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茜神

6、第六章 夜宴—淮安三年

　　就这样，我兔死狐悲地过了几天。一日清晨，我问翠芙：“你说皇上长什么样？”
　　翠芙狐疑地问：“难道答应都没见过龙颜？”
　　“以前或许见过，不过现在忘了。”说完，我期许自己不要留太多破绽。
　　“你瞧见过皇上，给我讲讲？”过一会儿，我逗翠芙。
　　“没……小的没见过。”翠芙突然结巴了起来。
　　“没见过？”我觉得她一定隐藏了什么，“上次在湖边，我们不是碰到了清妃和皇上在一起？”
　　“噢……是。”翠芙依然吞吐。
　　罢了，既然她这么隐晦，我又何必逼她说出不开心的事呢。
　　一盏茶后，翠芙又开口了：“南答应，小的觉得奇怪，皇上怎么不翻您牌子呢？”
　　她这么一说，把正在研究棋盘的我难住了。是啊，我好歹也算是后宫嫔妃，怎么就不见皇上招我过去宠幸呢？
　　“大凡有两种情况。第一，敬事房见答应身体尚未痊愈，暂未呈上牌子。”翠芙许是跟我久了，性格开朗了不少，居然主动和我分析事情了。
　　“第二呢？”
　　“第二，或许是皇上就算看见，也视而不见，不愿意翻罢了。”翠芙讲了一句，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可能极大地冲撞了我，连忙跪在地上讨饶，“答应恕罪，小的乱讲的。”
　　“罢了，你说者无心。”我继续低头看棋盘。心里暗想，真巴不得皇帝从不召幸我才好。

　　入春一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在宫中蔓延。由于我守在肃静堂闭门不出，倒因祸得福身体健康。
　　听翠芙讲，莹妃的长兄柯博尔王子根据惯例，每年在三月末四月初，都要到皇宫来觐见皇帝，献上贡品。而皇帝为表地主之谊和亲戚之情，铁定要在宫中设宴款待。
　　可是今年，因为风寒盛行，几位重要的嫔妃都抱恙推辞。除了皇帝，莹妃必须出席宴席外，我和几位不知名的嫔妃，以充人数的目的，均被选赴宴。
　　翠芙说，为了给我参加宴席，不至于被人瞧不起，手工缝制了一件新衣，用的是那匹雅妃娘娘送的料子。我本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招摇过市，但一看到实物衣裳时，便忍不住点头称赞。那素青色的云锦缎，低调得快负盛名。
　　“许是太过素净，雅妃娘娘才赏的吧。”翠芙一边将我脖间的缎扣扣上，一边对着我说。
　　“素才好呢。”我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可惜南答应没有贵重的首饰，连侍奉清妃娘娘的书芹都有一只漂亮的步摇呢。”“这样多好，站在人群中，别人可以把我当做婢女使唤呢。说不定，得了赏，回来还能给你买糖吃。”
　　翠芙被我逗乐，含着笑推开了门。
　　我扯了扯衣裳，慢慢走出院门。这些天可真把我憋坏了。
　　夜晚的皇宫是如此的特别，原因是因为柯博尔王子过来，皇上特意赏了花灯观看。
　　只要一走出肃静堂，来到大路，到处可以看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越靠近宴席大殿，越听见歌舞升平。我迷惑地瞧了瞧翠芙，难道搞错时辰了？
　　翠芙也狐疑地伸长脖子往前探望。我想了想吩咐翠芙说：“你先去前方打探一下。我们太晚去实在不好，也怕被人落下话柄，倒不如托病留在院中。”
　　翠芙听了有道理，便遵命前去。我则百无聊赖地呆在原地，数着地上的鹅卵石。
　　突然，我感到身体一紧，一个充满异域语调的男子贴近我耳朵说话。
　　“清儿，我终于等到你了。想死了。”他的力气很大，几乎快要把我揉进他的胸膛。我一边大力挣脱，一边试图呼喊。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男子哀求着声，十分深情。我虽不愿，但架不住他力气大，反抗无效。
　　终于，趁他陶醉其中时，我寻得一丝喘气机会，大声喊：“救命。”
　　而男子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猛地松开了手。
　　此时，借着远处豁亮的烛光，我和对方才清楚地看清彼此。只见男子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那装饰在额间的蓝宝石链子，和莹妃的风格如出一辙。
　　“你不是清儿？”男子警觉地盯住我的脸，再仔细地扫了下我的衣裳。
　　我瞬间明白，恐怕他是认得我这匹布料，以为我是某个人。
　　不等我回答，他又抓住我的手腕问：“你怎么得的这匹料子，又做成了衣裳？”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想甩开他，无奈白费功夫，只咬着牙回答：“是雅妃娘娘送我的。”
　　男子了然地想了想，自语说：“看来，你真是想把我忘记，把布送给了雅妃……”
　　正当男子惆怅无限时，另一个声音在后响起：“柯博尔兄，你……”
　　男子和我如同触电般弹开，可没想到由于太过紧张，他的手依然牢牢地捏住我的手腕。
　　“宁朗尧，宁王爷。”柯博尔似乎见到来者是谁，卸下了心防。眼看是故交，宁朗尧便立刻将柯博尔和我从大道上拉到僻静小径上。
　　他用一种颇为责备的口吻说：“柯博尔兄，你知道方才有多危险。那里人来人往的。”
　　柯博尔苦笑着搔了搔脑袋：“我以为她是清儿。”
　　突然清晰地听到“清儿”二字，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一股大力将我的喉咙死死扣住：“你胆敢说出去什么，本王绝不饶你！”
　　贴近宁朗尧的脸，我似乎有些熟悉。记忆里某个倒霉的早晨，我因为台阶上的青苔而摔在地上。
　　此刻的宁朗尧仿佛也认出了我，他哼地一声，甩开了我，嘲笑道：“原来是你。”
　　许是柯博尔见我可怜，摇了摇手说：“放她走吧，她定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我在两人的威压下立马低头告辞，慌不迭地往原路回去。
　　刚踏上大道一步，翠芙就捡到了我。她立刻朝我禀报道：“南答应，原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前面的乐理声，是乐师们在练习呢。”
　　如此这样，我便放下了心。虽然胸口依然因后怕而起起伏伏，但来到人多的地方总添了不少安全感。
　　我寻了最后一排靠边的角落坐定。待殿中人满为患时，竟发现，最后一排居然是给各宫有头有脸的宫女入座用的。
　　我缩着脑袋，一心盼望宴席快点结束。待到月上树梢时，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力拉了拉。
　　我猛一抬头，只见此刻的翠芙正焦急地朝我努嘴。再观察周围，原来自己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什么时候，皇帝，莹妃，雅妃，柯博尔，宁朗尧等众人的目光均齐刷刷地朝向我。
　　“你果真要她？”看起来和宁朗尧长得差不多的龙袍男子讲话，定是皇帝无疑。
　　“既然皇上要送礼，那柯博尔不敢不从。那穿青色衣服的宫女，看起来眉目清秀，十分可人。胆敢请皇上赐予本王子。”
　　我一听哑然失笑，那柯博尔王子根本把我当做了宫女来讨赏。
　　我睁大了眼睛，瞧瞧莹妃，再看看雅妃。只见她们俩均缩在宴桌后大气不敢出。
　　“哈哈哈，笑煞朕了。”皇上首先打破了沉默，“柯博尔王子可真会玩笑啊。”
　　接着宁朗尧也跟随笑了起来，他指着我对柯博尔说：“王子殿下，你的眼神可真不好。那位宫装女子，根本就是皇兄的答应好不好。”
　　瞬间，柯博尔的脸刷得一下红透了。他连忙站起身，局促到皇帝面前弯腰道：“臣恳请皇上赎罪，本王子眼拙，眼拙啊。”
　　在场之人均哄堂大笑。除了柯博尔脸红以外，还有一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我尴尬万分。
　　“其实，王子的眼力可真好。南答应今日的模样可真像极了一个人。”雅妃在一旁含笑道。
　　“你说的是谁？”皇帝明显扫了我一眼，问道。
　　“当然是清妃了。”一名坐在柱子旁边的贵人道破天机。
　　“嗯，是有点像。”皇帝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不光模样像，连衣裳都像。”
　　“皇上，哥哥恐怕吓坏了南答应，不如让哥哥陪个罪可好？”莹妃忽然站了起来，朝皇帝弯腰请罪。
　　“不妨不妨。”皇帝大度地摆摆手。我知道莹妃表面上让柯博尔王子向我道歉，其实是暗地向皇帝再次赔罪。
　　柯博尔王子站了起来，端起满满一杯酒，径直朝我过来。在我面前立定，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诚恳道：“今日错认，得罪南答应，本王子实在罪该万死。”
　　他的一语双关，恐怕在场的，只有宁朗尧和我两人知晓。于是我赶紧谦卑地还了个礼：“王子多心了，请不要往心里去。”
　　不一会儿，乐师奏响了靡靡之音，而长袖善舞的舞女们也表演得让观众如痴如醉。
　　我伸手掰了一颗葡萄塞进嘴巴，味道酸酸甜甜的，实在特别。忽然，我感觉一道视线从前面射来，定睛一望，只见皇帝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看。再一侧头，又发现，宁朗尧的眼神也有意无意地飘了过来。
　　翌日，翠芙喜滋滋地朝正在梳洗的我俯了俯身：“恭喜南答应，敬事房传话说，您的名牌已经制作完毕，准备今晚就呈上给皇上呢。”