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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翻牌—淮安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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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谁都不能体会,我有多少的不情愿皇上翻我牌子,而这种不情愿变成了事实的时候,我又恨不得把院门用泥砌起来,连一只苍蝇都不要飞进。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零交流的皇上,莫名其妙地选择在晚膳后到肃静堂歇息。
我仔细回忆了下,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并无如何伺候皇上的经验,或者说已经把这项人人趋之若鹜的技能彻底忘记。
晚膳后的我,立在大门外,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我盼的不是皇帝的撵轿,而是敬事房的公公会跑来跟我说:“皇上今日政务繁忙,命南答应早些安歇吧。”
可惜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时,公公都没有跑过来“报喜”。取而代之的是翠芙走到了我面前,下跪道:“南答应,小的想到太医院再去问下药方是哪位太医开的。”
我狐疑地问:“你不是说,见习太医要到夏至才回来吗?”
“哦。”翠芙一怔,立刻又讲,“那小的就去浣衣局把答应的衣服取来。”
“我们院中的衣服从未送去浣衣局洗啊?”我开始怀疑起翠芙的企图心来。
“嗯……这…….小的……”翠芙明显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特别是当听到院门外传来太监的尖嗓:“皇上驾到。”
翠芙“扑通”一下,脚底发软,跪在了地上。而我则一边揣测,一边慢慢俯下身来。
只见一双明黄绣金龙方靴从远至近,停在了我面前。而我却不敢轻佻地抬头往上看,藐视皇权。
翠芙和我一样,大气不敢出,和她紧靠着身子的我,竟察觉到她的一丝丝颤抖。
很快,一双细腻而净白的大手向我伸出,掌纹干净而有条理。要不是在这个特定的条件下,我不会瞎想,否则很难不对手掌的主人产生丝丝亲近。
“南答应。”一侧的太监似乎在提醒我,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掂量了下,哪敢把自己的手往对方手掌上放,便双手拉住裙子,后脚一蹬,立了起来。
这时的我才看清大淮安国的一国之主是如何的模样。只见他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同样高大魁梧,面貌清爽。剑眉入鬓,双眸深邃。或许是同一个父亲的关系,乍一看,他和宁朗尧有着九成九的相似。只不过前者英俊阳刚,更为睿智,后者阴柔倜傥,特别洒脱。
许是我情不自禁地发呆,宁朗之薄唇一抿,轻轻发笑:“南答应,可是朕的脸上有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的脸刷得一下烫了起来,连忙将头低下去讲:“皇上赎罪,妾身失礼。”
“哈哈”两声干笑,辨不出宁朗之是喜是怒,他将本悬在空中的手缩了回去,顺道摸了下系在腰间的发晶鼻烟壶,迈开步子,往院子里走。
刚走了几步,他环顾了下四周,许是肃静堂中残败失修的萧条样惊讶了他,他扭过头,朝着随后的大太监讲:“刘奔,这是本朝答应该有的配给吗?”
大太监刘奔闻言“唰”得一下跪了下来:“小的失职,许久未到肃静堂来,竟委屈了南答应。”
“哼”宁朗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朕少到肃静堂来?”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皇上。”刘奔自知失言,立马主动掌嘴。
皇帝见状,嘿嘿一笑:“起来吧,谅你也不敢。”接着他又把目光盯住我身后依旧俯在地上的翠芙看。
刘奔举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挺起腰,把注意力转到翠芙身上:“翠芙,你怎么办事如此不周到?其他人呢?”
翠芙亦紧张地抬起头来,回答道:“皇上息怒,公公息怒,肃静堂中本就我一个侍婢。”
这下轮到刘奔傻眼了,他瞅了瞅皇上,再瞧瞧我,好像不敢相信偌大个院子,只有我和翠芙两人相依为命。
宁朗之不语,仅仅用那墨色般的眼睛凝望着我。而我则双手交叉禀报道:“翠芙说得不假,院中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宁朗之挑了挑眉毛,再度瞥了下四周。我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翠芙勤快,不偷懒。较之先前,肃静堂已井井有条不少。”
“嗯,所言不虚。”宁朗之赞同地点点头,“虽然简陋,但胜在洁净。”
为避免翠芙受罚,我补充道:“条件有限,敝帚自珍罢了。”
“哈哈,有意思,有意识。”宁朗之如同那日宁朗尧一样,调笑着往屋内走去。
刘奔一见,立马起身小跑着将幔帘掀起,好让其通过。
宁朗之踏进冰冷而家徒四壁的主屋,将双手束在后背道:“环堵萧然,不蔽风日。今日朕可算是见识到了。”
我不语,暗想,不要再多说话了,以免让人以为我在故意讨皇上可怜。
皇帝走近木质炕椅,在刘奔殷勤地抚了抚灰尘后,再慢慢坐定。不知怎地,我突然感觉他们是在嫌弃我屋中的穷酸气,便有些赌气,情不自禁地讲:“刘公公别擦了,那是椅子坐久了开裂的缘故,不是脏。”
刘奔诧异地回望了我一下,仿佛不明白此刻的我为何这般生气,亦在提醒我已经多嘴。而我虽知失言,却装作看不见,硬撑着。
宁朗之似乎觉得越发有趣,一边继续望着我,一边将手指在矮桌上敲啊敲。我将视线集中在自己绣鞋上,手指在手帕中绕啊绕。随着双方的角逐时刻一点一滴地过去,我的心开始慌了起来。
忽然,我想起还未吩咐奉茶,便扭头朝着仍杵在门外的翠芙喊:“上茶。”
翠芙则绯红着脸,头低得快要碰到地般,将滚滚烫的香茗端了上来。
正当翠芙将茶摆到宁朗之面前时,宁朗之的手指动作停了下来,皱了眉头问:“是你?”
“是……是小的。”翠芙立刻结巴。而我则好奇,翠芙之前不是说从未见过皇上吗?
宁朗之厌恶地将袖一挥,而刘奔则麻利地上前接过茶盏,安稳地放好。随后将手摆在身后,用力示意。翠芙如释重负般,噙着泪后退出去。快接近门时,翠芙好像使完了全身力气似的,瘫软在台阶上。而门口两个与她熟络的小太监,眼尖地架着她出了门。
我本想猜测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翠芙身上,还未有思路,就听宁朗之在旁边讲:“听说,你之前落水,救了元妃的小公主,昏迷了十天?”
“是。”我连忙点头肯定。
“后来又被人欺负?”宁朗之饶有兴趣地问。
话倒这里,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哀。那个怀了龙胎的女子,那个被害小产的女子,那个被冤赐死的女子,那个曾经明眸善睐的女子,到了皇帝的嘴里,仅仅变成了“人”的称谓。或许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记得,只依稀记得他宠幸过她。是何等的悲哀啊!
“碧容小孩心情,无须计较。”我想了想这样回答。
许是宁朗之听出了我的故意,收起了淡淡微笑,有点严肃地看了我一眼。
我撇了撇嘴,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后怕。
半晌,他又讲:“那日,朕在湖边见到的,应该是你。”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因为那时在湖边遇到清妃和皇帝,我一直以为他根本就是当我透明的。
宁朗之继续说:“那时,朕就觉得你颇似清妃,没想到后来连柯博尔王子都认错了。”
我心里一怔,这句话……
“来人。”他说着增大了音量,“晋肃静堂南答应为常在,内务府拨十人予以调配,肃静堂修葺一新,不得有误。”
我张大了眼睛凝视着宁朗之,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南柯我何德何能,怎么就这么快晋封成常在了?
宁朗之一甩腰间的穗子,站了起来:“朕乏了,回勤政殿。”
“谢皇上,恭送皇上。”在刘奔一个劲儿的示意下,我机械地行礼表达感谢和顺从。而宁朗之略过我身边的时候,以一种极低的声音对我说:“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真心为别人叫屈的人。”
宁朗之火速地走了,留下后背涔涔汗渍的我在屋里发呆。
不一会儿,翠芙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一见我就哭道:“求求南常在,千万不要把我送回慎刑司啊。”
她这么一说,我便回过神来。往后一扶,坐在了方才宁朗之坐过的位置上,问:“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