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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险中求胜 ...

  •   皇帝下朝之后去了淑妃的梓兰宫,后宫多年未设皇后,淑贵妃现下就是后宫主事,她的儿子五皇子恭王萧倬铭也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淑妃笑靥如花地迎了皇帝:“听说曜焰军今日献上了月氏国玺,臣妾恭喜陛下荡平贼寇,四邻臣服。”
      “哼!臣服?连个毛孩子都挟制不住,还指望四邻臣服?”
      毛孩子?皇帝至今还觉着卓言是个孩子么?淑妃察言观色小心试探道:“陛下今日犒赏三军可还顺利?”
      “曜焰军主帅面都不露,好大的架子!”
      “卓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大约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皇帝揉揉额头,只觉头疼欲裂:“说是受伤了,不能及时入宫受赏。两年不见,这小子脾气见涨!”
      “受伤了?那陛下可要好好安抚才是,卓将军是国之栋梁,军中威望一时无两,往后咱们渝国还要多多仰仗他。”
      什么叫军中威望一时无两?什么叫渝国要仰仗他?皇帝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淑妃使个眼色,旁边伺候着的安公公欲言又止。
      皇帝见他一副想说话的样子,斥道:“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话直说。”
      安公公扑通一声跪地上:“陛下,奴才今日奉旨出宫采办,看见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见什么了?”
      “呃……”
      “照直说。”
      “奴才瞧见卓将军单人独骑进了……进了淮王府。”
      “什么?”皇帝一怒而起。
      淑贵妃伏地道:“陛下息怒。兴许是奴才们看错了。”
      “朕命他即刻入宫,他倒先去见淮王,这个目无君上的东西!”
      “臣妾看卓将军没这么大的胆子,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难道他不是自己去的淮王府,还是淮王逼他去的?”
      淑妃点到即止,淮王萧倬云和恭王萧倬铭是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朝中人尽皆知,她再说下去,陛下就该怀疑是她设局了。
      恰在此时,宫人来报,淮王带着曜焰军主帅卓言入宫请罪,说是卓言未能及时面圣、心中惶恐,特来请罪。
      “让他们在宫门口跪着。”
      回禀的宫人迟疑回道:“卓言将军好像受了伤,是被人扶着进的宫。”
      “不是还能走么?你去告诉卓言,他要是觉着朕委屈了他尽管离开,朕倒要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主君。”

      萧倬云领着卓言入后宫,一路上命人搀着他,做足伤重的样子。
      二人在梓兰宫门口接到圣旨,长跪于宫门之前。冬日寒风刺骨,地上积雪虽被清扫干净,但依旧湿漉漉的,寒气顺着膝盖直刺骨缝,难熬得很。
      卓言瞥了眼萧倬云的脚踝,愧疚道:“是我连累您了。”萧倬云脚上有旧伤,受不得寒。
      “这事儿是冲着我来的,谁连累谁还不好说,只要陛下息怒,你我二人未尝不能翻盘。”
      二人从晌午一直跪到掌灯,淮王都有些撑不住了,心中暗暗担心卓言,他身上本就有伤,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
      卓言早已是冷汗涔涔,见淮王回头瞧他,强忍着身上痛楚笑道:“三哥不必担心,卓言没事。”
      淮王和曜焰主帅宫中被罚一事火速传遍后宫。

      淮王母妃曦妃闭门谢客。
      入夜十分,淑妃之子恭王萧倬铭、许婕妤之子四皇子萧倬安来梓兰宫“请安”。
      萧倬安嬉皮笑脸上前挑衅:“呦,三哥,您这是怎么惹父皇生气了?”
      萧倬云冷冷道:“四弟还是先见父皇吧。”
      “疑?这位又是谁啊,三哥,这是您府上侍卫么,规矩可不怎么好啊?”
      卓言躬身行礼:“卓言拜见恭王殿下,拜见四殿下。”
      萧倬安故作疑惑:“卓言?卓言是谁?哪里来的阿猫阿狗?”
      萧倬铭笑道:“大概是淮王府的奴才。”
      卓言纹丝不动。
      二人出口辱人,萧倬云微微眯眼,低声道:“五弟慎言,真当十万曜焰军是吃斋念佛的么?”
      一听此言,萧倬铭正中下怀:“三哥开口闭口拿曜焰军吓唬我,我倒要去请教一下父皇,曜焰军是渝国戍边军,还是淮王府的私兵?”
      萧倬云冷冷道:“卓将军是龙纹曜焰军主帅,四弟五弟出口伤人,还不许旁人抱不平么?”
      萧倬安一步上前,揪住卓言领口,指着自己脸上一道久远的伤疤问道:“萧倬言,你可还记得我脸上这道疤?”
      “四殿下认错人了,微臣姓卓名言,并不认得殿下脸上的伤。”
      “你!……”萧倬安想动手打人又有几分迟疑。卓言虽然跪着,但从来都不是好惹的。6年前,他就曾吃过大亏。
      6年前,15岁的卓言在军中崭露头角,斩杀了敌军主帅。那年,也是萧倬云带着他入宫受赏,萧倬安和萧倬铭一句赶着一句嘲讽萧倬云的足疾,说他是个没用的瘸子。
      卓言突然发飙,愣是把二人揪住打了个半死。殴打皇子本属大罪,卓言的军功被一掳到底,还被罚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但皇帝就是不杀他。萧倬铭和萧倬安因此吃足了大亏,萧倬安脸上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萧倬铭不像萧倬安那么冲动,他暗暗盘算,如今卓言灭了月氏,军功卓著,此时此刻真把他惹毛了,他如果再把他们暴揍一顿,估计陛下也不会杀了他。
      这世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卓言没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就无所畏惧。真把他惹毛了,吃亏的只能是夺嫡之中的皇子们。
      萧倬安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时,卓言忽然开口挑衅:“二位殿下是有胆子辱人没胆子动手么?无胆鼠辈。”
      萧倬安一巴掌扇过去。卓言忽然抬眼,冷冷瞧他一眼。
      萧倬安只觉脊背发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再加上外界那些嗜杀的传言。不知怎的,那一巴掌,他愣是没敢打到卓言脸上去。
      萧倬铭按住萧倬安,拽着他进了梓兰宫。

      萧倬云低声斥责卓言:“你激萧倬安做什么?若在梓兰宫门口打起来,父皇岂不是更觉得你我二人嚣张跋扈,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卓言低头道:“卓言没想过要还手。”
      “那岂不是白白挨打?”
      卓言暗叫可惜:“没想到萧倬安胆子那么小,给他机会他都不敢动手,大概是上回被我打怕了。”
      萧倬云心中暗叹,言儿自己是不知道,如今他身上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普通人早已不敢轻攫其锋了,口中依旧斥责道:“你激他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不许擅做主张!”
      “是,言儿知错。”萧倬言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下手狠辣,脸上瞬间肿起五个指头印子,嘴角竟然溢出血迹。
      “你做什么?”萧倬云问完,瞬间就明白了,轻叹一声:“委屈你了。”

      梓兰宫中,萧倬安跌跌撞撞跑进去:“父皇救我,父皇要救儿子性命啊。”
      皇帝斜依在榻上:“整天冒冒失失的,什么事慌慌张张?”
      “卓言,卓言说要让儿子知道曜焰军的厉害,要儿子的命呢。”
      “你怎么惹他了?”
      “儿子和恭王在门口遇到淮王殿下和卓将军,我一时没认出卓将军,就问他是不是淮王府侍卫,谁知道惹恼了卓将军,我心中害怕,就赶紧跑进来向父皇求救了。”
      “他有什么好怕的?”
      “卓将军手上握着十万曜焰军,杀人不眨眼,儿子听说,他杀了月氏五万降将,儿子得罪了他,这回算是没活路了。”
      “没出息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皇帝转头去问恭王萧倬铭。
      萧倬安虽然年长,但因出生低微,至今没有封王,他事事都听恭王萧倬铭的,此事绝没有萧倬安说得那么简单。
      萧倬铭回话道:“四哥在门口见着卓将军与淮王殿下耳语,误将卓将军当成王府侍卫,卓将军大概觉得受了侮辱,有些不高兴。其实他也没怎么着四哥,只是……淮王殿下教训四哥,说是‘当十万曜焰军是吃素的么’,四哥心中害怕,怕日后被报复,所以就来向父皇求救了。”
      皇帝冷哼一声,老五这话可以老四厉害多了。先是告了淮王和卓言一状,指他们在被罚的当口还私下交流、目无君上,还用淮王的口来提曜焰军,这是暗指淮王与军中勾结,曜焰军淮王也能做主,再做出害怕的样子,这是要给淮王和卓言上眼药呢。
      只可惜,他还是太着急,有些着了痕迹。
      淑妃见皇帝没吭声,笑着圆场:“都是一帮孩子,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哪还能有隔夜仇呢?”
      皇帝淡淡道:“让他们两个滚进来!”倒要看看,双方究竟耍什么花枪。

      皇帝命二人觐见,萧倬云本想着扶卓言一把,倒是卓言眼疾手快,先伸手扶了萧倬云,复又蹲下身子,帮萧倬云揉捏膝盖和脚踝:“您没事吧?”
      见卓言眉心深蹙、一头冷汗,萧倬云明白他身上一定不好受,忽然有几分心疼他,口中依旧严厉惯了:“你顾好自己吧,入宫后不许乱来。”
      照萧倬云的意思,卓言本该一副伤重的样子,前面扮得都挺好,可一见到皇帝,卓言瞬间张肩拔背、站得笔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点儿也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软弱可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一丁点儿的脆弱。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番,两年多不见了,似乎又瘦了几分,脸色苍白难看,嘴角还有血迹,脸颊上顶着五个指头印子。
      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皇帝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责问淮王事情的经过,而是问:“你脸怎么了?”
      卓言答:“四殿下打的。”
      “我……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萧倬安懵了。
      “刚刚,宫门口。”
      “你血口喷人,我根本就没打到你脸上去。”此话一出,萧倬铭差点儿气晕过去,不管打没打到,这就是承认是自己这边先欺负人了,刚刚一番唱做,全部白费了。
      卓言轻笑:“宫门口只有三位殿下和微臣,不是四殿下难道还是恭王殿下?微臣身份低位,殿下出手教训微臣,微臣不敢不服。殿下是君、微臣是臣,打了就打了,微臣也不会说什么,何必不认?”
      “恭王也没有,分明是……”
      “难道是淮王殿下么?还是我自己?”
      萧倬安一时被问懵了,刚刚才上了一回当,这回不敢轻易接话,怕又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如果是淮王,就说明淮王与卓言不是一路的,毁了他们利用卓言拖淮王下水的初衷。如果是卓言自己,那也不可能啊?自己哪能下得了这种狠手?
      淑妃现下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故意撤走了宫门口的宫人,是为了方便自己人,这下倒没了人证。何曾料到卓言竟然这般厉害。

      皇帝听得头疼,怒道:“好了!你们究竟为什么闹起来?”
      萧倬云上前回话:“四弟在宫门口羞辱卓将军,问他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卓将军气不过争辩了几句,四弟就问卓将军是否记得他脸上的伤,说是今天就要讨回来,四弟还说……”
      “说什么?”
      卓言默契地接口道:“四殿下说,别以为做了曜焰主帅我就拿你没办法,我今日能让你跪在宫门口,他日就能要了你的命。恕微臣愚钝,微臣被罚宫门长跪,是因误了面圣的时辰,与四殿下何干?”只许你们红口白牙么?我们也会。
      淑妃暗叫不好,卓言太过厉害,他的这番话是诱导陛下去思考其中因由,暗指有人设计他。偏偏老四是个糊涂的,难道一时得意真说过这话?
      “我没说过!父皇您可要明查啊!”萧倬安急了。
      皇帝轻碾茶盏,忽然冷冷道:“即便老四说过又如何?你本是奴籍,原本就是渝国最低贱的奴才,战场上立了一点儿小功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忘了自己本分?皇子打你你该乖乖受着,皇子骂你你该唾面自干,皇子想要你命你就该乖乖奉上。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父皇!”萧倬云突然出言打断,阻止皇帝继续羞辱卓言。
      卓言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微微勾起嘴角,一丝冷笑一闪而逝:“微臣记住了。”
      皇帝斜睨他半响:“……你不服?觉得委屈?”
      卓言低头沉默。皇帝太小瞧他了,什么样的事情他没见过,什么样的委屈他没尝过?时至今日,他早就心寒心冷了,又哪里还会觉得委屈?
      “金殿受赏你人不到场,却先去了淮王府,你眼里还有朕这个主君么?”皇帝抬手将手中茶盏砸向卓言,茶盏应声而裂,血迹顺着额头嘀嗒而落。
      “父皇!”萧倬云心惊,父皇对言儿太狠了。
      他一步上前,跪在卓言身前,刚好挡住他:“父皇,言儿身受重伤,不得已才未能及时面圣。”
      萧倬云不敢提有人伪造他的书信相召卓言之事,无论此事是他的意思还是有人陷害,都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私信比圣旨管用,都只能让陛下更为忌惮卓言,怎么解释都是死局。
      所以,淮王相召绝不能成为卓言前往王府的理由。那么,就只能咬死他是受伤了。
      萧倬安冷笑一声:“受伤了就不能入宫么?宫中没有御医么?即便要治伤也该回将军府吧,淮王府和将军府本就只有一墙之隔,如今难道是打通成了一家不成?”是王府和将军府相互勾结么?
      卓言冷静回道:“四殿下怎知我回的不是将军府?难道殿下派人守在王府门口逮我不成?”
      “我当然是……”
      眼见不对,萧倬铭迅速打断他:“父皇刚刚说卓将军去了三哥府上,我们当然是没看到,但儿臣是相信父皇的,父皇定是调查过、有了人证才如此说。”
      卓言道:“微臣请求与人证对峙。”
      萧倬云暗暗思索,淑妃一党既然设下此局,看见卓言进淮王府的就一定是陛下的亲信。卓言如果想不认自己进了王府恐怕没那么容易。但卓言素来不是鲁莽之人,怕是另有计较。他一时拿不准卓言想做什么,也不敢随意插话。
      皇帝一时狐疑,让安公公上前:“小安子,你来说。”
      安公公上前回话:“今日,我奉旨前往东市街采办,亲眼见着卓将军进了淮王府。”
      “你在东市街采办,还一直盯着王府正门不成?”
      “东市珠宝玉器行正对王府大门,是以奴才一回头就瞧见了。”
      卓言心中大定,他是从王府后角门进去的,确信当时没有眼睛盯着自己,如果有人跟踪,以他的警觉不可能发现不了,原来这老东西果然什么都没瞧见。
      卓言冷笑一声:“微臣今日从未去过淮王府正门,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去了?”
      安公公心虚,不敢答话。
      萧倬铭岂会容卓言不认此事,接口道:“卓将军今日是否去过淮王府,陛下一查便知,本王相信,除了安公公,王府周围一定还有其它人瞧见,即便没瞧见你进去,怕也有人瞧见你出来。”
      王府周围耳目众多,只要卓言是从王府出来的,要再找出几个可信的目击者来,并非难事。
      卓言突然放声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有心要治微臣的罪,直接下旨便是,又何必兜个大圈子设局害我!”
      皇帝奇道:“你什么意思?”
      卓言死死咬紧牙关,愤恨地怒视皇帝,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皇帝被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泪花惊到了,这孩子多少年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
      卓言也瞥见了皇帝的表情,他心中清醒得很,所有委屈愤怒不过做戏而已,他有时候都佩服自己,做戏也能做得如此逼真,看来皇帝是信了几分。
      萧倬云一直低着头,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卓言心中怕是已经明白这是老四老五设的局,跟陛下无关,但他突然“栽”到陛下头上、激怒陛下是想做什么?
      皇帝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萧倬云和卓言:“你们滚起来回话,给朕说清楚。”
      卓言起身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一面明旨命我入宫,一面密旨命我去淮王府,微臣无论怎么选都是抗旨不尊。”
      皇帝一头雾水:“朕什么时候命你去淮王府了?”
      卓言瞥他一眼,一副你被揭穿了还装的不屑表情,冷冷道:“昨日,淮王府侍卫持淮王玉珏到曜焰军求见,曜焰军中不少人都知道此事,陛下随时可以叫来对质。那人命微臣入宫前先去淮王府,微臣本觉得不合规矩,但那人拿出了陛下密旨,密旨上还加盖了国玺,由不得微臣不信。”
      “什么?”皇帝大惊,谁敢假传圣旨?
      卓言接着道:“结果,今日微臣入了淮王府,才知道王府中并没有这样一名侍卫,而淮王殿下的玉珏早在半年就丢了,丢在什么地方,陛下应该知道吧?”
      “放肆!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朕拿了淮王玉珏陷害你?”皇帝瞬间想起来,半年前,淮王的玉珏确实是在宫中丢了,当时还掀起过一阵儿风波,后来因为没发生什么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密旨现在何处?”
      卓言冷笑:“既是密旨,那人宣读之后自然当场焚毁,如此死无对证之局,让微臣百口莫辩。微臣这才央求淮王殿下带微臣入宫解释,谁知刚入宫门就被陛下重罚,陛下身边的安公公又一口咬定见着微臣入了王府。微臣是去了王府,但走的是角门不是正门,只要陛下详查,一定能证明微臣说的是真话。安公公是陛下的人,为何污蔑微臣?那假扮侍卫之人是谁,是不是能在宫中找到?重要的是,谁动了陛下的玉玺?”
      萧倬云猛一闭眼,这番话九句真、一句假。陛下若是一一详查,查到最后,就能证明卓言说的都是真的,唯一做假的地方只是把“私信”改成了“圣旨”,而那东西只有卓言一人见过、并且当场烧了,卓言说那是圣旨也没人能够证明它不是。
      萧倬云暗自叹息,卓言不惜栽赃陛下,也要把他摘出来,这是在险中求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可惜经此一役,陛下觉得卓言怀疑他,怕是会对他更狠辣了。
      淑妃心中咯噔一下,圣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哪里出了岔子?
      皇帝问道:“你什么意思?”
      卓言单膝跪地:“淮王私章是在宫中丢的,那假扮的侍卫微臣能画出肖像,怕是在宫中也能找到,安公公又是陛下的亲信,恕微臣斗胆,圣旨和玉玺……除了陛下没人敢伪造……”
      皇帝一脚踹过去:“你是说朕设计害你!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素来看卓言不顺眼,卓言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你……你这个忤逆的不孝子!”皇帝气得抓到东西就砸。
      萧倬云跪倒在卓言身前,他心中已然明白,卓言这是故意的,他表现得越怀疑陛下,陛下就会越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而且陛下自己被人栽赃了,必然一查到底:“父皇息怒。言儿虽然混账,但他所说之事不得不查啊。”
      “查,给朕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敢伪造圣旨!”
      皇帝突然回头盯住安公公,目光冰寒:“小安子,你确实看见卓言入了淮王府么?”
      安公公眼神闪烁:“奴才……奴才……”
      “给朕拖下去,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淑妃和萧倬铭、萧倬安静若寒蝉。
      卓言心中长舒一口气,这局赌赢了。虽然自己忤逆了陛下,势必还会吃些苦头,但三哥不会有事了。
      皇帝愤然离开梓兰宫,连夜宣刑部查案。

      梓兰宫中,淑妃只留下了亲儿子萧倬铭,屏退左右。
      “不是淮王私信么?怎么变成圣旨了?”
      萧倬铭道:“儿子也不太清楚,那东西已经当场烧毁,卓言又在父皇面前来了这么一出,父皇怕是真的以为有人伪造圣旨。”
      淑妃叹息一声,好厉害的卓言!关键是,他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皇帝查下来,定会相信有人陷害他。
      “谁能料到他竟敢捅破此事,还栽赃给陛下。经此一役,一来说明他不是奉淮王之令去的王府,二来,栽赃之人变成了不是冲着淮王而是冲着陛下。陛下势必彻查此事,查来查去,就能查到咱们头上。”
      “可我们并未伪造圣旨啊。”
      淑妃叹口气:“无论我们伪造的是淮王私信还是圣旨,其目的都是嫁祸皇子,这个罪名咱们不能背,只能……”
      “若是杀人灭口,父皇越发会相信卓言所说。”
      淑妃叹息一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那东西不是圣旨也是圣旨了。这个哑巴亏咱们只能吃了!”

      萧倬云和卓言从梓兰宫出来,直奔淮王府。
      一路上,无论卓言怎样殷勤,萧倬云都不搭理他。
      入了淮王书房,眼见萧倬云依旧背对着他,卓言乖觉地栓死了房门,伸手从书架旁摸出一根小臂粗的军棍,口中笑道:“呦,都两年了,还在这儿呢?”
      “跪下!”萧倬云压抑着怒火,满面寒霜。
      卓言噗通一声双膝落地,光听那声响都觉得膝盖磕得不轻。
      萧倬云抄起棍子照着他的手臂、肩背一顿猛抽。
      卓言紧咬牙关,不敢躲更不敢吭声,只能一下下死忍着。
      一顿狂风暴雨之后,萧倬云依旧气得直喘粗气。如此凶险的一局,他还不知死活的嬉笑。
      卓言一头冷汗也不敢叫疼,膝行两步,将桌上茶盏高举过头顶:“您先消消气。”
      萧倬云接过茶盏重重磕在桌上,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圣旨的事也敢随口乱编排?”
      卓言低头:“言儿知错了,三哥重罚。”
      萧倬云咬牙切齿:“我知道你能耐!”
      卓言察言观色小心解释道:“三哥放心,咱们什么也不用做。有人比咱们着急,经手过此局的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陛下查到谁,谁就会死。这个案子永远都不会有结果,死得人越多,越会坐实有人设计陷害咱们。至于到底是私信还是圣旨,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陛下面前扳回一局,让淑妃一党吃了哑巴亏,你很得意是吧?”
      卓言微微抬眼,偷看了一下三哥的脸色:“言儿不敢。”
      “在你这儿,就没什么是不敢的。”
      “卓言真的知错了。”
      “你当庭指责陛下害你,要是陛下一怒之下治罪于你,你该如何应对?”
      卓言心中暗道,那至少能证明三哥是清白的,惹事的也仅是我一人。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
      萧倬云叹息一声,缓缓落座:“我明白,你是为了将我摘清,才孤注一掷。可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我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命不是自己的,切不可再拿性命冒险。”
      “卓言知错了。”这回,他是真的心中有疚,他害怕因为自己的鲁莽,让自己失去军权,不是自己眷念权位,是怕三哥好不容易在军中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
      “起来吧。改日我带你去向陛下请罪。”
      “是!”卓言挣扎着起身,眼前一黑,头脑昏昏沉沉的,险些站不稳。腰上重伤又是罚跪又是挨打,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松懈下来便再也撑不住了。
      萧倬云扶他一把,惊觉他连手心都是滚烫的:“你没事吧?”
      “不碍事。”卓言缓过一口气,摇摇头。
      “我命人送你回去。”
      “不必,卓言自己能行。”他低头苦笑。
      卓言其实很想就此留在淮王府过夜,不想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将军府。他没有亲人了,三哥三嫂是他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这种时候,只想留在亲人身边。只是如今这种形势,他留在淮王府只会落人口实,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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