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茜神

8、第八章 往事—淮安三年

　　“小的不敢说啊。”翠芙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
　　“有什么不敢说，好好的讲。”她这么犹豫，我便越发好奇。
　　翠芙坚决地摇摇头：“小的说出来，只怕会被打死。”
　　“你不老实说，我就把你送回慎刑司”没办法，我只能吓唬她。
　　翠芙因害怕而瘫软在地上，抽泣不止。
　　我叹了口气，心想硬来是不行的，便换了个亲切的口吻讲：“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你便乖乖讲予我听。若是内务府派的人手到了，那时候要是从他们嘴里知道，我就没办法保你了。”
　　翠芙一边哭，一边认命地点点头。我无可奈何地心里想：“她果真有难言之隐。”
　　翠芙在我的搀扶下，在对面的矮凳上坐了下来，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道：“元妃娘娘早产小公主，真的不是小的下的药啊。”
　　我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将窗户和门都关上，然后蹲在翠芙身旁安慰道：“你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我一定信你。”
　　翠芙用红肿的眼睛瞧着我，天真地讲：“真的？”
　　我诚挚地点点头，表示鼓励。
　　翠芙用手紧捏住手帕，轻声讲：“以前小的是在元妃娘娘的恒源宫当差。那年元妃娘娘突然宣布怀了龙胎。”
　　“由于不是元妃娘娘的近侍，小的一直在屋外当值。待娘娘怀胎八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元妃娘娘忽然召集了太医，说是见了红。然后没两个时辰，小公主便诞生了。由于月份不足，小公主身体虚，太医看护了许久才离开的。”
　　我听到这里，好奇地问：“生了小公主，不是好事吗？怎么把你打入慎刑司了。”
　　翠芙委屈万分地回答：“由于生了小公主，不是预想中的小皇子。元妃娘娘颇为生气，跑到屋外，指了我的鼻子一直骂。最后是同院的侍女告诉我，因为娘娘服了我端上的椰香燕窝，才导致早产的。”
　　“刚生产完的人，如何能起床到外屋，指了你的鼻子骂？”我无法想象这个场景，问她。
　　“可能是娘娘特别生气吧，只骂了一句，便被贴身侍女拉回去了。”翠芙想当然地说。
　　我将头晃了晃，期许能帮我理清思路。只是我虽理解，在这宫里生女不如生男的道理，却不能明白，元妃异于常人的举动。
　　接着我问翠芙：“那你是否真的在燕窝里下药呢？”
　　“小的哪里敢啊？”翠芙的声调高了起来，看得出她说的是真话。
　　“小的只是按照吩咐，把燕窝和着椰子粉炖了一下，端进屋的。”
　　又是燕窝，我自然联想起碧容的燕窝。只是这种名贵的补品，真的能使两位嫔妃身体出现异样吗？
　　我又问翠芙：“那你后来被寻了这个由头，打进慎刑司了？”
　　翠芙怯懦地点头：“由于小公主太虚弱，一度性命垂危，连皇上都惊动了。皇上一气之下，听了元妃娘娘的话，把我罚去那里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你这小妮子，现在还记恨着皇上呐。”
　　翠芙紧张地连连摆手：“小的没有，小的没有。”
　　“没做过，就没做过。只要你不认，别人冤不得你。”我给翠芙打打气，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了。
　　“嗯。”翠芙诚恳地点头，“景妃娘娘也是这么对小的说的。”
　　景妃？我以为自己听错音了：“是清妃吧？”
　　“不是小的口误，是景妃。”翠芙认真地讲，“她是清妃娘娘的亲姐姐。”
　　“那人呢？”我赶紧问。
　　“殁了。”翠芙终结了谈话。原因是，内务府派来的十个人到了院门口。
　　这效率可真高啊，我哭笑不得。
　　我随即出门，瞅了瞅新到的十个男女。用手指头掐算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为首的管事讲：“恕我直言，肃静堂过于窄小，纳不下这么多伶俐的人。不如回去一半，其余人留着待用可好？”
　　其实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每月例银就那么一点，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跟我一起喝西北风啊？
　　管事聪明地笑了笑：“南常在放心，总管说了，肃静堂吃穿用度，皆有内务府调度。”
　　他这么一说，我更不放心了，“皆有内务府调度。”意思是，他们高兴就赏我一点，不高兴就冷屁股对我。当我傻呢！
　　于是，我和管事在院门口开始了拉锯战，留和不留，基本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最后，我仗着我的宫殿我做主，终于将罗里吧嗦的管事降服。当然，末了我还是塞了一颗金瓜子在他掌里的。
　　倚着门口，目送管事一行走远。我一边心疼那颗捡来的金瓜子就这么没了，一边寻思着怎么安排这些人。翠芙天真单纯，自是无法驾驭这些人。
　　于是，我围着这五个人走了两个圈，指着当中一个眼睛特别闪亮的宫女道：“你看着年长些，先当众人的头。除了翠芙是我屋里的，其余人等都由你支配，无须进屋侍奉。”
　　众人皆称是，各得其所。而我则摸着黑，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从之前翠芙和我的对话里知晓，清妃有个姐姐叫景妃，不知什么原因去世了。我猜，这次晋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像极了清妃，而鸡犬升天。如果进一步瞎想，清妃是否像她姐姐呢？
　　另外，上次我在凤仪殿，亲眼目睹过元妃是如何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的。照道理说，母子连心。即使元妃重男轻女，但小公主终归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焉有不爱之理。仅仅是因为生了女不生男，导致元妃气急败坏，甚至于拿了翠芙来做撒气桶，实在说不过去。
　　记得那时，那句雅妃劝皇后不要随便送人吃食的话，现在听来，确有道理。除了皇后看起来是个没主意的良善之人，能在人人争宠的后宫里，做到开口劝谏的，雅妃算是有良心的了。
　　再遥想起，宁朗之在我这里说过一句话，总觉的他是知道某些事的。而那日的宁朗尧也在拼命隐藏些什么。看起来，他和柯博尔王子的关系，竟要比自己哥哥都好。
　　又说到碧容，她的冤死我已不想再说什么。可那盘占了粉的簪花，还一直如迷雾般盘旋在我心头。如果讲，后宫之争无非是皇位妃位的权势利益所至，那图我性命的又是什么呢？
　　唉，我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落水前的所有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连同做的梦都莫名其妙，一直无法解释。
　　翌日，按照惯例，新晋升的嫔妃都要去凤仪殿磕头谢恩，我自不例外。早晨，在翠芙的服侍下，我穿上了内务府新进奉的衣裳，挽好云鬓，开了屋门，准备出发。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才一晚上的功夫，肃静堂的院子便有种焕然一新的全新感。那洗得发亮的青石板，洁净得快要照出人影来。墙边参差不齐的野花，统一植被上了常青灌木。院中央的储水缸里，不再有滑溜溜的青苔，水色清澈。再观屋檐上久积的灰尘和枯叶，早已荡然无存，彩色琉璃瓦面配合着碧蓝色的天空，相映成辉。我还瞧见两名小太监配合着爬在檐上粘补瓦片，忙得不亦乐乎。
　　我示意翠芙掩上门，一边走，一边叮嘱小太监小心行事，切勿鲁莽。三名新到的宫女则整齐划一地守在院门外，向我行礼。
　　我一眼瞧见昨日分配差事的宫女，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沉静地看着我说：“小的平安，进宫五年了。”
　　“真是个好名字。”我夸奖道，说完便不动声色地离开。
　　带着翠芙沿着曲曲折折的石道往甬道上走，我不禁为翠芙捏了把汗。翠芙看起来，年纪与平安相仿，可性情举止都单纯得很。方才我问平安名字，她除了回答所问之外，更是多加了一句。进宫五年，虽然时限不长，但对于另外几位年轻的宫婢来说，颇有点资历。她这么说，明摆着是在众人面前摆资格。
　　另外，她是趁着我的问话，多添加一句。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耍心机，卖巧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人，留久了，不免是件心事。
　　我虽有些小担心，但总劝自己是杞人忧天。后宫这么多人，哪里会人人都是碧容，人人都想踩着肩膀往上爬呢？
　　转眼到了凤仪殿，那里依然恢宏大气。被人领着进了屋，只见莺莺燕燕又聚集一堂，摆着架子等着我拜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