。”萧倬云眉心深蹙。
      “来人身着淮王府侍卫服,所持书信印有王府的私章,还拿着三哥的信物。”
      “什么信物?”
      “三哥常挂在腰间的玉珏。”
      “书信何在?”
      “那人让我阅后即焚。我当场烧了。”
      “我的玉珏半年前就在宫中丢了,私章前几日也找不到了。”看来这局是从半年前就开始设下了,什么人冒充淮王侍卫引卓言入王府?目的何在?
      卓言心中一惊,双膝落地跪于淮王膝下:“三哥,我闯祸了。我接到的圣旨是命我入城后即刻入宫,我……”
      萧倬云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脑子糊涂了么?圣旨命你即刻入宫,你先来王府就是抗旨不尊,你有几个脑袋!”
      “我……”卓言本想解释是怕三哥有急事相召,三哥的话在他这里素来比圣旨好用,但这次他明显是着了别人的道儿,连累了三哥。一方主帅与淮王私交甚密,弃圣旨于不顾,先来面见淮王,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抗旨不尊,往大了说是心中只认淮王不认陛下,甚至是要勾结淮王谋反。
      “看来,咱们是被人算计了。”
      卓言突然起身,转身就想往外走:“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解释。”绝不能连累三哥。
      萧倬云低吼一声:“滚回来!我准你走了么?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不能连累您。”
      萧倬云揉揉额头:“你信不信,你前脚入淮王府,后脚就有人报与陛下,我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卓言心中愧疚,低头问道:“这事儿是老四老五他们干的,还是陛下?”
      萧倬云大惊:“你怀疑父皇?你是怎么会想到父皇那里去的?”
      卓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怀疑陛下故意坑他:“陛下素来看我不顺眼,一面下旨招我入宫,一面设计让我来王府,看看谁的命令管用……”
      “放肆!”萧倬云语音低沉,压抑着怒火。
      眼见淮王动了真怒,卓言单膝跪下不语。
      萧倬云一脚猛踹在他怀里:“两年不见,别的没长进,胆子倒是见长。陛下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么?”
      卓言猛地低头捂住腰侧,强忍着剧痛,掩饰着轻哼了一声,冷汗刷的一下全冒了出来,半响未曾答话。
      萧倬云却将那声闷哼听成了挑衅:“心里又不服?父皇骂你无君无父,当真没骂错!”
      卓言脸色煞白:“现在怎么办?如果当真是陛下设局还好,大不了再挨顿打。但如果是其他人,其心可诛!”
      萧倬云沉思片刻,陛下虽然时常找卓言麻烦,但这回不像是陛下的手笔,若是陛下设局,必定明令他招卓言入府,而是不偷他的玉珏和私章。
      “我的私章丢的蹊跷,像是老四老五的作风。”
      卓言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如果不是陛下,倒是有办法可以破解此局,只要一口咬定淮王殿下对此事毫不知情,把三哥摘出去就好。
      萧倬云扶他起身,沉吟道:“其实……你我二人的关系父皇全都清楚,也不一定会想到结党上去,只是……只是你在父皇那里怕是又不好交差……”
      卓言轻笑,若只是这样倒无所谓了,反正陛下那里他从来就没有好果子吃,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也不怕再多一条罪状。
      萧倬云见他一手按住腰侧,脸色不太对劲:“身上不方便?我命大夫过来瞧瞧?”
      “一点皮肉伤,早上才刚瞧过了。”
      萧倬云怀疑地看他两眼,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很快就见识了他口中的“皮肉伤”:腰侧枪伤几乎伤及内府,此刻又崩裂开来。手臂和小腿上各有一处皮肉伤倒是已经收口。
      萧倬云气道:“伤这么重,我刚刚踢到你伤口了?就不知道躲么?”
      卓言口中“嗯”“嗯”两声,满不在乎地命大夫将腰侧缠紧,务必要让他能行动如常。
      大夫大惊,向淮王回话道:“七爷的伤不是新伤了,大概是因为旅途劳顿导致伤口恶化成疮,如今需要静养,不能再折腾了。”
      萧倬云权衡再三:“你回府歇着,父皇那里我自去交代,就说你伤重无法进宫面圣,你不必入宫折腾了。”
      卓言急了:“那怎么行?我闯的祸我自己收拾。”
      “滚回府好好待着!”萧倬云神色严厉。
      卓言低头噤声,心中却是一片暖意,三哥从来就护着他,天大的事都能帮他担着,但他总不能一直拖累三哥才是。
      “卓言随您入宫,我必须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
      “入宫就是一场恶战,你身上有伤,能行么?”
      卓言狂傲一笑:“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还在乎这些宵小设计?”
      萧倬云沉吟不语。
      “您别犹豫了,无论如何我都会随您入宫。”
      “入宫之后,你只说是因为伤重,先来我府里治伤,其它的都不必提了。”
      “是。”
      萧倬云狐疑大量他一眼:“你该不会另有打算吧?”
      “一切听三哥的。”
      “不许冲动!不许闯祸!不管遇到什么刁难,都给我忍着你那暴脾气,凡事交给我去处理。”
      卓言举手起誓,露出几分少年人的顽皮:“末将遵命。”

      萧倬云领着卓言入宫请罪。
      渝国皇帝则在朝堂之上大肆封赏曜焰军的诸位将领,各位主将的官阶至少都晋位两级。皇帝问:“主帅卓言何在?”
      副帅韩烈霎时头大如斗,赶紧硬着头皮解释:“在硬攻月氏皇城的时候,卓帅与月氏王子索尔恶战,身受重伤,因伤及内府,行动不便,未能及时在金殿受赏。恳请陛下恕罪。”
      皇帝冷冷道:“朕命他即刻入宫受赏,他人现在何处?”
      韩烈回话:“卓帅伤重,不能行走,现在……大概在将军府。”伤重是伤重,普通人受了这种伤一般也是躺着床上走不了道儿的,不怕陛下派御医验伤,只是卓帅这会儿千万别被人逮住在别的地方才好。冒着欺君之罪,也得帮卓言兜过去啊。
      “既如此,朕看他是淡泊名利,不想要封赏了?那就等他伤好再说吧!”
      曜焰军诸将私底下偷偷使眼色,灭月氏多大的战功啊,陛下出手也确实大方,副帅韩烈都已经官拜一品上将军了,怎么到主帅这儿就又蔫儿了?
      不少将领心中暗暗纳罕,卓帅到底怎么得罪陛下了?回回都是有功难赏、有过重罚。以卓言的赫赫战功,早就是该封侯封王的格局了,只是陛下回回都能找到借口打压他,这回灭了月氏,不重赏是说不过去了,偏偏临进宫前,人不见了。
      韩烈想开口说什么?
      “军师”见机一把按住他,压低声音道:“卓帅人不在此,什么都别说,别给卓言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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