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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千金躯煞气深深(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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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是这样悠悠荡荡的流逝去了,忽然间一切又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纪的故事。
夜雾深重,院中的梧桐树在雾中隐隐约约,六岁的锦宁趴在窗边看着那紫雾腾腾中的梧桐树,竟似着了魔一般,吃吃笑着。侍女阿浸被锦宁突兀的笑吓着了,连忙关上窗,抱着锦宁往榻间去,并柔声道:“小姐,睡觉了。”
“阿浸,阿浸......”锦宁将软软的小身子埋入阿浸的怀中,蜷缩起来,瑟瑟发抖。“阿浸,为何梧桐树会变成一个女子,她拨开云雾向我走来,她好美......不不,她要吃我,她是鬼吗?阿浸,救锦宁......她好美,她......她不会吃我的......救我,爹爹,救锦宁!”
“小姐,小姐!啊——”阿浸觉得有冷风飕飕的从她颈间吹过,她猛然尖叫一声,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门口。门闩被插上了,如何也打不开,阿浸额头有冷汗滴落,恰好落在她的手背上,这沁凉的感觉彻底凉透了她的小心脏,她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抖抖索索。阿浸不敢回头,那阵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吓得她腿都软了,她紧闭着双眼正欲大呼救命,却似乎被一只手扼住咽喉,呼救声便成细细的呜咽。她费力地睁开眼,顿时呆若木鸡。
小姐,小姐,她......锦宁一手缠着阿浸的脖子,一手掐住她的咽喉,小小的人儿此刻力大无穷,阿浸简直快要喘息不过来了。锦宁状似癫狂的眼眸撞入阿浸的眼眸,阿浸惊觉锦宁此刻似乎一分为二,成为了两只水火不容的老虎同处的那一山,锦宁的左眼是白色的,右眼却是红色的,一张向来可爱至极的小脸扭曲得不成样。这情形诡异至极,阿浸直想晕过去好了,但——
阿浸的手颤颤巍巍地向腰间的荷包伸去,手指探入其间,猛然间抓出一张符纸贴在锦宁的小脑袋上,口中念念有词。锦宁身躯僵硬,霎时间一动不动了。阿浸忙将锦宁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她自己大口呼吸着空气。经历这番惊心动魄的事故,阿浸全身无力,又以为再没有事了,她终于软软的靠着门,咳嗽了几声,眨巴着眼睛想:师父,徒儿总是没给您“老人家”丢脸呀!怎么说都是我第一次收妖,大功告成,不费吹灰之力,徒儿真乃天纵奇才!
可眼角余光一闪,阿浸大惊失色,符纸已飞到窗上,锦宁铁青着脸,朝她阴冷冷地笑。阿浸晕死过去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师父,徒儿对不起您“老人家”,这回丢脸丢到姥姥家去啦......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翌日,太阳从地平线上蜗牛一般地爬到天的东一角,一位侍女才发现了这惨兮兮的一幕,侍女尖叫一声,招来了更多的人,这才放心的不省人事。
两日后,宁州太守府中传出消息:无论何人,但凡能就醒卧病在床的太守千金,太守许黄金百两。
消息甫一发出,太守府顿时门庭若市。
道士进府,符水洒了满天飞,念经念的众人脑袋大,太守千金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轰走!”
和尚进府,九九八十一个和尚足足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咒文,太守千金一动未动,秉承石人之淡定秉性。
“轰走......不好?那就请、出、去!”
民间巫女也来凑凑热闹,手执水饭,绕这房间转了无数圈,在众人眼花缭乱之际,猛然进行偷袭,朝着太守千金吐了一口......水饭,众人皆惊——然这太守千金定力恁是好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自是稳睡不动如泰山。
“无——礼——拎起来,扔——出——去——”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惊得林雀皆飞,扑哧扑哧,院中漫天的鸟毛。
古语有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确实是这个理,于是,连那个令无数江湖少女为之倾倒,传言“帅哥笑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白衣飘飘的男子出现了。
他一袭白衣出尘,行动若世外仙人。他头戴斗笠,遮住了他祸害的容颜。不过重点还是他手里牵着的一根缰绳,缰绳的另一端系着一匹同他一般“出尘”的白马,煞是夺人眼球。
他悠悠地行到太守府口,不顾看府的小哥瞪如铜铃的眼,微微一笑道:“在下明诚,为贵府千金病情而来,还请小哥通报。”小哥眼神呆滞,似是两耳已不闻世间事了,明诚只得再次重复。“啊,啊——公子请稍等。”小哥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很快又爬起来,冲向内院。不多时便见一神情憔悴的华服男子匆匆迎来,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妙春风明诚的大名,本官久仰。想来明公子已知本官心忧之事,亦是小女重病而来,请明公子随我移步......”
太守府风光实是大好,亭台楼阁掩映于绿柳红花中,檐水榔榭,曲径通幽。看那假山流水,柳树姿妍,风露婆娑。一行人穿越这精美园林,气氛却并不良好,只是沉闷着,未出一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引领他们走向幽静的境界,“锦绣阁”赫然就在眼前。明诚的目光不落在奇巧的阁楼上,却似乎是自然而然的落在那梧桐树上,遒劲的树枝向四周伸展,世人看来皆是一派祥和,未见不妥,可于收妖人看来,可就......另藏玄机了。
明诚的笑容沾染了春日的柔光,丫鬟满眼都是这绝世容颜的笑意了,原来摘了斗笠,他就是这样迷惑少女的,怪不得阿浸总说他“居心叵测”!
“宋大人,这梧桐树在此实在是不合时宜,不如砍了罢!倒可做些家具,也是功德一件。”后一句便不是对宋威说的了,话刚毕,便有阴云遮顶,阴风阵阵。梧桐树的肢体在风中摇摆,张牙舞爪!明诚素来以救人著称,只要他一出手,便没有救不活的人,于是江湖人称“妙春风”。太守宋威此刻救女心切,对救星明诚莫不言听计从,当下便令人道:“来人,将这梧桐树砍了,运往周庄做把椅子。”
“是,大人。”
“慢着,在下还需贴道符纸——”明诚俊面含笑,手执黄符,朝着那梧桐树悠悠去了。众人皆看出了些端倪,便慢慢地挪开,离那“怪异”的梧桐树越远越好。立时阴风大作,似有黑云拢于头顶,众人皆惊,撩了袍子便跳得远远的。宋威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声:“你这妖孽,竟害我女儿!”他真想扑上去将那作怪的妖孽撕碎,又知不可妨碍明诚捉妖,便恨恨地撩起袍子,同众人一道跳开了。
“这位公子,小女子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相逼?”声音柔媚入骨,但凡有些想入非非,无不被勾魂夺魄,众人竟有些痴笑起来。
“不巧,姑娘冒犯的小丫头身份不凡,与在下颇有些渊源,在下只好来向姑娘请教几招了。”
“哼,收妖人!不过本姑娘千年道行,妖力无边,世所罕见,尔等凡尘俗物能耐我何?”声音鄙夷地说道,似乎满意自己的说辞,又仰天大笑起来。趴在三楼窗户偷听的阿浸听到这番话,亦忍不住满头黑线。妖力无边?世所罕见?世间已经少有这样能与明诚之自恋功夫不相上下的人物了。
外面打起来啦。明诚左手执黄符,右手执桃木剑,流光一样的耍起了他独家自创的“流光剑法”。阿浸想:师父,对付这妖怪,你明明可以五招之内擒下她,何须使那华而无实的“流光剑法”呢?又是想夺人眼球吗?阿浸将脸深深地埋入掌心,怎么办?她真的很想大义凛然大义灭亲地宣告,她真的不认识这自恋狂!
“流光剑法”的最后一式,明诚像所谓“仙人”一样,眸含怜悯地看着挑在剑尖的梧桐妖的元神,正当众人以为他菩萨心肠,悲天悯人,欲放了这连声求饶的梧桐妖时,他的桃木剑又毫不含糊地敲向那夜明珠一样的元神。元神破裂,梧桐妖凄厉的声音瞬间消失,终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想来那梧桐妖灰飞烟灭那刻定在想:我不是妖力无边吗?世所罕见吗?何以叫这自恋至极的家伙擒我擒得如此轻松?难道,我真是个......井底之蛙吗?真是个难以接受的巨大打击!
可明诚那时在想些什么?他想起卧于病榻的锦宁,想起那人,那个衣抉飘飘,巧笑倩兮,于汾水河畔朝他拈花一笑,总是笑着骂他“傻瓜”的女子,想着想着,便又笑起来了。他要去教训一下阿浸,真是的,关键时刻看家本领都忘了,这样一个小妖,竟还得他出手,该罚!
太守府最最粗壮高大的梧桐树被砍了,周庄用它制作了一把精美的雕花靠椅,太守大人爱极那椅子,便赠予了他的掌上明珠,太守千金对那椅子同样是爱不释手。往往看到这戏剧化的一幕,阿浸不由的叹着气:师父,你说的可真对。妖物最最倒霉,一旦元神被毁,便谁都记不得它们了,遑论爱恨呢?
锦宁的名字改为锦煞了,明诚说,“以煞止煞,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是呀,谁也没他聪明。
小千金奶声奶气地问阿浸:“为何我要改名呀?锦宁多好听,锦煞难听死啦!”“锦煞才好听呢!这可是白衣哥哥喜欢的名儿,白衣哥哥哦——”小千金的脸色发出了绿幽幽的光,阿浸看得小心肝一抖一抖的。“白衣哥哥的糖好好吃喔。嘿,以后我要天天找他要糖糖吃,嘻嘻......”
锦煞六岁,不知人间悲欢离合,一心一意只想着糖。彼时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有白衣哥哥的糖糖吃啦,可后来她不这么想了。后来的她究竟想要什么呢?人长大了,所求多了,而真正打心眼里想要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