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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长宁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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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去而复返,却是被卓言拖进宫,一把扔在皇帝面前的。
卓言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三哥,您让我办的事,卓言两日内办到了。您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老夫子处处掣肘,什么都不许我干,烦都烦死了。”
御医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控诉:“卓将军怎能如此称呼陛下,又怎能在陛下面前称‘我’,陛下命你静养,你又怎敢抗旨不尊?陛下也是为了卓将军的身体着想……”
卓言掏掏耳朵,一脸不耐烦。
萧倬云忍住笑,挥手命御医退下,开口便问:“你怎么伤着的?”
卓言愣住。三哥先不说御医怎么处理,先问他怎么伤的,这下麻烦了。
“一个多月前的旧伤,早就没事了,三哥别听那老头儿危言耸听。”
“我问你怎么弄的!”萧倬云微微眯眼、语气冰冷。小家伙胆子不小,敢跟我耍花腔了。
“那个……在南楚跟人喝酒斗狠……”卓言有些结巴了,他可不敢告诉三哥,他不要命地闯了南楚皇宫。
萧倬云一巴掌扇过去,卓言猛一闭眼,心想完了、完了,自己真是糊涂了,这种时候躲着三哥就好了,干嘛自己撞枪口上?
萧倬云见他闭眼、一副被吓着的怂样,心中就纳了闷儿了,这小子原先在父皇面前可不是这么怂的,要多硬气有多硬气,一巴掌中途就转了弯儿,拍在他脑袋上:“御医说你需要静养!”
萧倬云往前走几步,背对着他。
卓言跟在后面嘀咕:“如今事情都快堆成山了,那个老夫子成天骚扰我,还说是奉了您的旨意。”
萧倬云回头看他一眼:“是我的意思!”
卓言吞了吞口水,耐心道:“卓言跟着三哥多少水里火里都趟过来,如此关键时刻不能躲懒。”
萧倬云不理他。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诸国虎视眈眈等着大渝内乱,五哥他们又动作频频,军方怕也不是铁板一块,卓言不能把乱局丢给您一个人扛。”
“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萧倬云一边翻奏折一边淡淡道。
卓言一时哑然,心头像是被什么梗住一样。他这条贱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萧倬云淡淡的一句话、甚至都没抬眼看他,差点逼红了他的眼眶。
卓言沉默片刻又道:“不管陛下许不许,微臣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你敢!”萧倬云淡淡瞥他一眼。
卓言真着急了:“哎呀!我自己的身体我有分寸。”
萧倬云沉默着。
卓言急道:“您别听御医胡说八道,御医不是习武之人,他以常人来断,自是不准。以前在战场上比这更严重的伤势您又不是没见过,不也没事吗?”
萧倬云放下手中奏折,疑惑道:“你真没事儿?”
“小弟保证。”卓言真是急死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到底从哪儿蹦出来这么个胡说八道的御医,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抵死不让他瞧了。“三哥,卓言的伤早就痊愈了,只是这几日赶路赶得急了些,方有些不舒服,哪里就像御医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能干了,我的功夫您是知道的,这点儿小伤真不算什么,您就放心吧。”
“好吧。一时半会儿我也确实离不开你,那就照原计划行事吧。我让御医跟着你。”
“换个人。”这老夫子一根筋,比晏青还麻烦。
“就他!”能治得住你小子的不多。
诸位皇子皇孙被关在长宁殿里两天了。
殿中香火袅袅、梵语声声,皇子们跪地不起、磕头诵经,每日除去吃喝拉撒,仅能休息三个时辰。这些皇子们哪里受过这等苦。最初两日,还能出去走动走动,寻个去处歇个半晌、偷个懒儿。
可自从卓言那个“煞星”进来之后,宫门被新来的禁军把守,许进不许出,形同软禁。美其名曰按圣上旨意让大家全了孝礼,不至抱撼终身。
五皇子恭王萧倬铭多次试图闯出长宁殿,均被门口的禁军挡了回来。
恭王明白,他若一个月不能出去,外面群龙无首,他的势力将被新帝连根拔起,他将再无与萧倬云抗衡的能力。
新任禁军统领是曜焰军原夜枭营营主将钟离,也是继方嘉平之后,被誉为大渝第一勇士的“钟石头”。他在军中威望颇高、能镇得住禁卫军官兵,脾气又臭又硬跟石头一样,谁的帐也不买。
当然,只要是从曜焰军中出来的人,有一个人的话必定管用。
因此,恭王萧倬铭看着低眉顺眼跪在角落里一脸无辜的卓言就格外不顺眼,明眼人都知道,他美其名曰行孝,实则是来监视这些皇子们的。
这个大殿里全是皇子皇孙,卓言见人都得矮三分,但实际上,他才是这个大殿的真正话事者。
恭王萧倬铭与外界的联系全部被切断,心气不顺,就想找人出气:“喂,你是哪里来的奴才?”
几步过去,踢了卓言一脚。
卓言依旧跪着,掸了掸衣上脚印,躬身回话:“回恭王殿下,跪经时辰未到,殿下在殿中走来走去于礼不合。”
“这里是皇子皇孙们行孝的地方,你又不是萧氏皇族,你混进来算怎么回事?”萧倬铭只管捡难听的说,最好能激怒卓言。
卓言瞥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大皇子珉王萧倬青拉了拉恭王衣襟,“五弟,大家心照不宣,七弟也是父皇的骨肉,一尽人子之礼也是应该的。”珉王一向胆子小,生母地位低下是宫奴出身,他也因此从未被人纳入竞争对手之列,得以明哲保身。
“哦,珉王这话不对吧。先帝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儿子?这长宁殿中何时能容得下不相干的人?”曾经权倾后宫的淑贵妃从殿门进来,这是大殿外的禁军拦不住的人。
淑太妃走到卓言身前站定,依旧趾高气扬。
“拜见淑太妃娘娘。”卓言附身叩首。
淑太妃冷哼一声,拉起恭王就往殿外走:“听说这里许进不许出,本宫今天不仅进来了,还要带着恭王殿下一起出去。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殿外禁军看了卓言的眼色,横枪阻拦。
淑太妃“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寒光凌冽直指禁军的头颅:“此乃先帝所赐明阳剑,持剑者可先斩后奏。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我?”
四皇子萧倬安一直依附于恭王,即刻有了底气,起身骂道:“是啊,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软禁我们?”
禁军不敢动手亦不敢放行,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白白成为剑下亡魂。
负责拦人的禁军忽觉眼前一花,手中的银枪突然被人夺走。
枪锋寒光一闪,大家都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唰”的一声,淑太妃手中宝剑被长枪格挡了一下,被迫还入剑鞘。
卓言已然当风而立、横枪拦路。
淑太妃气得浑身发抖,“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狗奴才,敢跟本宫动手?”
卓言面寒如冰,单膝点地:“微臣不敢,只是长宁殿乃先帝停灵之地,不宜见血光。淑太妃可以走,但恭王殿下守灵之期未完,绝不能踏出长宁殿半步。太妃若是杀了侍卫、强行将殿下带出去,殿下守灵不恭、亵渎圣地、不忠不孝的名声怕是要背定了!”
他突然抬头直视淑太妃,目光森寒,一字一顿道:“更何况——你们还不一定出得去!”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本宫今日就硬闯了。明阳剑在此,你若敢动手就是欺君!”卓言杀气已现,淑太妃已有几分心悸。
卓言起身,眯眼冷笑道:“卓言是个粗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只知道各位皇子留在殿中守灵是大渝的祖宗规矩,也是圣上的旨意。娘娘若执意要带殿下出去,就是抗旨不尊。”
淑太妃迟疑了,她有些胆怯了。
本来明阳剑一出,卓言若是在明阳剑下伤了恭王,它日她自可治他欺君之罪。
可是,卓言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万一他真肯为了萧倬云的帝王之位而拼上自己的性命,索性豁出去伤了恭王该怎么办?更何况,以卓言今日的势力,就算他此刻真的杀了恭王,她都没有把握能让他偿命。
淑太妃心中陡然一惊,猛抬眼看向卓言,萧倬云该不会真的授意他借故斩草除根吧?
“本宫就不信,你真敢伤人。”此话已是色厉内荏。
卓言笑笑:“娘娘大可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大殿之中倏然静谧,连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若有人出手,必见血光。
淑太妃终究还是退缩了。
他们第一次与卓言遭遇,卓言伤了两位皇子。
他们第二次与卓言遭遇,卓言废了禁军统领方嘉平。
这一次,她不敢再冒险。
她丝毫不怀疑,卓言为了萧倬云能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他拼着欺君之罪在明阳剑下杀了恭王也就不是不可能。
淑太妃心中郁愤,忍不住出言讥讽:“既然是皇子皇孙为先帝守灵的地方,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待在此处?不知道卓将军跟萧氏皇族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卓将军是先帝在外面的野种,还是卓将军也想攀攀皇家的高枝?”
淑太妃出言刻薄,专捡卓言难以启齿的地方下手,大殿中已有不懂事的皇子皇孙们开始窃笑、私语。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十多年前,当卓言还名为“萧倬言”的时候,曾经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嫡子,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宫廷大清洗,他作为唯一的嫡子,甚至有可能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只是此刻,他已没了身份,也只能任人羞辱。
卓言冷笑,低眉敛目,波澜不惊,见惯风雨之人又岂会在乎几句言语上的责难?
“娘娘说笑了。卓言自然不是萧氏皇族,今日忝居在此,不过是奉陛下之命以身相替,代行孝子之礼。陛下本想日日守在先帝灵前,奈何大渝百废待兴,陛下须以国事为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陛下言及,总要找个人替他时时刻刻跪在灵前方能安心,娘娘不会对陛下的孝心也有异议吧。”
大皇子珉王暗暗赞叹,老七可是能屈能伸,该忍则忍、当断则断,偏偏说话又滴水不漏,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了所有人的嘴。
一个卓言他们都对付不了,更不用提他身后的陛下。
老五一党,败局已定。
珉王看惯了宫中的起起落落,他心中明白,淮王在夺嫡之战中最终胜出,再也不会有人刻意打压卓言。
卓言的锋芒将无人可挡,他将成为整个渝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实,即便他现在没有皇子的身份,他也牢牢控制着大渝的军队,这是他长达9年的军中生涯建立起来的权势和威望,谁都夺不走。
珉王不禁感叹,当年萧倬云腿瘸了,不能再在军中建功立业,大家都以为一个瘸子夺嫡无望了,他最可以依仗的军方势力将与他无缘。可谁都没想到,他步步为营,从一个军战之将转战朝堂之上,更为可怕的是,他养出了一个只忠于他却比他更为出色的“战神”,卓言一步步替他牢牢掌控了大渝军队。只是不知道,9年前萧倬云把12岁的卓言带入靖边军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到了今日。
淑太妃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临走还撂下一句狠话:“萧倬言你等着,总有一日你会落在本宫手上。”
自她走后,卓言一直冷着脸,殿中再无人敢招惹他。
只有11岁的十三皇子萧倬然胆子够大,走到他跪着的蒲团旁,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上的肿痕,卓言猝不及防,一脸愕然。
又是这个小孩儿!
他记得他,一年多前,在承云殿上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第一个叫他“七哥”的小孩。
“七哥,您别难过。”果然,又是这个称呼。只是如今,倒没什么要紧了。
卓言还跪在蒲团之上,微微躬身,对站着的萧倬然低头见礼:“见过十三殿下。”
萧倬然撇撇嘴:“一年多不见,您还是把我当外人。”
卓言每次遇到他,都会觉得头大,他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殿下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吧。”
“七哥您别难过了,别听那些人瞎说。”
卓言无奈道:“殿下,他们没有说错,是殿下又叫错了。”
萧倬然有几分失望地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