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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三皇子 ...

  •   吃的是粗茶淡饭,睡的是简易木床,这帮皇子皇孙们哪里受过这等苦,日子一久抱怨渐重,四皇子萧倬安成日里带头埋怨吃的是猪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皇子珉王开始喊腰疼。
      几个年纪小的正在长身体也是唉声叹气,敢怒不敢言。
      卓言自从进了长宁殿,守灵的规矩自己做得分毫不错。众人也不好说他什么。
      最开始,还有一名御医总跟着他、纠缠他,时不时还送些药进来。
      老四萧倬安当即提出质疑,宣称不知道御医送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怀疑卓言另开“小灶”,不能以身作则。
      恭王萧倬铭则开始装病,口口声声要出去诊病,或者让府里的大夫送药进来。
      渐渐的,殿中不少人也开始“头疼脑热”了起来。
      卓言即刻将皇帝派来跟着他的御医挡在了长宁殿外,自此断了医药,不再落人口实。然后,挑选了信得过的御医一一为“病人”诊治,来往药物逐一排查,反正就是不准出去。
      眼见装病出不去,也没有办法带消息进来,大家的病也很快都好了。

      卓言也并不想苛待这些皇子皇孙们,但一开始规矩总要严些,此后方好控制。
      其后几日,虽然按规矩大殿之中每日只供应斋菜,但时常有家眷仆从通过禁军稍递各种吃食进来,只要检查之后并无可疑,不做得太过分,他也暗中放行。
      皇子们每日要跪灵八个时辰,即便只是跪坐在蒲团之上,长久下来,一个个也喊腰酸腿麻,
      几日下来,大部分人都熬不住了,纷纷在诵经时间寻了去处休息。只要他们不出长宁殿,卓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他们。
      七日之后,十三皇子萧倬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食盒里多了各式各样的素食点心,不再是寡淡的一碟斋菜一碟饭。
      他立即寻宝似的去看萧倬云长子萧子桓的食盒,发现也有好多可爱的小点心,貌似还是萧子桓爱吃的。紧接着,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们窃窃私语,纷纷发现自己的食盒和别人的不一样。
      卓言仍旧一脸冷漠,没有丝毫表情。
      萧倬然冲卓言眨眼睛,卓言开始头大。
      四皇子萧倬安当场发难:“卓言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整日吃这些淡出鸟来的玩意儿,他们就不一样?既然是规矩就得一视同仁。”
      卓言瞥他一眼,冷笑一声。老四不知道暗地里沾了多少荤腥,他都懒得拆穿,这回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较真,实在难得理他:“四殿下要是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微臣命人给您备下就是。”
      珉王拉住老四,颇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老四自己偷嘴也就罢了,还去管人家小孩子吃什么,着实有几分丢人。
      卓言对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格外照顾,每日跪个两三个时辰后,见他们是真困顿了,都劝他们去歇着。

      十日之后,一众皇子皇孙硬挺着做足规矩的只有五皇子恭王萧倬铭、九皇子萧倬雨和卓言自己。
      卓言心道,恭王能跟三哥斗这么多年,也算有几分耐性。他哪里知道,恭王是跟他耗上了,非要在众人面前跟他分个高下。
      九皇子萧倬雨则令他更加意外,不禁暗暗纳罕,难道书呆子都是这么重孝道的么?

      长宁殿中,烟熏雾绕,梵语声声。
      灵堂巍峨庄严,繁华而冰凉。
      卓言见满殿东倒西歪的皇子皇孙们颇有几分感慨。十日前,他们还哭得肝肠寸断,像是陛下驾崩他们就活不下去了一样,而如今呢?
      陛下堪称英杰,可他死后,连他的儿子们都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卓言有些头痛,一时恍惚。
      有些记忆如开闸放水,一泻千里。
      那人也曾抱过他、爱过他。教他咿呀学语、教他走路骑马。
      一朝天子该是诸事繁忙的吧?但在他小的时候,那人总能找到时间陪他,陪他射箭、读书、写字、下棋、画画……甚至陪他荡秋千、放风筝、捉蛐蛐。
      卓言模糊地忆起,那人曾是个溺爱儿子的父亲,他也曾是个被宠溺得无法无天的孩子。
      他有过最令人艳羡的童年。未央宫的后花园里,曾经弥漫着最纯粹的笑声。
      忽然间,就释怀了。
      那人毕竟真的爱了他十年。
      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恨是放不下的呢?
      即便他想恨、想怨都没有机会了。
      其实,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自己又何尝真正恨过他?
      每一次征战归来,他都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赞许、肯定、欣慰,而不是冷漠和苛责。
      他从军中侍卫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位置,又何尝不是希望陛下的眼睛里能再次看到他。
      他想让陛下能为当年的抛弃而后悔。
      卓言忽然隐隐期望,或许陛下一次又一次的欺辱他,正如他一次又一次激怒陛下那般,是因为在乎?
      旋即暗暗摇头,只觉自己可笑至极,陛下又怎么可能还在乎他?
      可是,如果真的完全不在乎,又怎会轻易被他激怒?
      卓言在灵前附身叩首,心中暗道“父皇,您临死之前可曾想到过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这也是时隔十二年后,他第一次承认,他毕竟是他的父亲。

      十多日之后,恭王也败下阵来,每日里早早去休息了。
      二十日后,九皇子也是撑不下去,每日多睡了几个时辰。
      只有卓言似乎对周遭的变化浑然不觉,对自己的处境安之若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竟然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做足了孝礼。
      他安慰自己,既然未能在陛下膝前尽孝,这回,就当是还他前十年的养育之恩吧。

      深夜,三更鼓响。
      终于熬到了休息的时间,皇子皇孙们累得七歪八倒,早已经歇下。
      卓言安静走到角落处缓缓坐下,微微蹙眉。
      胸口有些闷痛,浑身的骨头像锈掉一样,僵硬而酸胀,他背靠着朱漆鎏金盘龙柱,伸手揉揉膝盖,本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门外侍卫单膝点地,卓言示意他进来。
      侍卫低声禀报未央宫内各处的情况。卓言一一嘱咐。
      过了一会儿,曜焰军又有几名主将前来,禀明各处情形。
      一拨拨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离开,刚一闭眼,疲倦感如洪水没顶般来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他揉揉额头,并不敢让自己就此睡沉了。
      他在等。等报信的探子。
      按照时间推算,南楚的谍报今晚就能到,月氏灭国之后楚国成了渝国最大的敌人。
      如今,秦楚之战一触即发,渝国也难免被卷入战局。
      渝国皇权更替这么好的时机,他不信宋子期一点动作都没有。

      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摸黑过来,轻轻拽他衣角:“七哥,您怎么还不休息?”萧倬然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就摸到卓言身边来说话。
      卓言起身半跪行礼:“十三殿下,您有事吗?”
      萧倬然侧身避开,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歪头看卓言:“七哥,您叫我然儿好么?”
      “殿下,于理不合。”
      卓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萧倬然却是自来熟地紧挨着他坐下了,头一歪,刚好靠到他的肩膀上。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和依恋,卓言完全没有应付的经验。
      萧倬然双手环抱着膝盖,小声嘀咕:“我娘走的早,都很久没人叫我然儿了。”
      同样是10多岁,同样失去了母亲。
      卓言像是突然被人撩拨了心弦,差点儿就心软了。
      “殿下,已经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
      “七哥,我不舒服……”萧倬然捧着脸,一脸愁苦。
      “你怎么了?”
      萧倬然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关切,心中欢喜。果然,七哥是最好的,才不是冷面修罗呢。
      “我头疼、有些咳嗽、好像还有些发烧,您叫御医给我瞧瞧好么?”
      卓言立即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似乎还好啊,比自己的手心还凉上几分。然后忽然想到什么,醒悟到自己可能试不准。
      见卓言紧张了,萧倬然有几分心虚:“现在太晚了,您明日再帮我请御医瞧瞧就好。”
      卓言即刻示意殿外禁军去请御医,无论如何都务必把人带来。
      他见萧倬然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小样子,不知为何就想好好照顾他,干脆起身抱他回去。
      转过大殿的屏风后,每位皇子都有休息的小隔间,卓言将萧倬然放在床榻上:“还有哪里不舒服?躺下会不会好些?”
      萧倬云的长子萧子桓只有一屏之隔,听见动静也溜了过来:“萧倬然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怎么也跑来了?”
      卓言微微蹙眉,这称呼似乎有点儿不太对。
      萧倬然是萧子桓正儿八经的皇叔,萧子桓不该直呼其名的。
      但子桓确实比倬然还大一岁,看样子,两个小孩儿交情不错,这种直呼其名的事儿怕不是第一次了。
      卓言本不想纠正两个孩子之间的称呼,但没想到,萧子桓第二句便道:“七皇叔,倬然他没事吧?”
      七皇叔?
      什么跟什么?这算怎么回事儿?
      三嫂怎么教育子桓的?
      卓言下意识想捂住萧子桓的嘴巴,沉下脸道:“殿下,别叫混了,十三殿下才是您的皇叔。”
      萧倬云刚刚登基,12岁的世子萧子桓尚未受封,他本是皇后嫡子,在淮王府中原本就与卓言相熟,说话素来随性。
      “父皇让我这么叫的!以前在府里,我也是叫七叔的!”萧子桓无比理直气壮。七叔变成七皇叔,有什么不对的?
      卓言侧头好一阵儿咳嗽,他确有撞墙的冲动,三哥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以前混叫也就罢了,眼下萧子桓身份不一样了,要是再一口一个七皇叔的叫他,非得被礼部那帮老古董念死不可。
      他忽然觉着,一个小孩子比十个成年人都难对付,只得斥责道:“那陛下让您叫十三殿下什么?”
      萧子桓“蔫了”,虽然萧倬然比他小,但若是让父皇知道他对十三皇叔“不敬”,那可就麻烦了。他一把揪住卓言的袖子,一脸谄媚:“七皇叔,能不能不告状?”
      “那要看殿下表现如何。”卓言把衣袖从他手中扯出来,冷冷的,丝毫不为所动。
      “七皇兄,您别怪他,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萧倬然表示自己很大度,并立即从善如流从“七哥”变成了“七皇兄”。
      比遇到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更要命的是,遇到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卓言撑住头,使劲揉了揉。

      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跑了一头汗。
      卓将军这次催得比以往都急,这满殿的金枝玉叶,可谁都不能出事啊。
      御医诊了半响,又狐疑的看了萧倬然几眼,内心嘀咕,没什么大碍啊?
      “十三殿下说他头疼,还有些咳嗽,可有大碍?”
      御医迟疑道:“十三殿下大概是累着了,我开一副方子,殿下吃吃看,多多休息就好。”大概是小孩子想躲懒?反正开一副养生的方子总没有错处。
      萧倬然忽然抓住御医诊脉的手,按到了卓言的手腕上:“你帮我七哥也看看,我七哥才是真的病了。”
      卓言一愣。但也并未拒绝萧倬然的好意。
      “怎样?我七哥还好么?”
      御医眉心深蹙:“卓将军的脉案原本是院判大人亲自诊的,但您不准他进长宁殿……如今,
      将军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
      卓言心中想的是,原来那个被他赶走的老夫子还是御医院的院判,难怪那么麻烦。

      萧倬然急了,说话像连珠炮似的:“七哥进来的时候就病了,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过,一直强撑着。原先有个御医会给他瞧病,又被四哥挤兑走了。这些天他脸色一直不好,手心都是烫的,就连咳嗽都一直强忍着。你赶快给他治治啊。”
      卓言微微蹙眉,侧头看一脸焦急的萧倬然。
      御医道:“回十三殿下,卓将军的风寒发热之症倒不可怕,只需静养即可痊愈,只是……这因外伤落下的病根拖得太久,怕是再难根除了……”
      “外伤?”萧倬然和萧子桓面面相觑。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卓言一脸寒霜地打断他,示意御医走人。
      “你等等!”萧倬然偷偷瞥了卓言一眼,又咬牙对御医道:“我头疼的厉害又反复咳嗽,你每日都来看我一次,把药煎好带过来,按照……按照成年人的剂量。”
      成年人的剂量?御医有点儿懵。
      萧子桓见他不明白,也着急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御医?“就是,你按照我七皇叔的症状给萧……给我十三皇叔开药,听明白了么?”
      这回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11岁的萧倬然生病了、要看病,省得恭王一党找卓言的麻烦,也免得落人口实。
      御医回头看卓言。
      他才是这个大殿的真正话事者。
      卓言微一点头,算是默许了。
      御医琢磨着,如此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再去陛下那里备个案,就算是过了明路了。日后查出给十三殿下的药量不对,也好有个说法。

      两个孩子兜了个大圈子算是得偿所愿。
      偷看卓言黑成锅底的脸色,却是惴惴不安。
      萧倬然从怀里摸出几块桂花糕,讨好笑道:“呃……七哥,您别生气,这个味道不错,您要不要尝尝?”
      见他拿小孩子的玩意讨好自己,卓言终究绷不住了,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萧倬然一片好意,他又岂会真的毫不领情?
      萧倬然霎时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七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还没见你笑过呢。”
      卓言正色道:“下次不许装病胡闹,你生病了,在意你的人会担心。”
      “知道啦!这桂花糕您快尝尝,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谢谢殿下,微臣代陛下行孝不能坏了规矩。”卓言真心笑了,把桂花糕放回孩子的手心里。
      萧倬然不服道:“前几日四哥偷偷吃了肉,大哥还偷偷喝了酒,五哥、六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都看见了。大家都有作弊,七哥您生病了,送个药还被人说三道四,这太不公平了。”
      卓言被他逗乐了:“我跟他们不一样。”
      萧子桓问:“哪里不一样?”
      “我是渝国战将,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陛下,就不会坏了规矩!”
      萧倬然道:“我就知道你是大英雄,小时候就很崇拜你了。”
      卓言摸摸鼻子,小时候?你现在也没长大啊?
      萧子桓接口道:“我就说吧,我七皇叔是什么样的人,岂可与那群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卓言又觉得头大了,赶紧赶两个小孩子去睡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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